曾国藩对于家庭,主张教弟;待遇族戚,则主张敬爱。推孝敬父母之爱于诸弟,推孝敬父母之意于诸族戚。对待族戚之道,曾国藩的家书中亦曾言及。其言说:“至于宗族姻党,无论他与我家有隙无隙,在弟辈只宜一概爱之敬之。孔子曰:‘泛爱众而亲仁。’孟子曰:‘爱人不亲反其仁,礼人不答反其敬。’此刻未理家事,若便多生嫌怨,将来当家立业,岂不个个都是仇人?古来无与宗族乡党为仇之圣贤,弟辈万不可专责他人也。”
有至大之才者,多有至仁至德之心,这才算得完满之人,否则也只能算个偏才和有缺憾的人。单以一个平凡的普通人来说,如果能够恰当地处理好兄弟、亲友之间的关系,使家庭和睦、美满,也可算一桩不小的成就了。
有学者评价,曾国藩有一条十分可贵的品质,就是知错就改,从善如流。他的这一品质在处理兄弟关系中尤其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咸丰七年,为了一点小事,曾国藩在家里与弟弟发生了争执,这事对曾国藩震动很大,以至过了好久,他还表示深深的悔憾。即使身在外地,远隔千里,每当想起此事,曾国藩也郁郁寡欢,心里十分难受。并且,他以此事教诫儿子纪泽,希望他能体谅自己这番苦心:一来希望他能引以为戒;二来希望他能代己补偿自己的弟弟,再有就是希望纪泽能做出表率在叔父面前多多尽孝。
本来兄弟之间,应该是平辈相处,可以无话不谈的。曾国藩不会因为自己是兄长——父母不在时,兄长是可代父行事的,拥有等同于父母的权威——也不会因为自己是大官,就可以以势压人,对兄弟为所欲为,颐指气使。曾国藩就有这样的胸怀和大度。曾国藩明白,既然是兄弟,就会各有各的长处,也会各有各的短处。每个人对人对事都会有自己的见解,弟不必贤于兄,兄不必敏于弟。对于诸弟对自己的意见,只要说得入情入理,自己就断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有一次,曾国荃与曾国藩谈心,其中大有不平之气。曾国荃一下子给哥哥提了很多意见。最大的意见是说哥哥在兄弟骨肉之间,不能造成一种生动活泼的气氛,不能使他们心情舒畅。曾国藩虽然稍稍劝止,但还是让曾国荃把话说完了,一直说到夜至二更。
在此期间,他还给哥哥提了许多别的意见,这些意见大都切中事理,曾国藩在一边倾耳而听。
曾国藩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的人,对兄弟子女也要求十分严格。要求一严,就难免提意见的时候多,表扬的时候少。曾国藩还是一个责任心和道德感十分强的人,凡是看不惯的,有违家法的,他都会直言不讳地给予批评。曾国荃所提的意见实际上是说哥哥太严肃了。
曾国藩的可贵之处在于,他不理论,也不辩解,而是让弟弟把话说完。既然人家有意见,你能堵住他的嘴,但堵不住他的心。有意见你就让他把话说出来,说出来了心中就没有不平之气了,如果你把他的话卡回去,这只能使他的不平之气更添一分,于人于己都没有好处。更何况曾国藩认为曾国荃也说得在理呢?另外,曾国藩还十分讲究兄弟之间的互相谦让,互相帮助,同甘苦共患难,共同发展,共同进步。兄弟之间如何表达自己的关切和爱护之情呢?曾国藩说:“爱之以德”。对弟弟们百依百顺、姑息纵容,并不是爱,反而是不孝不仁。
曾国藩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总是能将自己的想法与兄弟和盘托出,以求得兄弟的理解、信任与支持。在兄弟五人中,曾国华对哥哥多有误解,所以曾国藩总是能对他敞开心扉,也不回避这种误解。他之所以多次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告知各位兄弟,是因为他觉得兄弟之间除了肝胆相照,就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在兄弟之间,没有一点龃龉是不可能的,不爱之以姑息同样也是很难做到的,或者爱之深切,或者怕产生隔阂,或者怕得罪兄弟,总是不愿开展批评,以为凡事忍让着就可以万事大吉了。殊不知这就是分歧的开始。曾国藩决不这么做,他在适当的时候就会现表现出自己的严厉。
对于家里的财产,曾国藩从来都以光明磊落的态度与兄弟公平分配,不致因为财产之事与诸弟之间产生嫌隙。道光二十九年,曾国藩在京城的寓所只有两样东西,一是书籍,一是衣服。衣服是做官的人必不可少的,而书籍是曾国藩一生的嗜好。就是这两样东西,曾国藩也表示,将来罢官以后,除了适合夫人穿的衣服外,其他都与兄弟五人抓阄平分。所有的书籍,则一律收藏于“利见斋”中,无论兄弟还是后辈都不得私自拿走一本。除了这两样东西,曾国藩说他绝不保留任何东西。
这就是在诸弟们眼中的兄长曾国藩。以如此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弟弟们,岂能是那些毫无威信可言的兄长们可比的?既然是位真正有德有识有爱心的好兄长,做弟弟的自然很乐意听从他的劝诫了。曾国藩身为曾门长子,自度对诸弟之成长、发展担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常常以自己未能勤于教导、督促诸弟,使其个个功成名就、德行完满而暗自引咎自责。可见他是一个责任心极强的人。这一点在曾氏的生平行状、国事、家事的处置等方面皆有深切的体现,而且他的责任心也与他独特而过人的“硬、挺”功夫相关。想他当年初率湘勇出省作战,屡战屡败,每每困顿绝境,但竟能支撑下来,终获全胜,实堪敬服。曾国藩一生对诸弟的教导、劝诫,也几乎是达到了须臾不忘的境地,足见其耐心和忍性。
浏览曾氏的家书和有关的文献资料就会发现,曾国藩一生花在四个弟弟身上的功夫心血,并不比用在自己的两个儿子身上的少。无论学问、人品、军事、性情、养生、治家等,事无巨细,皆有所涉及。可谓为诸弟殚精竭虑,瞻前顾后,唯恐诸弟有失,有负先人。在四个弟弟中,曾国藩与曾国荃(沅弟)最为相知,这不仅因为曾国荃在战场上始终和他一起出生入死,也因为他们兄弟俩最能倾心交谈。当初,曾国藩在京为官时,曾国荃曾追随他左右,听授文章学问。曾国荃亦经常向兄长提意见,指正他的得失。曾国藩亦是虚心纳谏之人。他在庚申十一月日记中写道:“近以居位太高,虚名太大,不得闻规谏之言为虑。……内有直弟,外有畏友,庶几其免于大戾乎。居高位者,何人不败于自是,何人不败于恶闻正言哉?”
曾国荃曾在一封信中谈到了自己很多不顺心的事情,但又没有具体谈到是哪一件事情,以曾国藩的默契敏感,他猜测,弟弟是在担心兄弟之间存有不和。曾国藩告诉他,倘若真是如此,则完全不必担心抑郁,他推心置腹地说:弟弟,你对咱家有大功劳,对国家也有大功劳,我哪里会有不感激、不爱护的道理?我对待部属像杨岳斌、彭玉麟、鲍春霆等人都是仁义谦让,难道对自己的弟弟反而会刻薄吗?也许我们之间确有不全,但那也只是意趣不合罢了。弟弟你立志做事,颇近似于春夏发舒之气;我立志做事,颇近似于秋冬收剑之象。弟弟你以为扩散抒发才会生机旺盛,哥哥我认为收敛吝啬才会生机沉厚。我平时最喜欢古人所说的“花未全开月未圆”七个字,我认为珍惜福祉,保全安康的道理和方法没有比这更为精当的了。我曾多次用这七个字来教诫霆字营的统领鲍超,不知道他和你谈到这些没有?我们的祖父星冈公过去待人接物不论贵贱老少,全是一团和气,唯独对待子孙侄儿则异常严肃。遇到佳令时节,更为凛然不可侵犯。这大概就是一种收敛之气,目的在于使家中欢乐不至于恣肆放纵。这番苦心不知兄弟你是否会领会。
对曾国荃其人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志大才大不甚收敛的人,而且在细节上不很顾忌,最后竟落得个“挥金如土、杀人如麻”的名声。曾国藩对他的品性必了解甚深,曾一再劝诫他要收敛,要知道人言可畏。古语云: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那些指责别人的言论不知从什么地方兴起,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结束。但是,众口悠悠,沸沸扬扬,防不胜防。那些有才华的人,因为那些怀疑与诽谤无根无据,虽然恼怒,但还是悍然不顾,结果诽谤一天比一天严重;那些有德行的人,因为这些诽谤无根无据而深感恐惧,于是收敛下来认真反省,并对自己今后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十分谨慎,结果诽谤不攻自破,谣言一天天平息下去。
显然,曾国藩愿意看到自己的兄弟收敛起来,深刻反省,而不愿意看到弟弟们悍然不顾。他希望弟弟们听从他的忠告,手足相联,同走正道。他最怕的就是兄弟们各执己见,在家里斤斤计较,互决雌雄,反而忘记了迫在眉睫的外来灾难。
曾国藩说,我忝居高位,又获得了极高的虚名,时时刻刻都有颠覆的危险。通观古今人物,像我这样名大权重的人,能够保全善终的人极为少见。因此我深深担忧在我全盛之时,不能庇护你们,到了我颠覆之时,或许还会连累你们。所以我只有在我没事的时候,时常用危词苦语来劝诫你们,这样或许能够避免大灾大难。
曾国藩向以思虑深远闻名,他不可能不为自己和诸弟长久打算。既然自知有功高震主之嫌,如何功成身退,保持收敛,保全身家性命就是一桩学问。这其中体现的就是“花未全开月未圆”的严谨作风和做人哲学。
曾国藩在诸弟为官之后,屡屡教诫他们正确对待富贵与权位。尤其是对那位贪财自傲的沅弟(国荃),他则予以反复开导,叮嘱再三。同治元年五月,湘军既得安庆,正包围金陵,他警告两个弟弟说:“若一面建功立业,外享大名,一面求田问舍,内图厚实,二者皆有盈满之象,全无谦退之意,则断不能久。此余所深信,而弟宜默默体验者也。”金陵即将攻破之时,他又告诫两个弟弟说:“古来成大功大名者,除千载一郭汾阳(子仪)外,恒有多少风波,多少灾难,谈何容易!愿与吾弟兢兢业业,各怀临深履薄之惧,以冀免于大戾。”他害怕功败垂成,勉励弟弟须有极强的敬业精神;又怕成大功大名时,飞来无名横祸,故勉励弟弟须有深临履薄的畏惧之情。同时,他时时刻刻考虑后路,写信给在乡间的曾国潢,嘱咐他“莫买田产,莫管公事,吾所嘱者,二语而已:‘盛时常作衰时想,上场当念下场时’。富贵从家,不可不牢记此二语也。”及至金陵攻克,兄弟封侯封伯之后,他又多次写信给颇有抑郁之气的九弟,劝他“攻成身退,愈急愈好”。还特地在曾国荃四十一岁生日时,作寿诗十三首相赠。其一云:
已寿斯民复寿身,拂衣归钓五湖春。
丹诚磨炼堪千劫,不借良金更铸人。
这依然是教他要兢兢业业,临深履薄,看透“万事浮云过太虚”的现实,放眼未来,经过千磨万炼,将自己再铸铁人。
对待做官如此,前已述及,对待钱财,曾国藩也反复教育子弟要有个“俭”字。他自诩“阅历数十年,于人世之穷通得失思之烂熟”,认为“祸咎之来,本难逆料,然唯不贪财、不取巧、不沽名、不骄盈四者,究可弥缝一二。”人为财死,不贪少祸,这两点都是被自古以来无数事实所证明了的。
所以,曾国藩如《朱子格言》所说“勿营华屋,勿谋良田”一样,反对家中积钱,反对买田起屋。他说:“银钱、田产最易长骄气逸气。我家断不可积钱,断不可买田。”弟弟要在老家黄金堂买田起屋,他却写信告诉他们说:这是“重余之罪戾,则寸心大为不安,不特生前做人不安,即死后做鬼也是不安”,“去年沅弟起屋太大,余至今以为隐虑。”
曾氏对于诸弟家教方面的指导、劝诫,就是希望他们对于家人勤于督促,以切切坚守耕读孝友的家风为念,而不使曾门变成所谓“官宦”之家,甚至常常劝诫各位弟弟读书不可不多,用功不可不勤,切不可时时为科考仕宦而考虑。
7
教子有方
曾国藩认为,嫉妒与贪婪是人生常见的两种病症。嫉妒别人的人以害别人开始、以为害自己结束;贪婪的人因为贪得无厌,他们得到了害怕失去、失去了又怨恨没有得到,因此才招致祸患。他
曾国藩出身低微,然而他不仅学识渊博、见识恢弘、文武兼备;而且当时的朝廷信赖他,满朝文武官员钦佩、尊敬他;死后被谥为“文正”、被誉为“中兴第一名臣”。曾国藩的一生,谦虚诚实教子有方。他的儿子纪泽诗文书画俱佳,又自修英文,成为清末著名外交家;纪鸿研究古算学也取得了相当的成就,但他不幸早逝;他的孙辈也出了曾广钧这样的诗人;曾孙辈又出了曾昭伦,曾约农这样的学者和教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