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有代表性的夜景是什么?
几年前当我接受一位韩国记者采访时,她问我:“您对首尔(汉城)市内的印象如何?”
当时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十字架非常多,像群星闪烁。”那记者笑着说:“您说得很有意思。正是如此。”
如果说在韩国首先映入眼帘的、夜景中最华丽也最引人注目的建筑是教堂的话,那么在日本则是扒金宫。在日本的夜景中,被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装扮起来的、最豪华的建筑就是扒金宫(读为“pachinko”,玩老虎机游戏的地方)。
那么中国呢?是走十步就有一个的林林总总的饭店。在中国,门前闪烁的霓虹灯广告牌、音乐声、女孩子娇滴滴的“请进,欢迎光临”声构成了最生动的夜景。
通过三国的夜景来比较三国国民的生活,从而挖掘出隐藏在生活背后的文化,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有这样一个笑话:有三个韩国人,就会开教会;有三个日本人,就会办公司;有三个中国人,就会组帮会。
我认为,通过国民日常的生活文化能够探明其精神面貌。
日本的老虎机文化
首先我们去看一下日本的老虎机文化。日本人非常喜欢玩老虎机游戏(具赌博色彩的大众娱乐性游戏。投币后弹出金属弹子,弹子按一弹程落入规定的盘子里。最后依盘子里的弹子数量来领取各种奖品。这一游戏始于20世纪初),每三个人中就有一个是游戏迷。老虎机游戏在日本可以称得上是具有国民性的游戏和娱乐项目了。最近社会学学者们把这种现象称之为“老虎机文化”。
尽管我对游戏根本不感兴趣,但看到日本男女老少都热衷于老虎机游戏的样子,有时也偶发兴致,抑制不住冲动想进里面看一看。下班路上喝完一杯的工薪族、结束和朋友的聚餐回家的大叔、到超市买菜回来的路上利用闲暇推开扒金宫大门的大妈??通过他们,不难看到日本人对老虎机的痴迷。
不知怎么我觉得老虎机是最适合日本人的游戏。日本人不喜欢像中国人那样聚在朋友家里通宵达旦、吵吵闹闹地打麻将,而给邻居添麻烦。
韩国人那种火辣辣的吃喝玩乐方式对日本人来说也是承受不了的苦役。他们喜欢尽可能地不给别人添麻烦的、没有伙伴自己一个人玩也可以解闷的游戏。他们和不时弹出金属弹子的机器进行无言的对话,并从中感到一种莫名的快乐。
被称为经济动物的日本人的繁忙快速的生活节奏,使他们无法像韩国人或中国人那样玩上个通宵。
老虎机游戏能使人从繁忙的生活中抽出些闲暇,快乐地度过一段短暂时光,这刚好迎合了日本人的口味。而且它随时可以结束,玩法也简便,也很符合日本人的性格。
日本人在老虎机游戏的独特氛围中享受生活。一位和我很熟的大叔只要一睁开眼就跑到扒金宫去,是个十足的游戏狂。在日本,爱好老虎机游戏的人甚至被称为老虎机迷。对我而言,哗啦哗啦的弹子声无异于噪声,但对老虎机迷来说,则是悦耳的音乐。扒金宫里播放的日本民歌、孩子们的歌声、音乐,成为老虎机迷们消除精神压力的绝佳方式。
最近,日本开始把扒金宫称为“吧勒”,英语中,“吧勒”是房间、客室或者闲谈的谈话室的意思。从这种意义上讲,老虎机游戏厅能够营造出像日本的食堂、生鱼片店以及吧台一样特有的氛围。
无论相识与否,大家肩并肩地并排而坐,在繁杂的扒金宫里,在素不相识的人中,感受自身的存在,享受只属于自己的快乐时光。老虎机文化给日本人以身心方面的享受,被称为日本人生活中的“鸦片”。
韩国教堂的“十字架”
我认为韩国国民生活中的“鸦片”就是教会。据统计,1/3 的韩国人信仰以基督教为主的各种西方宗教,所以,韩国那耀如群星的十字架夜景就不足为奇了。
韩国的基督教信徒之多,在世界上也很有名,被称为“基督教徒的国家”。学者们针对这一点进行了多方面分析考察:韩国的传统巫俗和尚祖思想力量不足,只好从“他力本愿”思想出发,求助于外国的上帝。归根结底,可以认为这是土著巫俗的一种延伸。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诸多的看法,但我认为,当今韩国基督教徒众多是源于韩国文化中的共同体思想——“缘故”的一种变异。
我去过好多次教会,在那里,内部的信徒全都属于“同一家族”,如果说长老或牧师是家长,下面的信徒就是家庭成员。
因此,教会的活动模式几乎都差不多:听牧师或长老说教,唱赞颂歌或做礼拜。而且,教徒们总是共进午餐,交流感情,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我第一次去教堂的时候,信徒们像见到老朋友似的亲切地接待我,使我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比起日本人或中国人来,韩国人有强烈的同类意识,同一宗亲、同一村落、同一公寓、同一地区等因素共筑了“他们”的共同体观念。
进入现代社会后,以传统村落为单位的人际网开始变化,随着城市化的进程,以新的“我们”共同体形式,在城市中生根开花。
也就是说这是传统村落共同体在现代城市中的一种变异形式。
强调“我们”共同体的韩国人,在自己的团体内就像一家人一样极力合作,但对自己集团以外的其他团体则是极度排斥。“我才是正宗的,其他的都是异端”,这是韩国教会排他主义的一大特征。现代开新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它认为传统的巫教(萨满)、佛教、儒教、道教都是迷信或是偶像崇拜,连天主教也时常被其认为是虚伪的而被断然排斥在外。
这一宗教现象也充分体现了韩国人对其他共同体的排斥倾向。
来自村落共同体的“乡情”,人们心中的“我们”、“我们一伙”的意识,最终对韩国各种教会信徒数量的猛增产生了重要影响。
这样,教会成为韩国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鸦片”或“麻药”,就不足为奇了。
中国的食文化
如果说韩国教会是“我们一伙”的标志,那么,中国的象征就不是教会而是宴会。
中国社会的传统宗教不是儒教,而是吃文化的“食教”,民以食为天,对中国人来说,吃是凌驾于宗教之上的至高无上的东西。据有关学者统计,孔子在《论语》中,前后足有41次提到了饮食,其中有30多处阐述了食文化。清末慈禧太后吃过的满汉全席是现在北京的一大名吃:108 种山珍海味,使用金盘玉箸连续吃三天才能吃完,可谓是奢侈之极。
在中国,普通人也经常摆酒设宴,尽情吃喝,这是常有的事情。对中国人来说,尽情吃喝的宴会是比娱乐游戏更好的打发余暇的方式。所以,众多的食堂和西餐馆成为中国夜景中的一大奇观也就不足为奇了。
最近,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在中式餐馆里,纷纷添设了西餐厅及卡拉 OK。在会餐或召开宴会时,人们边喝酒边唱歌,这样又形成了当代中国社会新的宴会文化。
谈论休闲文化的时候,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宴会呢?其理由也很简单,因为中国人本来就把饮食视如生命,在漫长的历史中,“食教”已成为人们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食文化成为建立和调节人际关系的首要手段,人们通过吃加强了彼此间的纽带关系。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多民族国家,各民族的语言、习惯、宗教都不同,所以人们的观念中有很强的防范心理,可以说有一种“易受攻击”(vulnerability)的心理在起作用。与韩国人、日本人的同族意识不同,中国人认为,“只要踏出自己屋门一步,周边便全是敌人,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危险之中”。为了不被他人暗算,为了不被别人看不起,中国人就通过大摆宴席来夸耀自己的身份,或者通过宴会来建立“同食同衣”的人际网。
在中国,请客文化尤为发达也正是源于此。通过吃喝可以拉近关系,相互帮忙相互照应。中国的宴会有几条不成文的原则。第一条就是喝酒时必须和众人一起干杯,而不能自己随便喝。第二条就是碰杯时,自己的杯子一定要比对方的放得低,这样才算尽了礼仪。人们通过这样的行为来表达对对方的敬意。第三条是绝对不能喝醉,在韩国和日本喝得酩酊大醉也没关系,因为这反而能够体现彼此的亲密程度,而在中国,醉酒被看做是不礼貌的行为,得不到别人的尊敬。正因为中国人的头脑中依旧残留着对陌生人的防范心理,害怕酒后遭到暗算,所以必须努力保持清醒。
再补充一点,在酒席上中国人并不把政治或国家大事作为话题,而是经常谈论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琐事。因为人们常常扯着嗓子高谈阔论,所以整个宴会厅显得吵吵嚷嚷。如果在酒席上窃窃私语的话,就会给人一种很阴险狡诈的感觉,所以大伙一起大声喧闹。这也是推销自己,获取别人信任的一种手段。
所以在某个团体举行宴会时,如果有人没被邀请,就意味着遭到了排斥,这一点,小至平民大至官员,没有大的差别。
可见中国人的这种宴会就成为生活中维系彼此关系的看不见的纽带。
如果说日本人的休闲文化是老虎机文化,韩国人是教会文化,那么,对中国人来说,宴会文化则占了更大比重。
我们在代表中日韩三国休闲文化的宴会文化、教会文化以及老虎机文化中,可以发现社会文化的差异。
中韩两国休闲文化的核心基本相同,大多都是以共同体意识为主。
日本的休闲文化强调的不是共同体而是个体,娱乐的主体是个体和机器。这变相地说明了日本是三国中最早实现了西欧化的国家,因此比起中国和韩国,它的“个人主义”、“强调自我”的观念更为突出。
通过老虎机、教会、宴会等休闲文化,能够了解到三国的风土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