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离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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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恍若隔世

七年之后。

西岩历,清帝二十一年,春末。

她已来到这儿七年,恍若隔世般,她已将自己融入这时空,融入身边的人,忘了以往的自己。

一湖清澈的水,一座风雅的露天亭台,清风微佛,带起水波,也带起立于亭台上人的青青长丝。

一袭白衣,隐身侧立,单手背后,眸光掠过无尽的山水,她轻轻开口:“这儿景色可好?”

白衣女子身后,一袭褐衣,长剑执于左手,额前未别起的发丝遮住了那双眼,只见男子唇口启动:“你说好,便好。”

她笑了,轻柔的笑,微微侧头对上他的眸子:“龙云,你是在敷衍我?”

“不敢。”他扯起嘴唇,笑意泛起,对于她的笑几乎完全没有抗拒能力。

只是,这个问题,每来一次,她便问一次,若说敷衍,她是在敷衍这景色,还是想从他口中得出更好的答案?

树林某角,鸟兽顿飞,树叶婆娑,一抹眼光轻微掠过。

他回眸,眼神恢复了冷淡:“有对手来了。”

“这一次,打算押谁?”

“自然是你。”他的答案,似乎永远不会变。

“看来我不该让你失望。”她轻叹了气息。

话刚落音,她转身,抽出他手中长剑,一抹雪亮的剑身,剑柄上一双纤长的手,直朝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同样一柄长剑,一袭灰衣迎面而来。

两人的话音被灰衣影子尽闻耳底,灰衣影子邪邪一笑,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带过:“我押我自己。”

两剑相撞,划过双方的剑身,灰衣男子瞬即瞧向她手中之剑,明显一愣。

她居然用这么普通的剑,是小瞧他了?

手中长剑无数幻影,抽向她每一处死穴,而她的剑,总能在他未抽到前一秒,准确无误的抵挡在死穴,他出手快,她又何尝不快。

波澜的湖面,闪烁着两抹快速移动影子,一白一灰条条飞行的痕迹在湖中,水珠凌乱起舞,又点点坠落回湖中,似下了一场小雨。

剑影重叠如山,包围着两个正交剑的人。

而亭台上的龙云,犹如在欣赏着一场华丽的剑斗,微微抿唇,眸子不离那两人。

“啪”。

一人的剑被人挑落,震入到亭台之上,微微倾斜,龙云斜睨一眼那剑,也就在这一眼的瞬间,胜负已分。

她的长剑已架在灰衣男子的细脖上,而灰衣男子手指尖银针,同样离她的脖颈只有几豪之差。

又是平手,龙云无奈摇首。

白衫女子已回到他的身边,手中长剑回入他剑鞘,莞尔一笑:“让你失望了。”

“你故意的。”而且每一次都是。

这话是由灰衣男子代他说的,口气愤愤不已,自知她不想赢他,便有一种被她戏弄的感觉。

她幽幽开口:“师父的挫骨梅花针玩弄极好,是我疏忽了。”

“若真是这样便好。”这话,秦楚潇说得没底气,她的确不想让他失了面子,徒儿赢过师父,本该天经地义,可偏偏她每次承让。

这倒让他这个师父很是头疼。

她笑笑:“师父这次约我来,可是有事?”

“大事。”秦楚潇脸色微沉,瞧了她一眼,见她被这两字微微震了一下,这才很是满意,邪笑的脸容映在她视线内,才道:“明天是你十七岁生辰,七年前的约定,我可还是记得的。”

“原来是这事。”她轻笑,他若不提,她还真不记得了。

秦楚潇斜睨了她一眼,这么大的事,她居然说得这么轻松,她还真是无所谓。

可倒难为他了。

一心想着早些脱离这个束缚,却不得不把这枷锁束缚在她身上,他徒儿的性子,他怎能不清楚,面上一副永远淡定的模样,可心里,她或许也在计算着怎么甩掉。

她说过,她不在意璃月教,她只是要习武。

一枚木盒无声间递到她眼前,这木盒花纹,这图案,不用说她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你的生辰礼物。”秦楚潇解释道:“本想明天再送给你的,但明天可能有必要亲自去一个地方,怕来不及。”

她单手拈起木盒,细细端倪着,笑了笑:“这可是师父第一次送我东西,难得。”

她收好东西,脸色收敛了几分:“听说幽冥楼最近有很大的动作,莫非师父想要去凑热闹?”

“这热闹可凑不起。”他抱肩,眼神幽幽看着前方:“连它的老巢在哪都不知道,怎么能够凑热闹。”

“幽冥楼掀起了一番大动作,想必以前楼中堂主,门主,以及一些与幽冥楼打交道深的人,都会前去凑凑热闹的。”轻闪的瞳亮着远方,语气微顿,她望着他:“看来师父一直都没有放弃找人。”

眼前的男子缄默不语,眼神闪烁着不确定。

“不过。”她轻轻一笑:“师父要找的人怕是不会去凑这个热闹。”

秦楚潇苦笑的眸中难掩一丝复杂:“我的徒儿如此神机妙算,这么断定我找的人不会去?”

“她既然要躲你,便定不会去。”她虽然不能十分肯定师父是在找龙夙雨还是另一个女子,但能肯定,师父这几年看似浪荡天涯,却一直在默默找人。

无论她怎么问,他都不说,他是打算自己一个人找。

哪怕,一直找不到。

她轻扯下腰中酒壶,抿了一口,手腕轻转,酒壶稳妥落在他手中:“知道师父喜欢喝酒,便略备了薄酒。”

秦楚潇揭开葫芦盖,鼻尖轻闻,酒香飘远,称口赞道:“是好酒。”

饮下一口,又啧啧称叹:“一醉解千愁,还是徒儿懂我,偶尔来找我这徒儿蹭酒喝也不错。”

“听说璃月教的宁护法可是存了许多名酒,师父若是想喝……”

“哎,打住。”秦楚潇摆摆手:“别用这种方法骗我回璃月教,既然我已交给你,我不会再插手。”

秦楚潇眼神坚定,已是决意放手,她也不好再说,只得替自己捏了一把汗,有这样一个只管逍遥自在的师父,不知是她的福还是祸?

“谢你的好酒。”

手掌高举着酒葫芦,秦楚潇边喝边走,声音飘忽飘远,那一人的背影潇洒自然。

凉亭又再次只剩两人。

她望了望龙云,开口道:“天黑之前,我会回庄。”

伴随着话音落,白影展开身形,远去。

目送她离开,他微凝了一下眼眸,也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是个独断独行之人,她身边需要人,但却不是羁绊她脚步的人。

他亦是个独来独往的人,命运一开始注定,他从不需要任何人,更不能依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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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雨轩,闺阁之名,她亲自取的。

她躺在床榻之上,手掌摩挲着那枚木盒,指尖轻轻撬开锁甲,眼神顺着盒子打开,瞄向里面,一枚令牌静静的躺落着,上面三个熟悉的字同样刻在视线中。

圣女令。

璃月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女。

该说是荣誉还是荣幸?她叹。

锁好盒子,目光落在房门口,久违的声响在此刻响起,她的房门是打开的,声音未入耳朵,却已见到了门口人。

瞧了瞧外面清亮的天色,她收回视线:“回来了?”

“嗯。”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一如既往的一字。

不知道是他的习惯还是她的习惯。

望着她欲睡的眼皮,不觉间行至榻边:“你……等了我一夜?”

“嗯。”她这一声,已是鼻音:“习惯了。”

习惯了每次睡之前都看到他才安心,习惯了他每晚都来向她问候,昨夜,他没来,不觉间便等了这么久。

“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拂开她额间散落的缕缕发丝。

她突然开眼,笑着望他:“你生辰。”

“也是你生辰。”平平淡淡,他不觉间抽回手,也从不认为方才这个动作有些过于亲昵,与她一起,莫名的感觉心底因素的变化,他仿佛会随着她的柔情而柔情,她的喜悦而喜悦。

或许,是跟她久了,会被她感染。

但他到底清楚,她是谁,他是谁,这根界限,早已划开了的。

他能做的,只是跟在她身后,如同七年来默默做着的一样。

五月十七,两个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年纪,却是同一天的生辰,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她翻身,双眸盯着他:“龙云,可不可以告诉我,昨夜你去了哪儿?”

他做事,她以前从不问的。

“那你呢?”

他低眸反问,他以前也不问她的。

“看来你我都不会回答了。”

她浅浅一笑,往往这个时候双方沉默才是最好的回答,什么时候起,总有些莫名的隔阂,她不能问他,他不敢问她。

或许,七年,消磨了的时光,只是,都长大了,便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事,她再也不能干涉半分。

她也再也不能强硬的命令他,毕竟,他也是龙怿山庄的少爷,论辈分,她还得唤他一声义兄,只不过,她从来没唤过。

“一夜没睡,睡一会吧。”他扯过被单,手才动,却被她制止。

她从床榻之上起身,行至屏风后面,出来后,换了一身服饰。

她笑:“今天这样的日子不适合睡觉。”

“要出庄?”他看了一眼她的打扮,俨然犹如一翩翩公子,又犹如一娇艳女子。

有人可以一眼认出她是女子,有人却不得不猜一下,似男似女的绝世容貌,确实倾了很多人。

她轻点颔首,房外一红一绿的身影方好进来,手上正端着备好的早餐,两婢子显然也没想到龙云在此,而手上的早餐只够一个人吃。

“姑娘,要不要再给少爷备一份早餐?”

绿袖细声询问,征求她的意见。

龙云不再是她的随从,仅仅是她父亲的弟子,或者说是她父亲的义子,庄内的人,自是都叫他少爷,一切衣食住行如同少爷一般对待。

“不用了。”她扫了一眼餐食,简单的回答,便出了房门,龙云略微看了眼两人,只是跟了上去。

红依绿袖早是习惯了,看着手里头的餐食,绿袖笑的有些无奈,想起什么又才偷偷低声道:“红依姐姐,你说云少爷是宿在姑娘房间里的么?”

今日,好像是第一次见云少爷如此早便过来了,以往一般都是等姑娘用过膳才过来,绿袖倒也是不明白了,云少爷好歹也是一个少爷,却总日只候着姑娘,对任何人都不冷不热,唯独与姑娘一起,仿佛整个人都变了似的。

这一点,唯独奇怪。

红依望着那两抹离去,神色微皱,又很快恢复,淡淡道:“我不知道。”

江舟城内。

繁闹的集市,喧嚣的人声,充斥在两人耳边,她与他一道并肩走着。

“龙云,你这辈子有哪些地方没去过?”她忽然开口,挑眸一笑,望向他。

龙云紧锁着眉,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一定要回答?”

“难道那个地方不好启口?”眸光随处漂着,她手指随处一指:“酒楼?官府?镖局?亦或是……青楼?”

最后两字,紧紧的咬牙出口。

这七年,他一直跟着龙释峰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人没见到,什么样的地方没去过,为了生意应酬,去青楼这样的地方倒也不奇怪了。

她只好问:“青楼……你是不是去过?”

“……去过。”沉闷延长的声响,他不由的偏脸瞧她铁青的脸色,连忙补充:“只有一次。”

“看在你如此诚实的份上……”收敛的脸色这才展开,她道:“今日我带你去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

从未去过?

他紧缩眉角,身体却已被她拉远。

这个地方,他真的从未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