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抹身影在从林中悠然起起落落,若有人在丛林上空观赏风景,决计不会想到这是人在施展身手,只能看到尾随在三人身后的一条长长连线。
那速度,太快了。
穿过溪林,穿过山涧,穿过迷雾,人影才缓缓停歇。
空谷中,三人屹立在花海前方,映入眼帘的是整片的低沉轻雾,花海招风,蝴蝶乱舞,怪树缠绵。
这里不知是世外桃源,还是人间仙境,亦或是人间地狱。
“这是?”唇齿启动,美景虽养眼,却处处透着诡异。
“璃月教禁地,蝶谷。”秦楚潇抱肩,清幽开口:“这树林中有阵法,擅闯者若不懂阵法,便会困死在这里。”
她笑了笑:“这些花花草草果真只能养眼。”
恐怕都是剧毒吧。
跟着秦楚潇的步伐,在树丛中饶来绕去,穿梭于花草树木之间,直到前面迷雾不在,一方小瀑布展现在眼前。
瀑布前面是一潭小小的湖水,湖水四周都是高耸的崖岸,可谓是四面环壁。
丝丝凉风从湖面袭来,那凝气上升的不是热气,而是寒气,清澈的湖水散发出冰霜的清冷,眸光阅过湖中心底部,隐隐约约可见一块巨大的寒冰躺立在水中,似飘似沉。
秦楚潇未多解释,展身向瀑布石壁跃去,眨眼间,人影被瀑布隐没,不见踪迹。
“上来。”
听到熟悉的声响,龙云揽过她的腰身,直跃而上,这才发现,瀑布后面居然有这么大一个石洞。
岩石缝隙中的水细缓的流淌,溶柱上的水滴答滴答落下,碎响了这个石洞,灯火虽暗,却足以将整个石洞一览有余。
单手伸出,熟悉的凤纹剑身呈现在眼前:“下面的路,只能由你自己一个人走。”
她接剑,闪动着双眸:“这是对我的考验?”
“算是。”秦楚潇转身,在岩石间摸索着,刹那间,伴随着响彻石洞的声响,一扇石洞门在她眼前缓然打开。
凝望着那深幽的洞口,阵阵不安袭来。
“怎么,你不敢?”见她未移动步伐,秦楚潇微微挑眉。
白色身影行至洞门口,她笑得明媚:“谁说我不敢?”
朝龙云望去,她抛下几字:“等我回来。”
是对他担忧的安慰,是兵临死亡前对他的承诺。
那抹娇小的人影消失在深幽暗洞之中,不见。
她悠然前行,前方并未她想象中的难,除了那隔几秒便发出的斯斯声,一切都像一般的洞口,并没有想象中的危险。
洞口的两边,伸着三寸长又圆鼓鼓的东西,它们招摆着,似是在与她打招呼,但她若真的靠近,不消一刻钟,便被它们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那不是蛇,而是树藤,一种吸人血的树藤,这种树藤只能长三寸长,所以只要不到它的范围内,便不能把人怎样。
路似乎到了尽头,有三面墙被血藤粘附得满满的,但是有一面却无比光滑,上面图纹显见。
未等她有所动作,那一面无血藤的墙壁无触自开,一扇小门震动半开,刚好能容纳一人进入。
寒气从门口袭出,冒着凝华的冷气,如同到了千年冷窖一样,锁骨的寒冷侵入全身,不由的轻颤。
她潇洒抬脚,一步又一步的朝洞内走去,没有半点提防,没有半点防御,似乎她知道里面有人,似乎也知道里面的人不会伤害她。
脚,踏上了薄冰,眼神顺着冰延伸的方向蔓延,所过处,无一不是厚重的冰块,无一不是尖锐的冰刃,这是冰的世外桃源,这是冰的一片世界。
前方,一张很大的冰床上坐着一位满头白发的长者,长者微微凝神,着看她,笑着。
她诧异的是这个人似曾相识。
“黎夜——”
长者悠悠开口,凝笑的眼神,对她的到来没有感觉到半分的震惊,似乎早有预感她一定会来。
双眸上下打量着前面的人,她脸庞已僵硬不堪,眼前这熟悉的面容,这熟悉的声音,不正是……
为什么?
明明他已经被人逼死了不是吗?明明她亲眼看到他倒在血泊中的,明明她为了替他报仇,加入杀手组织,杀了那么多人,明明……
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假的……
她笑,皮笑肉不笑,怎么现在才明白,这是一个局,他的死,是一个他设好的局,之前不明白的事情,一瞬间豁然开朗。
“黎夜,你能来到这里是你的缘,也是你的劫。”长者微微禀神:“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
“我能来到这异空,不正是拜你所赐吗?就算有劫,你也能够预料才对。”平静的面容终于不再平静,远远的望着前面熟悉的人,踏步前进:“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无月。”他的名字,依旧如遇初见她那般,只有两字,无月微微一笑摇头,起身:“黎夜丫头还是一样的聪明。”
无月,秦楚潇的师父,前一任璃月教主。
“可我不明白,送人入异空,你是怎么做到的。”她凝望已经来到眼前的人,双眸中对这答案,似乎甚是期待答案。
“因果循环的死亡。”她因为死才到了这儿,他也因为死回到了这儿:“你本就属于此,归来是宿命。”
淡淡几字出口,不再有任何解释,手腕风转,带起她手中寒冰剑,缓缓端详。
没有半点的接触剑柄,只仅仅是衣袖挥动,居然能将寒冰剑拔出,这人武功……
两指并拢,轻微划过光亮的剑身,剑身中反射出的双瞳掩饰着一丝复杂:“得寒冰烈火,得天下。”
剑回入剑鞘,寒冰在无声间,被他执起。
一双手,一柄剑,呈现在了她的眼前,她抬眸,不明所以的望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无月双眸坚定:“它属于你,接着。”
两抹眼神紧紧的交流,他没有半点的开玩笑,没有半点的玩愚,只有那严肃凝神的双眸证明着他的认真。
她低头,望着他拿剑的手,望着那布满凤纹的剑,迟疑了一瞬:“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理由?于我,做任何事都不需要。”无月低头瞧着眼前娇小的身体,乌密的刘海盖住她的脸庞,唯一能看到的只有紧抿的唇。
无月紧拧眉:“如果你真想知道,那就拿起这剑,自己去寻找。”
沉重低下的头,缓缓抬起,剑身凤纹一览眼底,眸中有了坚定:“好,但你不可以再骗我。”
冰冷的双手,抬起,伸向剑身,触碰着那铁硬的剑壳,拂过已不再陌生的凤纹,五指紧紧的拽住剑。
无月的嘴角有了一丝浮起的笑意,手指尖微微的移动:“别松手。”
她抬眸,不明所以间,有一股暖流从剑身缓缓传至她的手心,径流手臂,如同一股清澈的流水,传遍她全身,冰冷的身子,在此刻似被火炉包裹着。
这是,传说中的,内力度气?
握住剑的五指,开始微微颤抖着,若刚刚是清流,那现在,绝对是水深火热的地狱,燃烧着她的全身,她明显的感觉到,一股股气流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似乎穿透她的身体却无奈被肉体阻挡。
她紧咬着牙,一声又一声轻微疼痛的闷哼,身体剧烈的颤抖着,身子如同被炭火烙烫,烧烤着她每一处肌肤。
无月只是淡淡笑着,对她痛苦的神情视而不见。
这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给她度真气取暖,而是,倾尽了他全身内力,将他的全身真气注入她体内,他怕她承受不了,便先给她度一股清澈的气流。
这人……怎么可以。
除了滚烫,还是滚烫,冰冷的寒窖,她已渗出满额的汗珠,滴答滴答,衣衫也被汗水浸湿,紧紧的粘着身子。
“爷爷……不要……你会死……”几字,轻柔似的咬牙倾吐,眼眶中已朦胧一片。
“……不要。”
“不许哭!”
无月色厉内荏,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气流不间断的一点点传入:“这是宿命,也是我带你回来的结果,上一世,你太轻易言死,这一次,定要好好活着,黎夜。”
她使劲的摇头,她知道不能松手,一旦停手,死的便是两个人。
不许哭,她怎会因这疼痛而哭,他明明知道若是将全身内力授予她,他便会……不能活。
她怎能不哭。
她从不相信宿命,从不。
良久,剑上,已无气流传入,眼前的人,也不再有气息吐在她身旁,那双拿剑的手,比冰更冷,那一身白衣袍的老人,已无气息。
冰窖,似再次冷了万载。
朦胧的双眼中,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滴在透明的冰块上。
不是说好,不哭吗?可她又怎么做得到。
那是她的亲人,唯一疼她爱她的亲人,她可以因他的死成为为别人卖命的杀手,她为了报仇,不惜一切手段,即便是成为润的手下,即便与撤生死相隔。
他再次为她设了一个局,而这次,他是真的离去了,她再也看不到眼前熟悉的这张脸,以后,再也……看不到。
“……爷爷。”
记忆如潮水涌起——
海边,层层流水颤动,一老一少,踱步。
“你叫什么名字?”九岁的少女抬眸问。
“无月。”
“你不问我叫什么吗?”
“因为我知道。”他摸了摸少女的头发:“你叫单黎夜。”
“咦?你怎么知道?”少女的眸子一闪一闪。
“因为那是我给你取的名字。”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在海边捡到我,又把我送去孤儿院的的那个老爷爷对不对?”
“黎夜真聪明。”
“可为什么这九年你都没来看过我呢?你去了哪儿?又在做什么呀?”
“黎夜,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儿,连院长也不可以,知道吗?”
“为什么?”
“黎夜乖,不要问为什么。”
少女点了点头,一瞬的黄色光晕映入眼帘,远方的海岸线,泛起一线光:“爷爷你看,海那边的黎明真漂亮。”
“是很漂亮,我第一次在海边遇见你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黎明。”无月闪着眸子,无声的回忆着:“黎夜,无论将会发生什么,都不可以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要好好活着,知道吗?”
少女点头,记住了。
两年后,警察来了孤儿院,清理了一具男尸,估摸六十多岁,没有任何记录,没有任何身份,像个凭空出现的人,死因,枪伤。
她看着他们把他抬走,只有她知道他叫无月,只有她知道,那是世上对她最好的爷爷,只有她知道,因为他无意中掌握了某位高官贪污的证据,被人谋杀。
从那时起,她一定会杀了那一个高官。
她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