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屋之中,叶南翌的呼吸异常的沉重,他与她,只有一帘相隔,她依旧静静的躺在水中,不闻世事般,很安静的。
他平稳又很缓慢的走到纱帘边,犹豫着的手还是掀起了帘子,一步步走到她身边,他也已经不懂得要避嫌了,反正她的身体,他不是没见过。
只是,她的脸——
伸出的手,停落在她的额间,温热的指腹轻抚过那几条刺眼的血痕,比起今早见到的时候,颜色淡了很多。
这药水会慢慢的逼出她体内的毒,她的脸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他轻轻解下她的面纱,那是那张熟悉的容颜,只是她面容上几条淡淡的血痕几乎是刺疼了他,让他不忍心去碰,怕一碰,她会太疼。
他附身,在她面颊的一条淡痕上落下浅浅一吻,又往下移动几分,唇抵触在她苍白的唇上,轻轻的,沉沉的。
这是第几次吻她,他没数过,想吻便吻了。
似乎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想对她做什么他便做,即便知道她会怒,会生气。
触碰她满痕的脸,有些不忍,他都不敢这般待她,那个这般残忍害她的人,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一定!
龙夙雨进屋的时候,刚好看到他的唇从女子身上移离,又重新为女子带上了面纱。
她看得出来,他对那女子,是真的上了心。
即便那女子毁了容貌,他也可以那般爱惜那女子。
这样也好,她也希望他身边能有个人也能如此爱惜他。
这般温柔浅沉的他,龙夙雨可是从没见过,凝了气息,想要转身出去,后面的叶南翌却突然问道:“师父,她的毒什么时候可以解?”
“她的毒并无大碍,泡几天药水,再服上几剂药,便可清毒,只不过——”龙夙雨转身看着他,顿了顿。
“不过什么?”他有些急切。
“她胸前挨了一掌,那一掌才是最让她致命的地方。”龙夙雨继续说道:“我连续给她把了几次脉,发现她的体质与一般人大有不同,她以前应该是个习武之人,而且她身体是属于极度偏阴的那一种,我料想她修习内功心法定是在一个极其寒冷的地方,所以导致她的身体有些变化。”
“要怎样才能治好她的伤?”
龙夙雨微微摇了摇头:“不需要治。”
看着不明白意思的叶南翌,她这才继续补充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血凤凰,血凤凰其实是指凤竹林一种非常罕见又能代代遗传的最纯正的血统,有这种血统的女子,手臂上会因血而显现出一只凤凰模样的红色图案,因红色与血的颜色极其相近,所以凤竹林的族人称之为血凤凰。”
“这种血很特别,确实能治百病,也包括替自己疗伤,只要自己的伤不算一击致命,任何疑难杂症都不在话下,只是这个自身疗伤的过程很慢,轻伤者只需几天便可恢复,重伤之人至少得半月以上,不过——”
龙夙雨再次停顿了一下,面露难色:“她之前修习的武功已经尽数散去,她又在寒冷之地修习过心法,使她的血液有了些不同,而她也并不算是非常纯正的血凤凰,只能算半个,所以要治好她的伤有些难度。”
听了这么多,叶南翌略懂一点,再次拧眉:“我可以用渡入真气的方法治疗她的内伤,耗费一点功力对我并不算什么。”
“不可以。”龙夙雨直接打断他:“我本也想用这个方法,但是我每一次运力,都会被反抗回来,她极其抵触对于接受外来的功力,她体内似乎有一股力道在压制外力,她也似乎也很痛苦,没有别的法子,只有等她自己为自己疗伤,兴许这就是血凤凰最神秘又奇妙的地方,也可能是她曾练的武功特别。”
叶南翌却不管那么多,上前走到浴桶旁边,执起了她的手,试图给她输入真气,龙夙雨有些不可思议,这女子竟然对叶南翌的真息并不抵触。
正当龙夙雨觉得有办法救这女子时,却见叶南翌脸色苍白,女子从他身上吸走的真气越来越多,似乎不全部吸走不会停一样,而他却仍拼命,不顾自己。
“翌儿,不可!”
龙夙雨立即上前,将两人断开,没想到女子抵触任何人,却唯独对他吸引,这种情形,怎与无月师伯无影师叔那般相似?
龙夙雨多看了女子一眼,又急忙上前查探他的脉细,冷不然皱眉:“翌儿,你的脉搏怎如此絮乱,你之前耗费过功力为谁辽过伤?”
他只摇头:“我没事,休息几日便会恢复。”
“怎会没事,你若再为这样疗伤,送命的可是你,我不允许。”龙夙雨冷然:“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可为她疗伤,你不必如此。”
“师父,在这迷雾林,只有我们几个,师父与秦楚潇想必都试过,她唯独不抵触我,只有我能救她。”
龙夙雨冷了音:“即便是这样,你虚弱成这样子,又如何救?”
叶南翌皱了皱眉,又想起什么:“我记得有一次有人用真气为她疗过伤,她也并不抵触,不过那人似乎用了什么特别的法子。”
破庙那次,他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黑衣男子为她疗伤,那个澈,想到这儿,他的脸色暗沉了下来,隐忍着诲默的眸子。
“有这样的事?”龙夙雨心中微禀,秀眉紧促:“如果真是这样,那只有一个可能,我记得我师父说过,用引导真息的方法为她疗伤也并不是不无可能,只不过为她疗伤的人,必须得是凤竹林的人,用那人的血引导为她度入真息,而那人的血统也并不需纯正,即便只是旁系也可,不过,凤竹林族人在三十五年前早已悉数被屠,除了这个女子,世上还会有凤竹林族人吗?”
龙夙雨有了希望:“翌儿,你确定真的有人用血引法为她疗过伤?若是找到那人,兴许可以救她。”
找到那人?
只怕并不太现实,他曾花了很久的时间与功夫去查探过那黑衣男子,除了知道他与袭紫陌可能有些关系,其他的,没有任何结果。
天大地大,找一个没有任何踪迹的人,又谈何容易?
除非,那人自己现身。
只是,那人难道也是凤竹林的人?
“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方法?”叶南翌眉头皱的越发的沉,侧头看向那边一直沉睡不醒的女子。
他才不过离开她三天而已。
他以为她待在璃月教,会很好,以为有人会好好的照顾她。
什么都只是以为罢了。
除了他自己,无论把她交给谁都不放心。
“我刚刚说过,她可以自行疗伤,不过她体质偏寒,只有在极其寒冷的环境之中,她才可能替自己疗伤,所以我才在药水加入了几味至寒之药好助她自身疗伤。”龙夙雨蹙眉,微轻叹了一声:“只是这还远远不足,可惜我不知道她是在哪个极寒之地修习心法,不然……”
“我们不知道,或许有一个人知道。”叶南翌突然的来一句。
看着那边静睡的女子,他的目光也渐渐温和了起来,念出一个名字:“秦楚潇。”
“他?”龙夙雨清净的眸子亮了亮,又暗沉了下来,龙夙雨心里似乎是在计较些什么。
叶南翌又补充道:“她是秦楚潇的徒弟。”
竹林。
“那是璃月教禁地,外人不可以进去,就算是救人,想都别想。”秦楚潇淡淡的环了他一眼,又尽自向前走去。
月光微挂,晚风摇曳。
“就算那个人是你徒弟,你也不救?”看着那道还没有走远的背影,叶南翌挑了眉目。
他还不知道那戴面纱的女子,是他的徒儿?
那他待在这儿,是一直只关心龙夙雨一个吗?
秦楚潇冷道:“可你是外人。”
他还是幽冥楼主,让他也进璃月教禁地,不是自掘坟墓,又是什么?
秦楚潇声音仍旧冷淡,即便知道那人是他的徒儿。
他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他没有表露出来而已,从这个女子来竹屋起他便知道。
他忍住了与她相认,他更知道龙夙雨很在意那张与叶书渘酷似的容颜,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夙雨。
不能再惹她生气。
对灵儿的那份关心,他只能压抑。
叶南翌自也是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只好咬了咬牙,说道:“我不会去。”
秦楚潇的冷笑更大了:“你不去,那你让灵儿一个人怎么去?”
叶南翌不明白他话中意思,正待要开口,他又突然来一句:“夙雨在哪,我便在哪,我不会离开这里半步。”
这下,叶南翌彻底的明白了。
龙夙雨曾发过誓,永远不会踏出这竹林一步,那秦楚潇又怎会舍得离开。
如若秦楚潇真送她去璃月教禁地,龙夙雨又会怎么想?
他秦楚潇可以为一个与叶书渘容颜相似的人,做很多事,甚至这个人还是他徒儿。
这点,便足够龙夙雨心伤。
而且比起前几日的态度,她又开始冷淡秦楚潇了,因为他竟然收叶书渘的女儿为徒,这么多年对着那一张脸,有没有过一刻,把那人当做是叶书渘。
哪怕,只是一刻。
龙夙雨嘴上说不承认,不在意,可心里怎么想的,叶南翌又怎会看不出来,太在意,所以装作不在意。
“所以你想不顾她的生死?”
叶南翌突然冷凝了眼眸,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是那人的师父,又怎么可以……
他是被一个情字给伤透了,还是伤傻了,龙夙雨在这儿,根本就不会走,但那人不同,是生死一刻。
他到底有没有为那人想过。
“好,你不管我管,我就不信,翻遍江舟城会找不出那个地方,但是也请秦教主记住,等找到那个地方,我会不惜一切毁了璃月教所谓的禁地!”
身边的竹子骇然倒地,叶南翌收回那道猛烈扫出的掌,凌咧的看了秦楚潇一眼,转过身朝竹屋走去。
“叶南翌,其实现在的你和我,是同一类人。”看着那道轰然倒塌的竹,秦楚潇转身,目光落在那道决然的背影上:“如果有一天,你只有杀了我才能救她,我想你不会对我手软,即便知道她会很恨你。”
“若是夙雨和灵儿只能活一个,叶南翌,你会选灵儿,但我秦楚潇会选夙雨。”
叶南翌猛的踹开了自己屋子的门,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把秦楚潇给杀了才好。
可理智与冷静告诉着他,这么做没有一点用处。
他该怎么做?
手心握着那玫玉佩,又再次缓缓步入药屋,来到她的跟前。
她的呼吸很平稳,浅浅的胸口微微起伏着,如果她知道,她会怪秦楚潇吗?
手指在她鼻翼间轻滑而下。
她说她讨厌这个动作,可他仍旧一如既往。
擦去她额上冒冷的冰霜,指尖勾起了她的墨发,低头,一吻落在她左肩,仿佛轻柔了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