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愣,她似乎也觉得这行为有些过了,不着痕迹又抽回了手。
傅花隐凝然一笑:“我喜欢你笑,就像方才。”
没有插杂任何情绪,是发自内心的,似乎,当年的那些芥蒂,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即便她以往能与他说说笑笑,却总有一层隔阂,他能感觉到她对他不温不火又难以察觉的抵触,但是此刻,她又回到当年那个爱捉弄他,爱和他说笑,爱使小性子,爱每日缠着他唤他哥哥的,小女孩。
只是如今,她长大了,令他更是捉摸不透她的性情。
四年的压抑,他却不知为何,在今日她能如此释怀。
傅花隐抬起手,逗得停在她指尖的百灵鸟一跳一跳的,他遛鸟的样子,仿佛丢到了所有傲然,霎是可爱至极。
单黎夜松了手,百灵鸟飞扑着,围绕着两人转了一圈,最后才肯乖乖的落在花隐指尖,啄了啄他的手掌,亲密的依偎在他手心。
“养了这么多年,这些小东西还是和你亲昵。”她还记得上次锦月与她走得亲密了些,却没料到被她手上的鸟儿啄了一口。
他抚了抚鸟羽,嗓音幽幽:“这么多天过去,锦月也该跟你传信了,他说了什么?”
“三天前他便跟我说了凤竹林之事,如你所说,那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在三十五年前,被江湖门派围剿屠杀干净,只留下一个活口,不过那唯一活着的人,如今也已经死了,凤竹林一族,是真正的杀绝了。”忽然的提到那个人,单黎夜莫名的伤感,兴许是母女心通吧,一想到那人,不知觉的想到很多。
“你这话就错了。”傅花隐松了手,百灵鸟飞去,他靠近了她一点:“我眼前不就是活生生站着一个凤竹林后人,那唯一活下来的人死了,可她的女儿,还活着。”
莐谙既然能如此肯定她是叶皇后的女儿,而凤竹林的血凤凰是母女相传,那叶皇后身上必然也有血凤凰。
叶皇后,应当便是当年那唯一活下来的凤竹林族人。
只是她还无法探清,会是谁从凤竹林之役中带走了还是婴孩的叶皇后,又是谁将她抚养成人,那人,兴许也是当年屠杀凤竹林的江湖人之一。
血凤凰,是每一个凤竹林女子的标志,血统越纯,左臂上的血凤凰便会越鲜红,如血般似要溢出。
这也是她要查凤竹林的原因,只是没想到又扯出这么大一段仇怨。
凤竹林族人之死,叶皇后之死……
她抚了抚左臂,笑看花隐:“你是又要告诉我,这次你又是猜出来叶皇后是凤竹林后人的?”
“一半的猜测吧,我看你很在意叶皇后,也在意你所看过的那两幅画像,现今更是在查她的一切,我料想这叶皇后与你定有关系,或许,叶皇后,便是凤竹林三十五年前唯一存活下来的人。”花隐凝着她的面容,笑开了:“而你方才的表情,告诉了我,我所说的,是真的。”
“花隐倒是个难得的人才,不仅会医人,看人脸色这门功夫也学得精通。”单黎夜半开玩笑半认真:“那上次那一个问题,还需要我回答吗?”
傅花隐别过目光,细细的想了想,才开口说着:“我已经猜到了答案,答还是不答,无所谓了。”
单黎夜抿笑,这个男子,有些心高气傲了,又还是如此的自信,世上似乎还没有他猜不到的事。
“只是——”看着街上的喧闹,傅花隐语气微停:“如若你不是龙若灵,你一定有自己的名字,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这个心气高的男子,只会在她面前折煞羽翼,‘可以’这两字,不是要求,而是小心翼翼的询问,带着不确定的口吻,不忍心触碰那一份微弱的气氛。
他知道,认定了眼前人,名字并不重要。
可他却又想着,什么样的名字,才配眼前的这个人,惊若红尘,灵心动人,他还记得七年前她刚来碟谷影月的时候,说的是这八个字。
气氛,有一瞬的沉默。
她应该不会说了吧。
傅花隐垂了垂眼眸,另一只飞旋的百灵鸟,穿过底下丛丛的人海,直面而上,落在了窗边。
单黎夜拾起鸟儿,读懂鸟儿传讯的内容,再次皱了眉:“无心前辈,也出碟谷了?”
“怎么?”傅花隐看了看她手中鸟,看出了她的担忧:“碟谷没有无心前辈,还有锦月守着。”
“锦月不在碟谷。”她叹了气,凝了脸庞:“前两****说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想着要去查一查,今日便已经离开碟谷了,你昨夜从碟谷出来,锦月没有跟你细说吗?”
傅花隐摇了摇头:“锦月这个人,对于自己没有弄清楚的事情,除非别人过问,他是不会轻易对人说的,这两****看他神色,应该也是满肚子的疑虑无处发泄,才想着非要弄清楚不可,这才出了碟谷。”
单黎夜垂了眼眸,微微愁眉:“你们四大暗主都不在碟谷,连无心前辈也出来了,我担心碟谷会出什么变数。”
想到那个青衣女子,她的脸色又淡了几分,凌门的事方才听雪夜提起过,想来叶南翌会自己解决,她无需担心太多。
只是,杀凌丰的,会是那与她相似的青衣女子吗?
还是说,这次趁所有人都不在,那青衣女子,有可能再次闯入碟谷?
“无心前辈出来做什么?我记得他待在碟谷十多年都不曾踏出过半步,这次怎会……”傅花隐也是看不透了,拿起了她手中的鸟:“消息是不是有误?”
她摇了摇头:“这鸟音传讯,只有你们四人会,连无心前辈都只知碟谷花丛中栖息着鸟儿,却从不知这鸟儿会传讯,你和雪夜在我身边,自是不可能传,锦月也出了碟谷,断然不可能知道无心前辈跟着他的后脚也出了碟谷。”
“你是说,这鸟儿的讯息,是汐风传来的?”提着的一颗心有了落下的感觉,傅花隐微微敛了笑意:“说道汐风,倒是很久没见他了,神出鬼没数他第一,没想到这时候,他倒是回了碟谷,这下你算是放心了,有汐风在,碟谷不会出事。”
单黎夜却是不认同:“再放心也有出错的时候,我不是怀疑汐风的能力,而是那个青衣女子……”
每每想到那与自己相似的人,心里不觉揪紧。
“是你太过紧张了。”傅花隐安慰着她,眼眸又凝向窗外:“无心前辈不会功夫,以他的脚程估计明日会到,你该想想,他出谷,是为了什么?”
她看了一眼他,又望向窗外:“有件事我不得不问你,凤竹林之役如此隐秘的事,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甚至知道得非常详细,所有的前因后果,他也能说出个一二,连她都没想到,根本无需锦月细查,她身边已有一个非常清楚凤竹林的人,这让她很是疑惑。
傅花隐淡淡道:“一个老前辈说与我听的。”
“老前辈?”她疑惑了一下:“谁?”
他笑意盎然:“佛曰:不可说。”
翌日。
春风瑟瑟的林子中,一袭白衣飘魅而立,林中,几匹马踏着马蹄快速骑来,领头的浅灰衣老者,见到前方人,紧嘞了马绳,迅速的下马,在她面前微微弓腰。
“无心见过少主。”
未等无心行礼,单黎夜早已上前一步扶起他,展开了笑眼:“无心前辈是长者,我这晚辈可受不起前辈的这番大礼。”
“无心是下属,少主是主子,这礼自然不能废了。”
“无心前辈身体是大不如前了,这快马加鞭从碟谷到这竟用了一日的功夫,前辈舟车劳顿,若是还让前辈行这礼,岂不是晚辈的不是?”单黎夜微微眯眸,瞧向了无心身后下马的黑衣随从,一行人向她抱拳行礼:“前辈倒是有心,出碟谷竟还带了五人随身。”
无心笑了几声:“少主知我不会功夫,自是要带几个人防身之用。”
雪夜单手缕了缕肩头垂发,笑道:“这么说来莫不是前辈曾在江湖上招惹了什么仇家,竟惹得前辈如此小心谨慎着,前辈不妨说一说,兴许少主还可以帮上前辈的忙,化解恩怨。”
“雪夜姑娘说笑了,我十多年不曾踏入江湖,又怎会招惹仇家,不过是怕出来一趟惹上不该惹的麻烦,才叫几个人跟着,少主多心了。”无心赔笑道。
单黎夜点了点头:“不知前辈此番出谷,是有何要紧之事?”
无心一脸愁意:“还不是为那个青衣女子,上次伤了影月的人,这次又杀凌丰嫁祸于你,我是担心,她是因你而来。”
“前辈消息倒是灵通。”单黎夜倒是笑笑,背手而立,不多言青衣女子之事。
“事关少主,少主还是小心为上。”无心闪过一丝担忧,悄悄的看向了她:“我听说,少主最近在查凤竹林?”
虽是质问,却也不夺恭敬。
单黎夜回答:“前辈知道我是个好奇心重的人,而一个神秘难测的凤竹林自是勾起了我的胃口,我认为,查查也无妨。”
她忽然的转身,瞧向了无心:“无心前辈是影月长者,玄机门还未破落之前,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望之人,想来前辈对这三十五年前凤竹林一役,该是了解一二?”
“不错。”无心双手背后,似是在回忆,下颌的白色胡须随风扬着:“当年不知是谁撒播谣言,凤竹林秘籍宝藏无数,更是有一对至尊宝剑,竟惹得不少江湖门派暗地里争先恐后的寻找凤竹林,后来,更是将那凤竹林族人屠杀干净,带回了不少珍贵的东西。”
“想来也惭愧,玄机门中有人参与其中,还从凤竹林中带回了几样东西,也因为这几样东西,我们四个争个你死我活,导致了玄机门的覆灭,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那几样东西是——”听了无心的言语,她停顿,眉色皱起:“寒冰烈火与血凤玉?”
无心点头,不反驳。
玄机门一场争斗下来,掌门玄机子暴病而逝,寒冰剑被无月夺得,开门自创璃月教,已断裂的烈火剑落入铸剑山庄,被慕容狄的父亲放入玄火中锻炼重造,而血凤玉则是在无影手中,不久,便创了幽冥楼。
那么扬名显赫的神医无隐因为没有得到什么,才愤怒得隐迹于江湖吗?
可是,玄机四子之中,无心也没有得到什么。
“说起来还真是机缘巧合,这寒冰剑与血凤玉,现在居然到了少主手中,当真是大喜大贺,玄机门虽破败,但璃月教却是名头大好,师兄在泉下,也该放心了。”无心在她身上略瞧,凝了眉眼:“少主的寒冰剑,怎未贴身带着?”
她抬了抬眼眸:“我不喜太惹人注目,所以未带。”
无心点了点头,没有过多的怀疑。
再度瞧向那低头恭敬的五人随从,单黎夜缓步走了过去,在一个黑衣男子面前停下,那男子倒是恭谨的很,只是那双眼的神色——
手抬起,欲掀开那黑色面巾,瞧一瞧面巾下的容颜。
无心忽然想起什么,紧张了一瞬:“少主,碟谷不能没有人守着,少主若无事,我得尽快回碟谷,以防又像上次那般,让人钻了空子。”
未碰到面巾,手停在空中。
单黎夜收了手,转首而笑:“前辈说的是,碟谷可不能出事,雪夜,送无心前辈回碟谷,路上不可出岔子。”
“少主言重了,雪夜姑娘是少主身边的人,少主身边没人跟着,我也不放心,雪夜姑娘就不必送了。”无心摆了摆手,朝她与雪夜一拱手:“告辞。”
雪夜也是恭敬:“雪夜倒也是不放心了,前辈归途中,务必小心为上。”
一挥衣摆,无心踏上马,在她和雪夜身上看了一度,架马绝尘而去,身后五匹快马跟随至后。
待无心离去良久,马蹄声不见,雪夜才拧眉看向她:“少主,那一位随从,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单黎夜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他,像一个人,又有些陌生,兴许是我看错了。”
“少主的感觉,也不一定错,雪夜还是派一两人跟着看看。”
得到她轻微的点头认可,缦雪夜才展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