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道红色的身影很是时候的轻缓落在她旁边的树枝上,足尖轻点,已跃到她身边,慵懒的靠着树。
“无心来找我,只是想试探我对凤竹林一役的态度。”单黎夜侧身看向那抹人影,嗓音清清。
傅花隐收起了脸色:“怎么说?”
“无心曾是玄机门的人,他说玄机门曾有人参与凤竹林一役,这有人,当然也可以包括他自己。”单黎夜凌着脸色:“他一定知道了我是凤竹林的人,若是我想为凤竹林报仇,他岂不是得为自己打算一番?”
傅花隐还是凝眉:“你又怎么知道,当年屠杀凤竹林族人的江湖人中,无心一定参与?”
“任何一件事,都不可能做的天衣无缝。”单黎夜笑笑:“不过当年夺宝,玄机门四大弟子之中,只有无心什么都没有得到,以他的心傲之气,怎会甘心忍着这份屈辱留在影月,他来的目的,兴许也并不一定只是试探我。”
“所以,你怀疑他对影月有异心?”
“只是怀疑。”没有任何的证据,总不能凭她单黎夜的感觉,便定一个人的罪,即便那个人,曾屠杀过她的族人。
傅花隐抿了抿唇:“有一点我很奇怪,无心……怎会知道你是凤竹林的人?”
即便是他傅花隐,也只是看到她能轻易得到血凤凰之血而无意猜到,无心并没有暗地调查过她,却能如此肯定,不是很怪异了吗?
“我一直在想,当年会是谁将凤竹林唯一存活的那个孩子带走,抚养她长大成人。”想到这,单黎夜也是拧了眉:“如今看来,兴许无心知道一些事情,那个带走孩子的人,可能是玄机门的人,方才无心也说了,玄机门有人参与。”
“会不会,是无月教主?”傅花隐一出口,忽即小心的看向了她的方位。
若是无月,那也就意味着,无月当年也参与凤竹林一役,说不定也是无月从凤竹林中带回了寒冰烈火……那末,无月最后不忍心,又带走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吗?
可若是这样,无月是她最尊敬的人,若也是参与那事,那她……又该有怎样的感觉,最尊敬的人,是曾屠杀自己族人的仇人。
单黎夜别了头,不愿去多想——爷爷,绝不会是那样的人。
她坚信。
傅花隐走近她,扯开了话题:“上次在查叶南翌与那块血凤玉时,我认为你可能忽略了一个人。”
望向傅花隐,单黎夜道:“说说看,那人是谁?”
不紧不慢的,三字从唇中吐出:“叶书渘。”
“叶书渘?”忽即听到一个新鲜的名字,单黎夜也是有了兴致。
傅花隐解释道:“幽冥楼第二任楼主,叶书渘,十七年前,是江湖中曾叱咤风云的奇女子,也是无影唯一的弟子。”
“原来她叫叶书渘。”单黎夜呢喃着,也是懂了几分,以前只知幽冥楼有第二任楼主,是个女子,却是到如今才知道那女子的名字。
傅花隐补充说道:“若是无影将血凤玉交予了叶书渘,这叶书渘又交给了别人,而那个人在七年前不幸遇到你,将血凤玉恰巧的送给了你,这倒也说得过去。”
不幸?
她的笑意渐渐收敛,其余的未听,只专注于这两字,敢情七年前那个少年遇到她,是不幸?
“还有吗?”单黎夜似笑非笑。
“叶南翌有幽冥令,幽冥令一般由楼主亲自授予,断不可能经由他人之手,叶南翌的幽冥楼应当是由楼主叶书渘亲自授予,所以,叶南翌与叶书渘应该关系匪浅。”
她笑了笑:“然后呢?”
“然后……”傅花隐意味不明的看着她:“你认为叶南翌就是当年赠你玉佩的少年,所以现在,你如此与他纠缠。”
纠缠?
单黎夜笑的更明朗了:“听你这么一说,倒也不是不无可能,可花隐暗主除了说这些空话之外,有别的证据吗?你认为叶南翌与叶书渘有关系,而我认为这两人或许根本就不认识,能给幽冥令的不止叶书渘,而你也别忘了,十七年前,在叶书渘身上发生了什么,她怎么能将幽冥令交给叶南翌。”
“她失踪了。”傅花隐似是有些惊醒:“一代楼主失踪于江湖,幽冥楼也在那时销声匿迹,如果她是有意,肯定会将幽冥令归还于无影,如若无意,那幽冥令依旧在叶书渘自己身上,何况十七年前,叶南翌也不过是个婴儿,叶书渘确实不太可能将幽冥令交予一个婴儿。”
傅花隐揉了揉头痛的脑袋:“叶南翌的来历还真是一团迷雾,他若真是那少年,他的血凤玉又是从哪来的?”
“两位为一个叶南翌聊得倒是挺有雅兴。”
两人正出神,身边不觉间已然空降落了一位翩翩少年,师锦月看着眼前一红一白聊天的两人,怎么说也还算是合眼得很。
“你查到了什么?”傅花隐问道。
师锦月缓缓走进,微微眯眼,看了看傅花隐和单黎夜:“你们觉得有没有这个可能,叶南翌是叶书渘的儿子,做娘的将楼主之位传给自己儿子,也不无可能,是不?”
傅花隐也很配合的搭话:“前任幽冥楼主叶书渘并未与谁婚配,那请问,叶书渘和谁生的儿子?”
“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师锦月眯了眯眼,托腮凝思:“更何况,叶书渘既然失踪,那谁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说不定是和爱人隐居江湖。”
傅花隐佯装无奈吐气,她倒是点头,似是认同。
“这两天我倒是知道了两件有趣的事情,不过——”师锦月突然看向她,凝了脸色:“这两件事,一件与血龙玉有关,另一件,却是与教主有关。”
“师父?”她凝眉,听到与秦楚潇有关的事,早已忘了师锦月前一句说了什么。
“说起来,也和叶书渘有点关系。”师锦月点头,沉思着,似是在琢磨着怎么开口。
良久,在傅花隐紧张眼色的逼促下,看了看单黎夜,师锦月才慢慢的,咬了咬牙,才开口:“教主和叶书渘,有婚约。”
“什么?”
单黎夜与傅花隐交换了一个眼色,纷纷看向师锦月,惊讶度倒是不小,璃月教与幽冥楼,不是劲敌吗?
怎的这楼主与教主,还有婚约?
秦楚潇与叶书渘……
师锦月凝了眉:“教主是无月教主的徒弟,而叶书渘便是无影的徒儿,两人是青梅竹马的关系,有婚约也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在成亲前三日,教主悔婚了,而且教主悔婚之后,叶书渘便从此消失了,幽冥楼也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一代楼主,仅仅因为被人悔婚,便消失于江湖吗?
单黎夜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为这个女子感到哀愁,可是师父,怎会抛弃这样一个女子?
她只知道,师父十七年来一直在找两个人,一个是龙夙雨,那另一个渘儿……是叶书渘?难道师父觉得自己悔婚对不起叶书渘而想要找她?
“因为这件事过去十七年,也没人敢在教主面前说起,所以现在知道的人并不多,我起初也并不太相信,所以前两日便去了趟璃月教,查探这件事的虚实。”
傅花隐有些不太认同了:“你见了教中人?”
师锦月看着他,点了点头:“我知道影月的人是不可以和教中人有牵扯的,璃月教自无月教主创立起,规矩严厉,我们是暗影,是平衡教中权利的重点,不可以随意的和教中人见面,以防与人图谋勾结。”
“既然知道,你还敢这么做,璃月教如今当家的左斜奕也并不是好惹的人,若是让他查到一点蛛丝马迹,知道圣女是影月的暗主,便是将圣女陷入危险之地。”
圣女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中心,若是背后还有影月这一势力,叫左斜奕怎能安心?焉能不除之而后快?
何况,左斜奕也并不认同她这一个小小年纪的圣女,让他一个心傲的人屈居在一个小女子之下,是人都不会甘心。
这个左斜奕的野心,不是不大。
“算了。”单黎夜看了看师锦月:“锦月办事一向利落,这次应该也不会落下什么让左斜奕起疑心,不过璃月教自创教至今,教中长者甚少,何况又被左斜奕与穆旖凡压制着,除掉了不少,宁水琊与宁水媱两大护法也是十年前才入教,而左斜奕虽然入教比他们两人早,但也不可能知道师父还有这样一桩事,锦月,你是问哪一个人才知道这件事的?”
对方才花隐的质问还存有愧疚,也认为是自己太过急切而乱了方寸,师锦月低了低眸子,闪过一丝歉意,才开口:“穆旖凡。”
“怎么是他。”那个因为她的几句话,至今还在璃月教思过崖思过的人,单黎夜闪了闪睫毛,低喃着:“他怎会如实跟你说这些事?”
“他当然不可能跟我说实话。”师锦月倒也闪过一丝侥幸,看了看花隐:“不过在花隐的药下,除了死人,没有人会说不出实话。”
“你这话就错了。”傅花隐淡淡看向锦月:“还有一种人,并不怕我的药,不过那一种人离死人也不远了。”
“是什么人?”师锦月倒也是来兴趣了,花隐的医术是影月上下认同的,恐怕天下间除了神医无隐,是无人与他匹敌,能在他口中听出褒贬自己的词,倒也是不容易。
看得出锦月的兴致,傅花隐慢慢的踱出几个字:“百毒不侵之人。”
“百毒不侵?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师锦月纳闷着,又看向单黎夜:“少主,你认为呢?”
单黎夜却是看向傅花隐,似是等待他的解释——如何才能百毒不侵?
如若真有这样的事情,花隐想来也应该让她百毒不侵才是,不然就无需精心研制出百花玉露丸,来给她作避毒之用了。
花隐也说过,她的血虽然可以解百毒,但不是一瞬间便可以,比如她若中了轻微的毒,不用服解药也可以自身调解,但这个过程,至少得一两天。
所以,除了能吓吓那些嗜血蛛,她至今还没发现她的血有什么好处,等她昏迷两天解了毒,早不知被人杀了多少次。
傅花隐望了望树林上的朗朗天空,沉吟了一下才开口:“百毒不侵,不过是以毒攻毒,以毒制毒罢了,世上若真有这样一个人,那么这个人一定从小便受到过某种训练,整日与毒物打交道,以各种各样的毒来平衡制约着他自己的身体,若是遇到一种更为厉害的毒,那么他身体的毒液作用也就慢慢的将这种新的毒纳入身体之中,与自己的血液融为一体,每承受这样的一次更换,他的百毒不侵之躯也就开始慢慢的开始强大,最后,任何毒药也奈何不了这个人,不过这个过程很痛苦,非常人所能承受,若是遇到简单的毒,自然也就无需担心,所以在常人看来,那些人便是百毒不侵了。”
“原来是这样,我一直以为拥有百毒不侵之躯很神气,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的辛酸。”师锦月皱了皱眉,又似懂非懂:“可你刚才说这种人离死也不远了,又是什么意思?”
“再怎么强大,人也有一个极限,身体的血液也是,常年累月的毒素积累下来,完全是一个毒人,跟中毒的垂死之人又有什么分别。”
师锦月摸了摸下颌,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单黎夜。
见她良久不说话,沉了沉眸子,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傅花隐有些不明:“你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单黎夜不说话,上前踱了几步,慢慢的才展开了脸上的仪容:“我想,世上或许真有这样的人。”
“世上奇怪的人多了去,有这样一个人倒也并不奇怪。”锦月肯定点点头。
傅花隐并未在这件事上多做叙述,又继续问师锦月:“你刚刚说有两件事,那这第二件,血龙玉是什么?”
在江湖上查探数十载,还只听过血凤玉,怎的又多出来一个血龙玉?
这点,单黎夜也是不清楚,看向锦月。
师锦月也是皱了眉:“我也并不清楚,我用药催眠穆旖凡,当我问到教主,他下意识的说出这三个字,那玉佩的模样跟少主的血凤玉差不多,只不过玉中心,是一条金色的龙纹,穆旖凡说曾在教主房间的一幅图画上,见过这样一块玉佩,后来这画被教主烧了,其他的,他什么也不知道。”
几人对视一眼。
气氛,陷入了一阵沉思。
许久,傅花隐看了看两人,忽然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这血龙玉莫不也是从凤竹林拿出来的?只不过拿这玉佩的人从未跟任何人提起,所以没人知道世上还有一块血龙玉,只不过——至于这玉怎会与教主有关就不得而知。”
“说的也对,何况凤竹林一役发生的时候,那个时候——”师锦月细细想了想了,突然的一惊:“今年……教主好像是三十又四了吧,以教主的年纪,那个时候——教主还未出生呢,又怎会跟凤竹林的血龙玉扯上关系……”
单黎夜忽即冷了弯眉:“你们两个倒是很好,正事不做,查完了我,又查探师父的隐私,你们很喜欢知道自己主子的隐秘事吗?”
师锦月见她真生气了,朝她挤了挤眉眼,赶紧的认错:“锦月不敢,锦月不过是碰巧的知道了一些……小小的事情,想要弄清楚而已……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真的,锦月保证。”
朝她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他的眼神似乎又无辜可怜几分,好歹他辛辛苦苦也是想让她知道真相,其实,她面上生气,可她又怎么会不想知道秦楚潇的事情,她必然是比任何人都好奇的。
不过,在她面前,锦月现今也是不可能直接说出这样的话,他师锦月最拿手的绝活,是在任何人面前‘卖乖’。
师锦月佯装信誓旦旦又带着点无辜的样子,又是另一番模样,完全与以往做事认真的他有些格格不入了,单黎夜无奈的吐了吐气,却也不忘在他额头轻轻弹了一下,面上仍有些气:“我还记得你上次保证再也不随便欺负我的小鸟,可我怎么听雪夜说,你还想把我的鸟儿炖了吃?”
“啊?”师锦月无辜的波动了眼神:“雪夜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再怎么也不能仗着与少主您亲近,随便说我的坏话呀——虽然是想吃了那鸟来着,但一想到是少主您精心养的,就不敢了……”
傅花隐无奈的朝她看了看,真心觉得锦月这孩子,对‘卖乖’二字演绎得极好,真真无可救药了,不过能博得她发自内心的一笑,倒也是极为难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