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倾斜而下。
丛丛树林,莐谙不急不缓的走着,然抬头看到前方一抹立定的人影,左手的剑不由的握紧了些。
那人悠悠转身,笑看着莐谙对他的警惕:“莐堂主。”
莐谙抬手,微微抱拳:“楼主深夜拦住属下的路,是否是有事吩咐属下,还请楼主告知一二。”
“还的确是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莐堂主。”叶南翌微微含笑,向前走了几步:“听说莐堂主最近很空闲,闲到查起我来了。”
莐谙抿了抿唇,抬眼看着他,竟然也不搪塞,反而很直接:“是,属下只是尽责。”
“是对我尽责,还是对前任楼主的女儿尽责?”叶南翌背后的双手,慢慢松开,两只手上两把不同剑纹的剑,在夜空中很显眼。
莐谙微微皱了眉,叶南翌左手上的剑,这不是——寒冰剑?
又想起叶南翌方才的话,莐谙的眉拧的更深了,他没有告诉黎夜,连黎夜都不知道的一件事,这个少年,居然能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
“既然莐堂主在查我,我倒是想知道,莐堂主可有查到了什么,不如说来听听,兴许我还可以为你补充。”叶南翌将两剑按在地上,面容上踱开了笑意。
“属下并没有查到什么。”莐谙低了低头,看向地面。
“是吗?”叶南翌抬头望了望月色,又看向莐谙,从脖子下方的衣衫里拿出那块深青的玉佩:“难道你不想知道我这幽冥令是如何来的?”
提到熟悉的东西,莐谙抬了抬眼,看着挂在他脖子上的东西,那枚玉佩,便是幽冥令,中间那一朵妖娆的曼陀罗花,标志着一切。
“不妨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无影前辈,幽冥楼第一任楼主……在七年前便已经死了,所以你不需要再费功夫去找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
叶南翌暗下了眼眸,将玉佩重新放回衣衫内。
莐谙却是突然握紧了拳头:“是你杀了无影楼主?”
“她确实是因为我而死的,但却不能算是我杀了她。”他沉吟了一下,眨了眨眼眸:“她老人家最大的夙愿,便是让我成为幽冥楼主,否则她也不会将幽冥令交予我,更不会告诉我,幽冥楼真正的地点,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那你现在告诉我,是什么意思?”没了之前一瞬的恭敬,莐谙恍惚抬了眼眸,从这人的身上,他看出来淡淡的杀意。
“很简单,别再纠缠着我不放,你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你再怎么查我,也没意思,更何况,我对幽冥楼不感兴趣。”直接了当的说出目的,叶南翌方要拔出插着的剑身,却又徒然听得莐谙说出几句。
“你对幽冥楼不感兴趣,但你对黎夜感兴趣,我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不明来历的人接近她,算计她,我也不想她步她娘的后尘,既然你对幽冥楼无意,那我劝你趁早离开,也别在缠着她。”莐谙此刻的语气,不再温雅着。
叶南翌想了想,唯独对莐谙所说的其中两个字感兴趣起来,不觉皱了眉角:“黎夜是谁?”
莐谙冷道:“你不需要知道她是谁,不管你对灵儿有什么目的,我只是想你别再缠着灵儿。”
“缠?”他的行为告诉着所有人,他是在缠着她?真是可笑:“她今天还求了我一件事情,连寒冰剑都给了我,莐堂主还认为是我在缠着她吗?”
安莐谙拧了眉,叶南翌手中的寒冰剑,不假。
可惜——他太了解黎夜了,即便真的将剑给了叶南翌,这其中也定有原因。
至于求?要她单黎夜求人,那才是大笑话。
莐谙凝冷了声音:“你若不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又何必煞费苦心的将眼线安插到她身边,龙怿山庄的那个侍婢,我记得你前几天的晚上,还去找了她——”
叶南翌弯了弯手指骨结,看着莐谙的目光有一瞬的阴冷:“除了她,你还知道了什么?”
看着他手指下的寒意,莐谙的眸光依旧保持着平静,没有丝毫慌张:“如若我都说出来,你是不是打算杀我灭口?”
“我要杀一个人,很容易。”
叶南翌抬了抬眼眸,也在那一瞬,出手如闪电,凛冽的掌风,贯穿过莐谙所有的挡势,坚硬无比的打在莐谙胸口,莐谙整个人影翻飞退后了几米,单膝跪在地上。
这一掌,超出了莐谙的想象,他似乎有些轻敌了。
一口鲜血喷散在地上,忍着肩膀上带来的疼痛,莐谙想起身,试了一两次却是没用,只得单手撑地。
叶南翌慢慢走近他,在他面前,将掌心中的毒针取出,收回:“你若想死的直接一点,可以运功试试。”
撑在地上的手指骨泛出几点青筋,莐谙紧抿着唇,强忍着胸处的憋闷之感,无奈试了几次还是无用。
“你不必再费劲了,这毒除了我,天下无人能解。”叶南翌慢慢的在他面前蹲下来,细细的瞧着他隐忍的模样:“临死前,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我只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叶南翌淡淡瞧了他一眼,微微不耐:“说。”
莐谙沉了沉音:“你是怎么知道,她身上有血凤凰?”
血凤凰虽不是处于私密的部位,但是若没有亲眼见过,以血为现,旁人又怎能清楚知道。
黎夜自是不可能随意张扬这事,何况连龙云她都没有告诉,这个男人,为什么可以这么肯定,他要找的拥有血凤凰之人,便是单黎夜?
“我本来也不是很肯定——”叶南翌闪了闪眼瞳,漏过一丝的惬意:“直到那夜她喝醉,我看了她的身子。”
叶南翌站起来身,眼眸处的慵懒之笑却是藏不住,他早知道她是他一直在找的人,只在赌坊的一眼,那种相识的感觉,他便认定了。
说这话,不过是气气莐谙而已,一个女子的身子被一个男人看了,想来也不是好事,谁又能不介意。
但这话,也是实话,他确实将她的身子——一滴不漏的翻看了一遍,而她醉酒的梦呓,又是那一个‘澈’字,激起了他的不悦,他才会在她身上留下遍肩的吻痕。
听到这句,莐谙的手劲自然又抓得极紧,却又不得发作,只能紧紧锁着眼前那道纤长的人影,紧绷着牙齿。
“我不能死。”
这一句,莐谙用尽了力气,没有掩饰的面容上笑意侧漏,凝着那抹树林下的人影。
“为什么?”叶南翌似是来了兴致,悠悠侧身。
他说他不能死,而不是说他叶南翌不能杀他。
“除了她,我从不相信任何人,对你更是警惕之甚,这次来之前,我做了一个准备。”莐谙抬起眼睛,昂着微扬的首:“我告诉过一个朋友,如果三天之内我没有活着现身见那朋友的话,那么,那人会如实告诉灵儿,你叶南翌与她的侍婢亲密得很,你与璃月教的护法穆旖凡,见过数次,还有,你五日前还见过一个戴青纱的青衣女子,而那女子的相貌,似乎与她,相似的很,而你今日又杀了我,你说如果她知道了这些的话,你确定她还能对你如此客气?”
叶南翌有些不明的看向了他:“这些小事情,你今日便可以跟她说,你却只对她说你什么都没有查到,看来你对她,也并不是完全的衷心。”
“这与衷不衷心无关,我只知道,倘若我现今死在你手上,这些话会原封不动的说给她听,而龙怿山庄的那个侍婢——”莐谙微微一笑:“会毒发身亡。”
听到最后那一句,叶南翌注测莐谙的目光加重了几分冷意:“莐堂主,果真小看了你。”
“不敢当,我知道你不怕毒,可是那个侍婢,就不一定了……”
莐谙目光微蹙,往下看向那出手如疾风的手,勒住了胸前的衣衫,莐谙整个后背猛烈的一震,撞到了身旁的树上,落在了几片不稳的树叶。
而那双手还紧扣着他的衣衫,那个人,目光如火焰,将他按在树上,有了极大的怒意。
“解药在哪?”
“没有解药,我活着,她便活着。”
那双手,没有松开,莐谙笑意的目光也没有散去,看着眼前发怒的男子,为那一个小小的侍婢而怒的男人。
果然,他押对了,那个侍婢,对这个男子,很重要。
双方,僵持着。
莐谙表情悠然,叶南翌紧扣着他的衣衫,即便可以直接了断他,却也一直在犹豫,想杀却又不能杀。
叶南翌隐忍了一瞬:“看在她的份上,我饶了你。”
她?
是指那侍婢,还是单黎夜?显然在莐谙心里,这个她是指那侍婢。
此时,方好另一抹浅红的身影不知觉的出现在叶南翌身后。
“楼主,堂主。”
看到这情形,林燕衫像是明白了什么,可是又不明白,唯有诺诺的唤了两声,缓缓降落在地。
“滚。”
“出了什么事?”
一声暴烈如燥,隐忍着眸中的温火,一声温软似玉,漫不经心的眸子瞧向了林燕衫,音久久荡在空中,散去。
林燕衫微愣了好一会儿,不知该如何抉择,一个楼主,一个堂主,谁都得罪不起,何况还是面和心不和的两位主子。
一位旧主,一位新主,林燕衫想了片刻,才沉吟开口:“这件事与龙姑娘有关,如果楼主和堂主想听的话,燕衫便说,若不想听——”
“说。”
“她怎么了?”
方才还争执的两人,此刻有了共同的脸色——担心与急切。
莐谙淡淡瞧了眼前男子一眼,这个人,未免也太过关心她的事情了,是刻意的关心,还是真情?
林燕衫微拧了眉,抱剑:“禀楼主,幽冥楼十二门之一的凌门门主凌丰,被人暗杀,凌家少爷凌墨亲眼目睹了那凶手,还一口认定那凶手,是龙姑娘,是以,这几日来一直派人跟着龙姑娘,今日又碰巧撞见楼主与龙姑娘在客栈见面,此刻,凌墨在幽冥楼闹的很凶,非要见楼主说清不可,说是不是楼主您……与龙姑娘合谋,害死了凌丰。”
抬了抬眸,林燕衫一口气说完,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两位沉思的主子,又补充道:“凌门是十二门中最不满楼主您的,若是凌丰死了,对楼主可是有利,凌墨这样怀疑,似乎……”
很合理,连林燕衫都觉得,是不是楼主真的与龙姑娘密谋,但是想想,以楼主的行事与龙姑娘的才智,即便要杀人,也要做得滴水不漏才是,又怎会留下这一大麻烦?
但凌墨与龙姑娘,近无仇远无恨的,又为何一口咬定是龙姑娘?
这又似乎不合理了些。
“凌丰被杀是什么时候?”
林燕衫想了片刻,回答莐谙:“三天前。”
叶南翌微微缩了眼瞳,三天前……他与她偷酒,宿夜在一起,还约好三日后在明月客栈见面,这一见面却是精心的被人利用了,恰不巧的让凌墨看见。
——他,已经开始动手了吗?
叶南翌皱了皱眉,沉吟的目光忽然抬起,手指在莐谙身上连点,一颗药丸送入他口中,松开了束缚他衣衫的手,这才看向林燕衫:“随我回幽冥楼。”
天微明着。
单黎夜站在客栈窗前,静静的瞧着天慢慢亮起来,街上越来越多的人涌现,摆摊的,卖艺杂耍的,吆喝不停。
一只百灵鸟飞扑着翅膀,迎面而来,她抬手,鸟儿落在了她指尖。
“我的小灵儿,又在皱眉了。”
懒懒的声音,伴随着一抹鲜艳的红色闪跳,跃过街道所有嘈杂的声音,准确无误的送入她耳朵。
单黎夜扫了一眼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横梁上的人影,人影轻轻落下,走至她的身边,瞧着她好看的脸庞,戏谑道:“我觉得我应该配置一种药,一种不会再让你皱眉的药。”
“花隐有心了,若是真有这种药,花隐应该第一个服用才是。”
“为什么?”傅花隐皱了邹眉,不太明白。
却见她空闲的另一只手轻轻的抚过他的额角,笑眼如魅:“你看,花隐自己不也是皱了眉,怎还敢来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