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离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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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结局:后篇(九) 明月前传

烟花阁的空间,再度散开,人影疏散,离去,安静得仿佛这儿从没发生过什么,一切如旧。

而另一边的丛林,却是数十道影子飞速划过,擦破树林,在月光中,尽情的翱翔,追击。

眼前,是断崖。

白衣男子已无后路,轻缓落下,背对着后面降落的一干人等,黑白交错的发丝,轻轻飘荡着。

“何必?”

何必这么追着他。

“何必?你说的好听,十年,整整十年,你若不现身,就算翻遍天下怕也找不到你的一丝影子。”傅花隐冷笑,句句讽刺,一个熟悉的名字咬牙出口:“萧南翌!”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转身,容颜依旧,风划过额前刘海,淡然出口:“是我。”

“很好,你肯承认就好。”傅花隐眸中泛起点点杀意。

手中红线肆意狂出,红线尖端带着的细小银针,直刺白衣男子全身。

萧南翌未动,傅花隐出动的是全力,若是打中他的话,只怕身体少不了很多个细洞,他的红针也不是那么儿戏的武器。

只是,红线已被人牵扯住,一抹小身影横在了萧南翌前面,手指尖缠绕着傅花隐的银针红线。

“爹爹。”

萧羽挑眉,直接将红线银针原封不动退还回给花隐。

傅花隐收回红线,面目冷然:“果然。”

他猜的没错,这两个小孩姓萧啊。

十年多,时间刚刚好。

傅花隐猜到了,不代表众人猜到。

萧羽萧月竟是萧南翌的孩子?

这个消息,未免太过震惊。

“黎夜在哪?”傅花隐两眼一片火光,他要答案,要的只是一个答案,即使她真的已经……

“她的去向,没必要向你解释。”萧南翌仍旧淡然几字。

有些事,不管过了多久,他仍是会莫名的有些醋意,他可不喜欢有那么多情深义重的男人记挂着她。

有他一个就够了。

红火的光再次充满双眸,傅花隐轻灵而上,萧南翌推开萧羽,迎上傅花隐的招数。

一招又一招,傅花隐的衣衫被萧南翌撕得破烂,萧南翌的衣服也有不少被他的红线银针刺破。

“你想要怎样?”

“我只想杀了你!”

红线银针再次有力度的出手,而这次,萧南翌没躲,几根银针,毫不留情的穿过他的肩甲,破出。

傅花隐紧紧拽着红线:“别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

“原谅?”萧南翌轻笑,忍痛拔出那几根红线,狠狠仍出:“你对她很好,这点痛,是我代她还你的。”

“我不需要你还。”傅花隐冷声几字,眸光的火光一度跳起:“我问你,黎夜她,是不是,是不是已经……”

因为凤竹林那奇异的血族,族人不能和外人联姻,一旦有了孩子,母体中血液就会被腹中的孩子一点点吸收,直至孩子生下,而母体生命枯竭。

冰舞月因此而死,冥夜最后得到了唯一可以救她的清风凝香丸,可惜她没有等到那一刻。

叶静柔因此而死,就算那些江湖人的仇杀,她一样也逃不过。

而他一直记挂的她,有了孩子。

但是,他亲眼看到萧南翌把清风凝香丸给了萧天寒,亲眼看到那块石头向他们砸下,也亲眼看到她的一双儿女。

所以呢,全身血液被腹中孩子吸收,母体枯竭……

即便师父告诉他,可以用换血之法令她活下去,可她能活下来的几率,太渺小。

这也是她的结局,那日冰海岛之行前,在倚海城屋顶,她说,她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

明明知道的结局不是么?

萧南翌脸色沉重,自始至终,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否认。

她曾说,世间痴情人。

痴情,又何止冥夜一个?

他曾经以为他的对手只是南宫澈,现在才明白,跃过漫漫时间长河,有些事,被时间改变了,有些事,被时间看清了。

“花隐,我是不是做的不够好?”

冰海岛之行前,她静静的立在屋顶,她多年来的第一次脆弱在他面前呈现。

也是第一次,他真正的触碰她,将她拥在怀里:“不,黎夜做的很好,错的是他们。”

“花隐有过喜欢的人么?”

她望着眼前的海岸线,那么远,那么遥不可及,突然,她这么问。

他凝望着她,嘴角微微扬起,任海风吹打着乌黑的发丝,很久很久,一字才从唇中吐出:“有。”

她用几秒钟问了一个问题,他用了半盏茶时间回答。

“花隐医术这么好,应该名扬天下。”

名扬天下?

是他对她开玩笑时常提起的话,她并不是没记住。

亦如她会观察到他身上香味的变化,她不喜欢药味,其实,他也不喜欢。

所以,她在影月给他建了一座花园,尽管都是名贵花药。

名扬天下,他已经做到了,可她却看不到了。

他每天都会做噩梦,梦到她被那块石头砸下,他大喊,可是没用。

他也时常梦到第一次见面。

那天的雨下的很大很大,丝丝杨杨,将他手上的油纸伞砸的滴答滴答作响,而她,匍匐在他脚下不远处。

她第一次闯入碟谷后面,第一次闯入影月。

看守影月的人,对外人从不留情。

身上,血与雨夹杂混合流过她身体的每一处,刀痕赫赫显见,而他当做没看见。

她是倔强的,就算是倒下,她也仰着头,冷冷的瞧着那打伞看戏的人,没有一点表情,而唯有的想法,就是将那个人征服。

她起身,倒下,支撑,再起身,再倒下,反复了无数次的两个动作。

而他,从之前开始的慵懒,变成了宁静,再是沉重,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十岁的女孩,不同寻常。

她的眼神充斥着深意,没有杀意,没有恨意,就只是那样看着他,或许有的就只是那份执意。

一步又一步,每走一步,她都会无力倒下,然后又爬山,直至将寒冰剑递在他面前,甚至她还能对他笑:“花隐哥哥……”

她手上有寒冰剑,也是守卫影月的人不敢贸然将她杀了的原因,但自始至终,她从未拔出寒冰剑,一开始也并未用寒冰剑宣判。

后来问她为什么不用寒冰剑,她说,拔出寒冰剑是一种责任,接管璃月教的责任,那时的她不够强大,不是拔不出,而是不能拔,她只有让自己变强大,再强大。

她第一次拔出剑,将影月所有高手一一打败,包括他和夕风,那时,她十三岁,他二十岁,她成了影月少主,他成了她手下。

傅花隐想起萧月,又看了看萧羽,即便他此刻真想对萧南翌痛下杀手,但为了这两个孩子,他不能,旋即冷冷看着萧南翌:“我一直希望她能平安一生,可是你却给不了,萧南翌,我真希望她的选择,值得!”

众人凝望着悬崖边的两人,话虽不懂,却已隐隐猜出了什么。

气氛沉默的同时,一道紫色小身影忽然狂奔而来,直扑傅花隐:“花隐叔叔,快救我娘亲,我娘亲被人打伤了。”

傅花隐一愣,看了众人一眼,随即往小院的方向赶,不再管后面的萧南翌,南宫澈等人也明白了过来,往小院的方向离去。

萧羽看了一眼萧南翌:“爹爹,小月怎么办?”

“小月自由分寸。”萧南翌简单回答,随即又道:“小羽,你去圣雅阁把碧血曼陀罗还给莐堂主,说不定现在需要。”

萧羽点头,朝圣雅阁方向离去。

悬崖,只剩下他一人,抚摸着手中白玉萧,沉思。

阿黎……

—————————

小院已被人打斗乱的不成形,比起烟花阁,这儿才是真正的厮杀场地。

血迹与尸体在傅花隐回来前,已被龙剑桭收拾得干干净净。

南宫明被带走,照顾他的络仙儿同样也不会放过,起初那些人并未打算伤络仙儿,只是将她打昏带走。

但后来出现的独孤决,死死追着人不放,为了不让络仙儿说出不该说的话,那些人,只能下狠手。

萧羽比傅花隐慢了一步,手上带着碧血曼陀罗,一一扫过众人,放下:“小月的血浇灌的曼陀罗,可以救人。”

碧血曼陀罗的花瓣,是血色的,如鲜血一般红,上次救倾云只用了两瓣,剩下的,全都在这儿。

萧羽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子,以及守在她旁边的独孤决,又撇过独孤依,最终还是默默出屋,坐在了小院屋顶。

夜色,凄凉。

萧羽站在屋顶,手中,一把匕首摇晃,抽出,又收进。

萧月的防身匕首,自从那次沾了红衣人血迹之后,便不再随身。

身后有人影走近,侧身立在他旁边。

傅花隐朝他一笑,淡淡开口:“有两点,很奇怪,我想你也一样。”

萧羽收好匕首,起身,挑开两人的疑惑:“若那人的目标是南宫澈,那人没必要引开小月。”

而偏偏,带走了萧月,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什么?

“还有一点,那第二个黑衣人……”傅花隐顿了顿,瞧向他:“好像认识你。”

是的,那黑衣人只与萧羽过招,对萧羽似也是极其赞赏,虽然看似招招拼命,实则,已那黑衣人的功夫,足以把萧羽比下去,只是那黑衣人没有下重手。

“若是我见过,我不会没有印象。”萧羽开口,神色凝结。

傅花隐望着他,埋在心中的问题终是一问而出:“你娘她……到底怎样了?”

“我娘真的对你这么重要?”萧羽清幽抬眸,瞧上傅花隐深邃的眸子,心里是有些不痛快的,他更亲近爹爹一些,所以若是有人敢对他娘这么念念勿忘,他自然把人视为仇敌,何况眼前这个仇敌,还那么厉害,明显感受到了爹爹情敌的压力。

这点,更是让萧羽不怎么爽快。

傅花隐似笑非笑:“罢了。”

既然问的人不想说,又何必勉强,整整十年,他带着一点她还活着的希望支撑,如今,是生是死只差一个回答。

或许,生死真的不重要了。

“娘亲在雪鹄城的雪山,不过……”萧羽声音低哑,凝神平视远方:“被冰棺封住,如同活死人,爹爹一直陪在娘身边,若不是这次有关寒冰烈火的谣言,爹爹不会来倚海城。”

傅花隐随身坐在屋顶上。

至少,她还活着,但他傅花隐仍旧不会原谅萧南翌。

傅花隐突然瞧向萧羽:“既然你们一直待在雪山,怎么可能凭几日就成为圣雅阁阁主?”

“当然不可能。”萧羽只是笑着,随他而坐:“圣雅阁,是爹爹五年前创的,只不过背后一直是雪叔在支撑,说是送给爹爹的礼物,爹爹不过是个甩手阁主,两年前,爹爹便把圣雅阁交与我和小月。”

“难怪。”傅花隐微微摇晃着脑袋。

“络仙儿她,还好?”萧羽侧头,想起刚才在屋中的画面,眸色凝了凝。

傅花隐沉了沉眼眸:“多亏血色曼陀罗才保住了命,何时醒来就说不定了。”

傅花隐的视线不由的落向屋下茂盛的树影下,唇间不由的扬起:“看来有人需要你的安慰呢。”

萧羽淡淡的眸光盯住了树影下,一抹熟悉的小小紫影,静静的靠着树,静静的望着天空,静静的神思。

风,扬起了紫色衣衫,扬起了凌乱的发丝,飘飘扬扬的,点缀着寥寥无几的暗夜星空。

傅花隐不知何时已离开屋顶。

独孤依的目光,无意间与萧羽擦过,回眸定住,眸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清澈透明,仿佛能洞穿所有。

——————————

密不透风的石壁,清冷凉透的石板,无边无际的黑暗。

纤长的手指,在石板上微微挪动着,细小的动作,却带来清脆燎耳的声响。

眸子,清幽的睁开,环视四周,没有任何一丝表情,似乎对自己所处的环境并不是太意外。

萧月摇动着手腕,又是一阵清脆的响声,萧月看向锁在手腕与脚腕上的冰冷镣铐,不由的浮起笑意。

她能活动的距离,在撩锁范围内,不超过三米。

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

是她太大意了么?

因为一个南宫明。

暗室的门,忽悠的打开,外面光线垂足般射入,门口被阳光拉长的影子慢慢缩小,人影已步入暗室。

清凉的眼神瞧向她,微微惊讶:“醒了?”

“幽兰香是最昂贵的迷药,无论任何人,只要接触一点点,便会睡上十二个时辰,你是不是很惊讶我这么早醒?”萧月迷离的眼神瞧着眼前人,单手撑起挪动自己的身体,尽量的看着墙壁。

她没有一丝的力气,她不止被下了幽兰香,也同样被喂了软骨散,全身柔软无力。

“不奇怪,你身上的血液不是血凤凰,听说这很神奇,软骨散和幽兰香起不了太多作用。”邪魅的双眼量着她,悠长扬起的红发挡住了容颜。

萧月笑了笑,扬起手腕:“所以你给我加了这副玄寒铸铁打造的镣铐,你封不了我的内力,又不舍得废了我的武功,又怕我逃走。”

眼前的红衣人凝了凝眼神,面冷如霜:“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的自作聪明,死到临头,还一副淡定桀骜的模样。”

“我们?”萧月瑶瑶望着红衣女子:“看来还有人也不招你喜欢呢。”

“没关系,我不喜欢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她是个很好的例子,至于你……”红衣女子垂眸望着她,带有条条疤痕的侧脸显露。

“你不敢杀我。”萧月抬起高高的头颅,眼神坚定:“你想对付的是南宫澈,我于你本身就没有多大作用,你若想杀了我,又何必大费周折囚禁我?”

给她来一个直接了当,岂不是更痛快?

而留着她,说明她还有她现在还未料到的作用。

想起被迷昏前的画面,眼眸忽然间抬起:“南宫明呢,你把他怎样了?”

“都这时候了,还这么惦记那个小子,果然情深啊。”红衣女子妖魅笑着,句句讽刺:“放心,我不会让他死在你之前。”

“南宫澈一统大陆前,曾有一个最大的敌人,在她葬身海底之后仍然不惜大价搜寻她的尸体,七年了,若那个人还没死,势必要回来找南宫澈报仇,势必要夺回她的一切,第一步,自是要拿回在冥邪皇陵所失去的东西,沧溟阙,再然后,利用寒冰烈火,引南宫澈出帝都,再是挟持南宫明,逼南宫澈交换条件。”面容,没有一丝波澜起伏,萧月幽深的眸子却是紧紧锁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你说是么?袭紫陌,袭妃娘娘。”

红衣人笑了,拍手的掌声不断的在暗室中响起:“精彩,你的推断很精彩,可惜,还不算太合格,再好好想想,继续编,说不定还能加上点什么。”

暗室的门,怦然关上,仅存的光线消失,无尽的黑暗,侵蚀着一方暗室。

确实,不该只是这么简单的想法。

那么多的因素,她想不明白囚禁她的理由,也想不明白为何在悬崖边会有人暗杀萧羽,更想不明白,那血心蛊……

她慢慢的阖上眼睛,静谧的暗室响起了细细碎碎的声音,门,又被打开,却是有人来送饭。

脚步声在她身旁停下,盘子有序落地的声音,一切似乎很有序,却又感觉不对劲。

身边的气息,一直存在,送饭的人并未离去,难不成这饭里下了药,非得要看她吃下才肯走?

她微微睁眼,视线之中,一袭黑色劲装无声的飘荡在眼前,一块雪亮的银色半截面具扣在了送饭人面容上。

明明与这人只对视了一眼,冥冥之中,却含蓄着无穷无尽的缘分,好陌生的眼睛,又好熟悉的眼睛。

黑色衣袖缓缓的抬起,手指无意的指向一个方位。

顺着手指的方位,萧月的目光落到了她脚边的饭盘上,眼前人指的不是要她吃饭,而是,饭盘底下……

打开铁链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