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赢赌局。
人群叫喊的交错声,骰子击打的鸣动声,充斥着一方不大不小的空间。
二楼,一袭白衣,一壶小酒,凭栏倚。
“一个人喝酒多闷啊,萧爷不如下去玩一把?”浓妆艳抹的女子,踏着婀娜多姿步伐朝他前进。
萧南翌未搭理她,眸光若有若无的瞧向下面,锁住一方影子,身子却已然僵硬。
“龙爷,你已经玩了十把小的,这次是不是要押大?”
庄桌上方,一袭黑衣,一枚银色面具,一脚定在椅上,高居临视:“小。”
艳丽的女子依旧紧粘着称为“龙爷”的人,宽大的粉袖佛起,手掌覆上圆筒:“如果这把是大,龙爷说话算话,今夜可得留下来陪我。”
“好。”那人简简单单的一字,不温不怒。
浓妆女子定了定神,揭开圆筒的双手却也不自颤抖着,若是这把再不赢,她开的赌局今夜怕是要赔本。
“小。”有人颤抖得惊呼:“是小。”
“龙爷又赢了一把!”
凝着骰子上加起来的数字,浓妆女子气的发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也不好发作,只能牙痒痒。
“霓老板,承让。”那人倪了一眼霓裳,手臂横扫,桌上的铜子不落一子扫入钱袋,末了,还留下一枚抛向霓裳:“赏你的。”
霓裳慌乱的接过,不知所措间抬眸,眼前哪还有龙爷的影子,起开欲追,然而另一抹白色的影子脚步比她更快,从二楼直坠而下,从她身边闪过,眨眼间,已没了人影。
霓裳也急忙追出去,赌局门口的帘子掀起,是两抹熟悉的小影子正正立着。
“小姐?”欲追的霓裳才出,却瞧见门口的人。
倾璇笑了笑,环望四周:“怎么,什么人惹了霓裳姑姑了?”
“一个狂傲的小子,下次让老娘逮到,绝让他吃不了兜着走。”霓裳收回落向远处的视线,目光在倾璇身边的少年身上来回:“早听说小姐来了倚海城找圣雅阁两位小阁主,莫非这位就是圣阁主?”
“在下易舒屿,并非圣阁主。”未等倾璇开口,易舒屿已尴尬报名。
“霓裳眼拙,还请见谅。”霓裳见他如此有礼,一瞧之下,也不难猜测出他的身手,想起什么,又问出口:“小姐来霓裳这儿,莫非是为了魔教少主萧南翌?”
“霓裳姑姑怎知?”倾璇凝了凝眉。
霓裳爽朗而笑:“烟花阁的事,早在倚海城传遍了,小姐也是无事不会登我这赌局门,再想想这几日赌局中来的一位贵客,还用得着猜?”
“听圣阁主提起,萧叔叔常来霓裳姑姑这儿赌钱,便寻过来了。”倾璇淡雅回声,讲叙着。
“赌钱?他赌的哪是钱,是寂寞。”霓裳半开玩笑,却也认真起来:“可不巧,人刚离开,追人去了。”
“往哪个方向走了?又是追谁?”易舒屿情急之下出口。
“是追一个叫龙爷的人。”霓裳侧身,往一个方向指了指:“应该是往那个方向去了。”
手还未放下,身影闪过,眼前两抹影子已朝那个方向不见,霓裳叹气,这两小子溜得太快了。
夜空漫漫,一声声狼嚎划破长空,树叶婆娑成影。
追到人荒处,已不见了称为龙爷的人。
萧南翌漫漫举步,弯腰拾起地上一枚被人遗落的铜子,紧紧握在手心。
眼眸抬起间,一抹熟悉的青影已然立于他前面,青然的面容,青然的身姿。
他起身,面容冷肃,转身欲走,后面的人却叫住他:“少主,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他没有说话。
“那你连她的死活也不管了?”眉角挑起,女子的声音淡淡:“我去雪山见了她。”
萧南翌眉眼拧起,并不追究她是怎么破开阵法进去的,却只担心一件事:“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
“你错了,最想让她死的人,不是我。”人影从林中渐渐隐出,声音悠悠:“你以为,抛出寒冰烈火只是为引南宫澈?”
其实还有他,萧南翌。
“你想说什么?”
青影止住脚步,抬眸轻幽的看着他:“雪山阵法已破,冰棺中的她连同络轩一同掉入雪山万丈悬崖,生死不知……”
话语未完,让人看不清速度的手已掐住了她的喉咙,他的面容如万载寒霜,一字一顿:“你最好,别骗我。”
她冷笑,声音因脖子被掐住而有丝许呜咽:“抛出寒冰烈火,引你离开,对付那活死人才是真,络轩为救她这一具活死人,竟然愿意坠崖追她而去,寒冰烈火这么大的事情,络轩却未现身,想想便已知道结果了。”
“你若不信我,你总该信倾心。”
脖颈间的手,缩紧了几分,女子紧绷的面容再次痛苦了几分。
掉入悬崖,生死不知……
手带劲松开,五月被他直摔地上,松喘着空气。
隐隐约约的林子里,另一抹青衫显现。
“倾心姑姑。”
追踪而至的倾璇两人看到这一幕,已然失声,再看眼前白衣乱舞的萧南翌,除了一身的煞血捩气,已没了在烟花阁初见时的飘逸仙气。
“我只知道,想杀她的红衣人绝不是袭紫陌,袭紫陌的尸体,是主公当年亲眼见到,亲手埋下的。”倾心从树林里走出来,遥遥望着他,眸光隐隐:“你若还是不信,你可以问倾云,当年袭紫陌从倚海城逃出,被倾云截下,是倾云,杀了她。”
主公?萧天寒?他会这么好心?
倾心垂了垂眼皮,不管他相不相信,她能帮到他的,做到的,只有这些,她从未想过伤害那个女子,因为她知道,若对那女子动手,无疑是触到了他的痛处,无疑是自己找苦。
她又怎会让他伤心,让他痛。
“那些人并不是想争对你,那些人抛出寒冰烈火,是怕你会出现,会扰乱他们的计划,所以才想用龙姑娘来要挟,只是没料到,络轩会这么护她,小少主虽然被那些人抓去,却也只是想拿来威胁你。”
“萧大哥,以后我不会再与你见面,这是最后一次,珍重。”
波光隐隐的目光回落,倾心望向倾璇,掌心起地,带走五月,两条人影迅速的从隐暗的林中消失。
“姑姑。”倾璇逃离易舒屿的掌心,奈何自己的武功底子,又怎么能追的上倾心。
倾璇失落转身,回到易舒屿身边,后者则是握着她的手,心惜安慰。
抬眼却瞧见萧南翌欲走,倾璇出声:“萧叔叔,留步。”
萧南翌微微侧身,瞧向身后的两人:“是小羽出了事?”
倾璇与易舒屿对目,惊讶于他像是知道一般,但看神情,却并不是很担心。
倾璇担忧出口:“有人传信给羽哥哥和南宫叔叔,以月姐姐和南宫明的性命威胁,约两人狼虞山一见,这会儿,花隐叔叔他们估计到了狼虞山。”
——————————
狼虞山。
狼虞山地形险要,多为断壁残源,底下为深不见底的幽渊。
一块突生长在狼崖对岸的石壁板,成为三人的支撑,红衣人清冷肃立,长剑在手。
石壁上,勒住了四条寒玄锁链,锁链终端,却是萧月与南宫明,两人似软弱无力般紧贴着石壁。
狼崖对岸之上,人似乎都已来齐,却都不敢轻举妄动,冷冷的瞧着对岸石板上的人。
那块石板最多能上三人,若是冒然上去,石板断裂,崖下生机渺茫。
“你到底想要什么?”
浑浊无耐性的嗓音,南宫澈两眸紧锁着被锁在石板上的人影。
“我要的东西,你以为你给的起么?即使你是一国之帝又能如何,如今还不是得听我的。”红衣人微怒的语气渐渐转为了轻嗤与嘲讽。
“放了明儿。”黑衣劲装,在崖风上咧磁着。
“想让我放了他,可以。”红衣人笑了,嘴唇弯起了一抹邪煞的弧度:“只要你愿意为我弃了天下,我便放了他,若你不肯,那我就只好牺牲他。”
修长的剑尖,抵到了南宫明脖间,沁出的点点红色,惹人触目。
“若是我放弃了天下,你不放了明儿呢?”
萧羽微微惊讶的盯着南宫澈,轻松的语气中他听出了沁入心底的寒意。
红衣人的手,深入几分,南宫明脖颈上的嘞痕分外明显:“你没有选择的余地,肯还是不肯?”
红袖挥过,一道明黄的卷布从石板直跃崖上,见红衣人抛了东西过来,南宫澈双手接过,凝着手中的布,指尖泛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相信你的口头话。”直指南宫明的剑尖往旁边移了移,红衣人冷冷抛出一句:“想让他活,在这圣旨上写下传位诏书。”
一块黄布,一句简单的话,在场的人无不失了脸色。
若不是早有预谋,会连圣旨都提前备好么?
黄布卷轴一端抛向姬阳,扯开,布上什么都没有,内容却是让他自己写。
南宫澈凝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姬阳,右手食指咬破,刚要往黄布上下手,顿住了:“传位诏书,你想让我传给谁?”
姬阳的手不自由的抖了抖,难看的脸色望向红衣人,难道这大陆的下一代君主还得由她来决定?
是她算好了什么计谋,还是南宫澈在拖延?
“天下是你的天下,你想传给谁,我怎么知道,我只要你退位。”红衣人冷笑着,她又怎么不知道南宫澈想从她嘴里套出什么话。
可他错了,她只要他舍天下。
至于他传给谁,与她何干?
“可你没有御玺,即使我写了这份圣旨,没有任何意义。”南宫澈的话锋轻然,流淌着鲜血的手指,从黄布上撤离。
是的,一份圣旨,若没有章印,又怎会凑效,除非她去皇城宫中偷来。
所有人都想到了这点,却也因想到了这点,脸色都变得异常严重。
偷,对眼前的红衣人来说,不无可能。
“主上。”
声音随清风从身后传来,人影却在瞬间已落到悬崖旁,人影手上的东西,异常的惹人注目。
萧羽神色凝结,那人手中的东西,莫非真的是……御玺?
红衣人真敢这么做?
“慕容佑?”
看着眼前英俊的面容,沉重的白色锦衣,宁水媱微微惊讶。
铸剑山庄名毁之后,江湖上没有人再见过慕容佑,冰海之行却见到慕容佑跟随了东凉袭紫陌,如今他叫红衣人主上,一切,似乎很明了。
“皇上。”
明朗的声音再度从身后传来,这次却嘶哑了几分。
一身银衣护甲,已染上了鲜红,凌乱的头发,残破的兵器,身后还跟随着伤重弱兵,龙剑桭掀衣而跪。
南宫澈上前扶起已跪地的龙剑桭,脸色隐忍:“怎么回事?”
“属下带兵才上半山腰,便遇到了沧溟阙死士,一千兵力,只剩寥寥无几,属下该死!”龙剑桭染上了血的双手,有力的拱上,极具怒忍的牙齿,紧紧咬着。
“两百死士,已经将狼虞山围住,任凭你们身手再好,想要从这两百死士手里逃出去,绝无可能。”手持御玺的慕容佑冷笑着:“主上只邀请了南宫澈与萧羽,你们这群人实在不该冒这险,我劝你们还是听从命令的好,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真是好计谋。”傅花隐由衷的赞叹:“沧溟阙失窃,消息从帝都传到倚海城需要三天,而这段时间也足以将死士调往倚海城,再趁我们焦住寒冰烈火的时候,这批死士已经不知不觉中遍布整个倚海城。”
“现下才知道,晚了。”慕容佑指尖戳点着额头,随即指向黄色卷轴:“皇上写传位诏书,可得三思,我手里的御玺可是候着呢。”
南宫澈双拳紧握,指尖插上点点白色,脸色异常的难看。
写与不写,几乎没有了差别,死士武功有多高,众人在帝陵里都曾见识过,可那死士又只听命沧溟阙,当年若不是龙剑桭得了这令,想必这些死士会落在袭紫陌手中。
只是两百死士可以将这里的人全部绝迹,只要在捏造一份假圣旨,甚至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又何须费此功夫?
手松懈了,冒血的指尖戳上了卷布,一笔一划,苍劲有力。
萧羽凝向那份快拟好的圣旨,目光飘向了石板之上,萧月苍白的脸色,软弱无力的身子,还有她旁边同样等待着命运的南宫明。
姬阳望着卷布上的血字,眼色紧拧,不客气的抛向慕容佑。
慕容佑瞧过手中卷布,眼角滑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笑意,金龙剔透的御玺盖在了黄布上:“传位南宫明,你是想你南宫皇族的连脉在此处斩断么?”
慕容佑的声音,清洌洌的,在崖中回荡着。
南宫明苍白的脸上不轻不重的划过一丝苦笑,圣旨,不过给人一个堵住悠悠众口的理由,若想改朝换代,又不想被后世污垢,一道圣旨,是一种信服力。
很明显,南宫澈没有选南宫旭,而选择同样被困在崖上的南宫明,这点连南宫明都已是有些茫然。
“圣旨已经写了,可以放了明儿吗?”南宫澈收回带血的手,握掌成拳。
“放,楚国下一代君主,怎能不放?”红衣人的声音清幽着,手中的剑却未移开,愣是又靠近了几分:“萧羽小朋友,想救你妹妹,现下我给你一个机会。”
萧羽紧盯着红衣人:“什么机会?”
“和南宫澈决战,你若赢了,我便放了你妹妹。”红衣人刻意的压低了嗓音,站在了萧月和南宫明中间,剑转了方向,抵达萧月脖颈。
萧月只是望着萧羽,没有任何的言语,没有人任何的眼神暗示。
决战,意味着生死。
那日在客栈第一次与南宫澈见面,萧羽说想与南宫澈一战,只不过是口头说说,只不过是搭讪的借口,如今若真的一战……
萧羽非死即伤。
平静的面容没有半分失色,脚步移动,红衣人已然移到南宫明眼前。
“你确定要这么做?”南宫澈看着萧羽手中提起的凝结掌气,神情淡淡:“即便你杀了我,她也不一定放了萧月。”
“我知道,就像你写了诏书,她一样没放南宫明。”萧羽摇首,平平淡淡:“但是不做,又怎么会知道结果,我为何就一定会输给你?”
南宫澈脸色恢复如常,手掌伸出,淡淡一字:“请。”
已经提起内劲的手掌,扬起。
一大一小的身影,跃起。
掌,轻触,已让人看不见的速度回转,掌风劲气,惹得崖边尘土飘扬。
身体才接触大地,直线跃起,再次对接,出掌,收掌。
周围已是沙石飞授,石子丛飞,围绕着两人飞速旋转上升,轻轻的,石子合并成一团,极速转动在两人面前。
萧羽笑了笑,笑容抵达南宫澈深邃的眼眸,他同样是一抹轻轻看不见底的笑意。
两双手,几乎是同时同刻的松开,中间一团石子,一瞬破开,是同时同刻的砸向两人的身子,两人身体一触既退,鲜血喷涌而出。
萧羽的身子,在空中飘飘荡荡的,透过眉角处发丝飘扬的缝隙,他看到了独孤依担忧又好看的脸庞。
他是幸运的,身体并没有狠狠砸向崖边的石壁,而是稳妥的落入一双手,一个怀抱之中。
接住坠落之中的萧羽的人,一身白衣飘魅,黑白交错的发丝,没有任何表情的脸,除了萧南翌,还能是谁?
独孤依欣慰的看向萧羽,一瞧崖边,脸色瞬间冷了半截。
相比萧羽,南宫澈便没那么幸运了,他的身后是万丈深渊,他这一被击退,身子呈直线下落,在崖底消失不见。
而石板上的红衣人,看到如斯,稳定了惊魂脸色,几乎也是毫不犹豫的朝直线坠下,直追南宫澈。
此举,惊了崖上的人。
红衣人不但不想南宫澈死,还想救他,是该说红衣人重情,还是此刻昏了头脑,在这么重要的关头,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慕容佑的脸色变了,这显然是没有料到的事情。
更没料到的是,在失神瞬间,手上的玉玺被人夺了过去。
傅花隐杨孟祁没多余的时间去管崖下会发生了什么,身形直跃而起,朝石板上飞去,欲救出萧月与南宫明。
而有一抹绿色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跃过两人,比他们更快抵达石板,反身便朝傅花隐杨孟祁出手。
傅花隐足尖才踏入石板,石板震动,自知石板承受不起这么多人,更承受不起三人招数的对击,轻飘飘又只抽身回崖。
杨孟却也随后退回崖边。
“主上”
清咧咧的喊声,依旧是从慕容佑口中说出。
萧羽勉强落地,看向慕容佑,这一声喊,不免让人糊涂了,慕容佑刚刚也是叫红衣人主上,如今又叫绿衣女子主上,他到底有几个主上?
还是说,对红衣女子的呼唤只是为混淆别人的思想,而眼前的绿衫女子,才是他真正的主上?真正的幕后人?
“圣旨呢?”石板上的绿衣女子,第一句话便是询问圣旨的下落。
慕容佑上前一步,恭敬展开手上的圣旨,玉玺虽被人拿走了,但已有圣旨在,玉玺又算什么?
绿色衣袖挥霍,将黄色卷轴带回手中,细细端倪,带着绿色面纱的脸容,看不清喜怒。
收起圣旨,绿衫女子淡淡的瞧了南宫明一眼,目光意味不明。
“我只问一件事,她在哪?”崖上,萧南翌隐忍的双眸,瞬间火光一片。
这就是萧南翌赶到狼虞山的目的,凭倾心与五月破不了雪山阵法,除非有高人故意闯进雪山要带走冰封在冰棺中沉睡的她,碰巧被倾心撞见,碰巧那时,络轩也在雪山。
“只要你不插手不该插手的事,到时候我自然还你一具活死人。”绿衣女子清冷的口吻,萦绕在崖边众人身上。
傅花隐冷冷的看着萧南翌,没想到她已成这样还不得安宁,还能牵扯上这些凡尘俗事,萧南翌,该说你守护她不力吗?
“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她到底在不在你手里都不得而知。”萧南翌清冷的目光凝向绿衣女子,气息逼人。
绿衣女子笑了:“即使她不在,难道你可以不管你女儿死活?”
萧月抬了抬眼眸,为了牵制住萧羽萧南翌,这才是抓她的目的吧。
显然似乎起到作用了,萧羽为了她不惜与南宫澈拼命,甚至把无意南宫澈打入崖底,而她只要在绿衣女子手中,父亲也不敢轻举乱动。
这招很好,因为现在,她还未猜出这些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大费周章,如若是真的想要这楚国天下,一份圣旨又算的了什么。
“如果,可以呢?”
冰冷如霜的声音,飘忽不定,只见一双手将手上的玉玺拖得很高,一袭青色的衣衫忽起忽落。
这人,这人的容颜……
慕容佑惊愕,这容颜,不正是数月前还躺在雪山冰棺之中的人吗?
她真的活了?
之前没注意是谁夺走了玉玺,没料到是这样快的一双手,不着痕迹的混在人群中,直到现在才肯现身。
若不是她,还能是谁有这样的本事?
绿衣女子淡淡的一眼扫过崖边一排人,每一个人脸上无一不漏出喜色,因为龙若灵还活着,还活着出现了。
要说还有一个人摆着脸,那只有一个人了。
目光落在萧南翌,唯独他的脸上没有笑意,唯独他的目光独特的撇向那青衣女子,唯独他,矗立不动。
也是,守了整整十年,突然看到朝思暮念的完整无缺的立在眼前,是惊愕了,是震惊了,还是久别重逢,激动了?
“我赌你,不敢对萧月动手。”依然是青衣女子的声响,没有半分的畏惧:“一旦对萧月动手,你便断了自己的退路,不止萧南翌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还有璃月教,幽冥楼,都不会放过你,这一点,你比我们都很清楚,只怕你还没离开这狼虞山,便已死无葬身之地。”
“不敢?”绿衣女子挑眉,笑意清冷:“我倒当你是谁,居然对自己的情郎直呼萧南翌,你当真是龙若灵吗?七月,何必自欺欺人呢?龙若灵早已随络轩坠入雪山崖底,即使络轩能把她救出崖底,但她这辈子,休想醒过来!”
“我有说过,我是她吗?”七月声音淡淡,一切不过是所有人看到她容颜后的猜测而已:“可你现在,是彻底的激怒了萧南翌。”
因为龙若灵,根本就不在绿衣女子手中,络轩和她到底有没有从雪山崖底出来,还是个未知数。
萧南翌又怎会让自己的女人受如此伤害。
“更何况,南宫澈的诏书是退位给南宫明,玉玺在我手中,不会再有第二份圣旨,既然如此,你也不敢动南宫明,所以,你没了筹码。”七月飘然落地,将玉玺交到了龙剑桭手中,让他保管着。
“那又如何?”慕容佑清冷而笑:“我们三人斗不过你们,不是还有沧溟阙死士吗?”
“沧溟阙死士?那又如何?”七月将同样的话回击:“你当认为有了沧鸣阙,便可以号令死士?”
“既然号令不了,那你解释解释,那批死士是如何来到倚海城的?”慕容佑挑眉冷望。
“七夕琴。”
七月淡淡的一句话,唯有萧南翌听出了其中的韵味。
“七夕琴?”绿衫女子不明白:“那又是个什么鬼东西!”
萧南翌似乎小笑了一下,号令死士,沧溟阙不过是个形式上的东西,七夕琴的琴音却是能控制他们的灵魂。
浔阳琳琅曲,那第四首,便是号令死士的,在场的人除了龙剑桭与萧南翌,怕是没人知道那批死士姓龙,更没人知道,龙家人的武功之所以这么高强,背后有着复杂的原因,但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听到七夕琴音弹出的琳琅曲,会受到干扰,即便他们武功再如何高强,却还是得像个傀儡一样听命于奏琴者。
而能用七夕琴命令龙家死士的人,世上怕是找不出几个,即便是龙家本族,也找不出这样一个人,奏七夕琳琅曲,无贪无执念,一个人若是无贪无执念,又怎会拿七夕琴命令死士。
这样一个人,世上能找出来么?
可,七夕琴,不是在圣雅阁?
要用七夕弹这首曲子,弹奏者还需得有数十年浑厚内力,才能不令琴弦因曲子的曲风而断。
这样的人,在场人之中,有吗?
慕容佑惊愕,虽不明其中原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隐隐的眼神瞧向那石板上。
石板上的绿衣女子开始有了反应,解开南宫明手上的两条链子,持剑挟持,准备离开。
而此时,一直未语的萧月却忽然淡淡的开口:“你们不打算到崖下探寻玉迁迁的踪迹?”
绿衣女子持剑的手,不免晃动,意味深明的瞧向萧月。
“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认为红衣人是袭紫陌,是不是很惊讶我怎么会知道红衣人是玉迁迁?”萧月扯起了明媚的笑容,未等绿衣女子回答,便又开口:“第一,我佩服袭紫陌的豪情,像她那样傲气的人,虽然会使用计谋得到她要的东西,但也绝不可能用这种手段去取得南宫澈的圣旨,因为她根本就不屑南宫澈的圣旨,相反,她一定很欣赏南宫澈这个对手,第二,即便袭紫陌再怎么欣赏一个人,她也绝不会为南宫澈殉崖。”
一连串的话,让绿衣女子连连点头,然后轻浮一笑:“你还有帮手。”
萧月再怎么聪明,怎么可能知道红衣人是玉迁迁,玉迁迁是个可有可无的人,萧月何曾认识过这一号人物?
若没有人指点,萧月不可能猜出。
而那个指点萧月的人,怕是藏得很深。
“如今玉迁迁坠崖,我记得她身上可是种有血心蛊,血心相连,你们之中应该有人中了这种蛊,玉迁迁若是死了,有人也会跟着死。”萧月抬了抬眼眸,瞧向脸色难看的绿衣女子:“您说是吗?柳烟姑姑?”
柳烟的脸色并没有因她的亲切呼唤而改变,却是更寒冷了一层。
玉迁迁,以及慕容佑虽都是袭紫陌身边亲近之人,却也很少如此配合做事,绝不可能认柳烟为主上,为柳烟做事。
柳烟的背后,一定还有人!
“猜对了又怎样。”柳烟挑眉,挟持南宫明的手不曾放松:“玉迁迁死不死与我何干,大不了,死一个帮手而已。”
“帮手?”萧月扫了一眼南宫明,却见他眼睛直盯着崖下,似乎有什么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众人一惊,低头看向崖下。
一连串擦剑的火花呲声从崖下响彻,越来越近,火红的衣裳,劲束的黑衣,踩踏着石凸处,从崖底直跃而上,静落在众人眼皮底下。
慕容佑惊呼:“你居然没死?”
慕容佑又瞧向南宫澈手中横抱起的红衣人,玉迁迁眼眸紧闭着,也不知她是死是活,还是只是昏迷了过去。
南宫澈毫不留情的将玉迁迁丢给姬阳,脸色冷淡冰寒如冬天,不觉间瞧向了七月,看见她的容颜,才刚要动,一股意念压制了自己。
她不是她。
不过是相似的容颜。
瞧了一眼依旧淡定的萧南翌,想想也知道,若是她回来了,萧南翌怎还会是这样的脸色。
“想不到你落崖而没死,照这么说,崖下的杀手你已经解决了。”慕容佑拧起眼神,在崖下精心安排的杀手,居然如此不济,但转念一想,既然南宫澈已落崖底,这万丈悬崖,他怎么可能还带个人爬上来?
南宫澈淡然看向萧月:“多谢萧姑娘的血凤鸟。”
这一语,令萧月也是找不着头脑,虽说血凤鸟只听她的,但她又何时在崖下安排了血凤鸟?
而事实是,若是没有血凤鸟的帮助,南宫澈又怎能从崖底安然无恙上来?
僵持之下,令人意想不到的一排高声音调响起,急急切切,在崖边风中似有似无的倾诉着。
“七夕琴音,是那首曲子……”萧月呢喃,面色凝重。
此时的曲子,开始渐渐平了调,清缓,清扬,如蜻蜓点水般划过心弦,撞击人的心扉。
可这曲子,又是如何从如此悠远的地方传扬过来,又是谁将七夕琴带入此地?又是谁在拨弄琴弦?
琴声止,来不及想太多,却见一群又一群的御军跑步飞进,将崖边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黑色的衣衫锦带,银色的铠甲军衣,鲜红的飘扬旗帜,不是龙剑桭统领的御军还能是什么?
龙剑桭不是说,一千军队被沧溟阙死士围剿,全军覆没了吗?
那这些人……
柳烟面色如寒,又冷笑:“好,南宫澈,你心机够狠,龙剑桭的兵居然一个都没有死!”
“沧溟阙死士来倚海城自是保护皇上与小公子的,又怎么会与我的兵互相残杀。”龙剑桭只轻轻而笑,他们以为死士听命沧溟阙,其实错了,这沧溟阙,无论哪一个外人拿到手,都号令不了龙家人,因为,它只是本族人的令牌,只有本族人才能拿它号令龙家人。
当年便是他拿了沧溟阙,族主借这沧溟阙,迅速整顿龙氏一族,召集那些在外的龙家死士,龙家几经的衰败,因沧溟阙一出,助南宫澈夺得天下,龙氏一族又一次繁华共振。
他用一千兵士看管沧溟阙,不过是怕龙家人利用,才会如此小心保护着,只是这些在外人看来,倒显得沧溟阙很重要。
他朝御军招手,御军原地守候待命。
“不可能!”慕容佑睁大了眼睛:“没有沧溟阙是不可能调动这批死士的,难道你敢说我手上的沧沧溟阙是假的?”
一块银亮的牌子是时刻的呈现在慕容佑手中,因怒意晃动着。
“不止沧溟阙,连圣旨也是假的。”七月云淡风轻的话语,缭绕在崖边,借势故意刺激道:“你们当真以为,这偷来的玉玺,是真的?”
绿衣女子想想也是,南宫澈是如此谨慎多疑的一个人,哪怕是万无一失的闪失,他也觉不允许有,又怎么会让人轻易偷了玉玺?
莫非这玉玺,真是假的?
南宫明苦笑了一下,他感觉放在脖子上的剑,剧烈抖动了,持剑的人,愤怒了,压抑了。
“只要你们肯投降,说出幕后主使人,我可以保证让南宫澈饶了你们一命。”声音淡淡的,七月依旧不改清冷的面容。
南宫澈微微偏头,眯起眼睛意味深明的瞧向七月,她什么时候有权利可以这样代他说如此重的话了?
“痴人说梦!”冷冷的话语,绿衣女子手中带着的剑已悄然向南宫明抹去。
即便死也要拉一个人陪葬。
一片惊讶之中,柳烟手中剑不知为何抖落,一枚铜钱正正经经的擦过柳烟右手筋脉,嵌入石壁之中。
意外永远赶不上惊讶,唏嘘之余,石板上再次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石板上一直软弱无力躺靠着的萧月,手链不知何时已被解开,此时已活力并发,灵活的一掌直朝柳烟劈去。
柳烟握着流血的右手,错开脚步,硬生生避开了这一掌,反手一掌将南宫明扔给萧月,支身跳崖。
“堵住崖下所有出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姬阳遥遥望着崖底已不见影子的一抹绿色,发布时令。
崖上怎么混乱,已不是她萧月该管的事,唯一担心的是眼前人:“还好吗?”
“还好。”南宫明抿了抿唇间,佛了佛她担心的脸色:“月儿好吗?她有没有对你怎样?”
她摇首,代表无事,眸色不经意间瞟过嵌入石壁之中的铜钱,手才伸出,另一只手却已伸过来,轻巧的拔出,抚摸着铜钱端倪。
“父亲?”
萧月盯着萧南翌,升起一抹疑虑,想必这铜钱不是刚刚崖上人发出的,而是另有其人。
萧南翌淡淡瞧了一眼南宫明,转身往发出铜钱的方向追去,身影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