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为救青梅,他放了叶书渘最后的血,叶书渘产下一女,早已血气不足,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即便不放光她所有的血,她也会死,可原本她也还可以多活几天的。
是他自私,便那么做了,但他不后悔。
叶书渘说,如果你不后悔,那就做。
叶书渘很清醒,那是回光返照的现象,她笑着说:“青儿若不是为了我,便不会来红叶岭,便不会被人刺杀,萧天寒,我命令你这么做,救青儿。”
在放完血,临死前最后一刻,她最后一句话:“青儿的孩子……我交给夙雨了,萧天寒,如果有一天……你见到我的孩子……舒乐……我不要求你对她好……我希望你……别杀她。”
给她放血输入青梅体内的人是无隐,他萧天寒没那个本事,起初无隐是不肯答应,看着病入膏肓的叶书渘,有些心忍:“叶丫头,你确定要这么做?”
“嗯。”叶书渘点了点头,有些苍白:“我已是个垂死之人,如若还能用来救人,又何乐而不为,师伯,动手吧。”
“叶丫头,这十多年,我一直在钻研凤竹林血缘,千方百计打听南宫一族的后人,我从南宫毅口中得知,要救凤竹林的女子,还有一个换血的方法,这换血之血南宫家族虽有几载,却从来没有人用过,这么多年,我精心钻研这套换血之法,叶丫头,只要有人肯为你死,把那人的血液送到你体内,你可以活下去,青梅也是个垂死之人,若是把她的血……”
这个想法,更自私,无隐动了动嘴唇,没有再说下去。
“师伯,若是要用另一个人的死来换我的生,您觉得有意义吗?我的命是一条命,别人的命又何尝不是,师伯是医者,这个道理应该比我更明白的。”
只是因为她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叶丫头,所以他不忍心了,才会想到那么一个方法,再圣洁的人为了某一个人也可以做出很自私的事,这个道理,她更懂。
“我说不过你。”无隐叹了气:“叶丫头,我再问最后一次,你真的,决定了?”
叶书渘笑了笑,脸色虽苍白却显现出她格外的骄忍:“就算我同意,您觉得萧天寒会同意吗?他为青儿都已放弃所有,一个高高在上的魔教少主都已沦落到要跪着来求师伯的地步,他对青儿的情是真的,魔教也好,烟雨楼也罢,若青儿死了,只怕他会成为真正的大魔头,哪怕血洗整个江湖为青儿报仇,若是师伯有能力除去萧天寒,你大可以让青儿死。”
无隐再度一叹气:“听说萧天寒这个人比他师父袭苏泷更厉害,无月师兄与袭苏泷都只能是不分伯仲,要对付这个人,比想象中的要难,还好,他已经离开了魔教,若是有朝一日他成了魔教教主,江湖恐得遭殃。”
“其实萧天寒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差,他只不过是事事好强,因为只有强才能让他活下去,你们若不犯他,他绝对不会犯你们,若他真的那么残忍嗜血,江湖早就不安了。”叶书渘抬了头:“师伯,我希望你救青儿。”
无隐沉吟了很久,才点头。
这些话,在外面的萧天寒听得一清二楚,勾紧了指骨。
除了青梅,天下没有谁会容得下他。
单黎夜这一掌,却是有点轻了,挺疼,却不是致命的痛。
若不是他心急丹丸,担心青梅,太大意便不会中了袭紫陌的毒,他用一半的内力压制着毒性的蔓延,还能与袭紫陌拼上几百多招,这么高深的内力,单黎夜由始至终的佩服,所以她只是静观其变。
她不是萧天寒的对手,虽然取胜的方法入不得眼,像是捡了个大便宜似的,但也已经不重要了。
单黎夜起身,冷眼在所有人身上扫过,停在了袭紫陌身上,走近,提剑:“如今该轮到你了,你想要什么样的死法,我可以成全你。”
“雨儿。”南宫澈想移动身体,却还是僵硬着,因为他的后面,是袭紫陌。
她要杀袭紫陌。
“谁敢拦我,我就杀谁。”单黎夜冷了声音,对上南宫澈:“你也一样。”
柳烟冷眉一挑,执剑护在自家主上面前,眉目是看向南宫澈的:“大宫主,莫忘了你与主上的承诺,我家主上若死在这个女人手上,你也不会好过。”
“我不管你们什么承诺,她是灭龙怿山庄的人,是杀我师父的人,是我的仇人,她不死,我永远都不会安心。”单黎夜冷冷的提高了剑,看着南宫澈:“南宫澈,你若帮她,就是我的敌人,你若不帮,沧溟阙……我可以给你。”
“你知道我不想和你动手。”南宫澈凝了眼眸,正正的望着她:“可我也不能让她死。”
“黎夜身子不方便,这手,我替她动。”
傅花隐挡在了她前面,红衣乱舞。
从没有想到过这个局面,傅花隐唯一的反应就是不让她单独去报仇,他会一直站在她旁边,她一定忍了很久,龙怿山庄被灭,秦楚潇被杀,她一直都在忍,无时无刻,她在等最好的时机。
袭紫陌与萧天寒两败俱伤,虽已构不成威胁,只是魔教还有一个萧南翌,连带那几个青衣女子,肃杀宫有一个南宫澈,看样子是帮着袭紫陌,这两大巨头,并不好对付。
杀一个袭紫陌,很难。
对峙沉默了一瞬,僵持不下,都知道应该速战速决,再过几个时辰,萧天寒的内力会恢复,袭紫陌本就对萧天寒忌惮许多,对如何解他的蛊肯定也有方法,再拖下去,只怕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机会。
四月五月已闪身到萧天寒身边,查看伤势,以萧南翌为首的其他人自动站成了一排,只是看着那边的风云变化,并没有太大动作。
“若是要杀袭紫陌,不如也算我一个。”
一直站在旁观当观众的青尘站了出来,烟雨楼残留的几个人纷纷亮起了刀剑,看着那边的红衣女子袭紫陌,杀气腾腾。
袭紫陌把青尘关在地狱岛,控制整个烟雨楼的帐,青尘还没有跟她算,现在有个这么好的机会,浪费了就是可惜,烟雨楼死去的那些杀手,也是他青尘当兄弟对待的生命。
单黎夜没多大在意青尘的话,趁南宫澈闪眸的瞬既,寒冰剑尖已悄然向袭紫陌击去,南宫澈随即反应,伸手去挡她的手腕。
单黎夜退回几步,一抹红衣影子闪过,只见南宫澈与傅花隐早已纠缠在一起,远离。
见此机会,单黎夜指尖银针飞出,直打袭紫陌几处穴位,柳烟拼命抵挡银针:“主上,快走。”
发不了内力的袭紫陌,是一个废人,无疑是刀上鱼肉,只有等别人来宰割的份。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走不了。”
单黎夜冷冽的声音响彻,不过三招便已将柳烟打翻在地,剑尖快要碰到袭紫陌的时候,眼前出现了另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许是没反应过来,先用左手持剑抵她一招,发现敌不过,瞬间转换成右手又再抵挡她一剑。
这人,是龙剑桭,南宫澈的手下。
慕容佑玉迁迁姬阳等人被青尘的人牵制住,根本没办法脱身过来解救袭紫陌,龙剑桭无疑是离袭紫陌最近的一个。
也是最让她痛心的一个。
他是龙怿山庄的少庄主,袭紫陌是他的仇人,他竟然在护着他的仇人。
单黎夜凝然看着他:“哥,你当真要阻我?”
龙剑桭声音淡淡:“爹不是她杀的。”
“就算父亲不是被她杀,那龙怿山庄四十多口人呢?玉姑呢?这些人的命就不是生命了?”
“他们是生命,也确实是死在袭紫陌手中,可就算要替龙怿山庄报仇,也与你单黎夜无关。”
言外之意,她单黎夜不是龙怿山庄的人,她今日纯粹就是多管闲事的要去杀袭紫陌,要报仇也轮不到她。
“那好,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一声哥,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袭紫陌我要杀,不是为龙怿山庄,是为我师父,是为璃月教。”
剑锋,相对。
“秦楚潇是无心所杀,你应该找无心。”龙剑桭的声音依旧清淡。
他是诚心的要阻止她,不惜用任何的借口与理由,秦楚潇确实是被无心杀的,四大门派背后虽对秦楚潇下了狠手,可那最致命的一掌一剑,是无心与袭紫陌的杰作。
无心的目的是想毁了璃月教才杀秦楚潇,袭紫陌的目的,是为取得无心的信任,更容易进入碟谷拿到寒冰洞的东西,才会杀秦楚潇。
单黎夜冷笑:“若是没有袭紫陌,凭无心一个人又怎么杀得了我师父,龙剑桭,不是我不分青白,是你的理由连你自己都说不服不了,你有自己的主子,也有自己的目的,你听命于谁我不关心,但你若要阻止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她剑尖一指,已向龙剑桭扫去。
龙剑桭抽身提防她的剑,才不过两招,两人来不及反应太多,眼前却飞快的闪过另一抹青色的影子,迅速的给袭紫陌重重一击。
单黎夜与龙剑桭都是一惊,看着那抹青影,这变化太快。
“凭你也想杀我?”
袭紫陌冷笑,看着那青衣女子手中的长剑没入自己腹间,不算深,但剑刃被袭紫陌的左手牵制住,没有再送前半分。
而袭紫陌的右手,是一把短刃匕首,在青衣女子击杀她瞬间,用残存的力道,手中匕首直刺青衣女子心口。
真当她袭紫陌很好欺负吗?
可笑。
袭紫陌一掌送出,匕首抽出,青衣女子一声轻痛,身体在空中飞旋。
四月瞬间揪紧了心:“六月姐姐!”
刚想起身上前接住,有人却比四月动作更快。
倾心稳妥的落在萧南翌臂膀间。
他低头,见倾心心口间的血泡直冒,不由的皱起了眉,低吼:“五月,给她止血!”
五月看了看主公,将倾心抚平靠墙,看着倾心冒出的血,心颤到手抖,连止血都是手忙脚乱,四月也是急得拧眉,虽说不是亲生姐妹,可毕竟这么多年一起出生入死,又何尝不是亲姐妹了呢。
“六月姐姐,你又何必。”四月皱了眉,实在是不明白六月为何突然要去杀袭紫陌,连主公都没有要求她去做,明知袭紫陌不好对付,她又怎会是袭紫陌的对手,她这又是何必自己送死。
想到这,四月心下更是紧了:“五月姐姐,六月姐姐怎样了?”
五月皱眉:“暂时还死不了,但伤口太深。”
说完,又悄悄抬头看了看萧南翌,他的脸色很不好,五月只好再补充道:“这儿没药,再拖下去,只怕六月真要去见阎王。”
“没其他办法?”萧南翌的眉,皱的更紧。
“进陵墓之前本来是带了药,可惜不小心丢在了‘魔道’的一种水里,化没了。”五月摇了摇首,小心翼翼的又说道:“不过,听说龙姑娘身边有人精通医术,或许那人有药。”
四月一听也就明白了,龙姑娘身边的那人不就是与少主打过一架的红衣男子,听说,那人叫傅花隐。
可是——为救六月姐姐,要少主跟龙姑娘开口求吗?
她当然没忘记,方才少主说过些什么,他骗龙姑娘,利用龙姑娘,且不说有没有药,就算有,那龙姑娘还能慷慨解囊的送药吗?
那边还是一团乱,战乱未止,四月猛然又听到主公的声音。
沉稳,有力。
“倾云,该你了,这是给你亲自动手的机会。”
听言,林燕衫的心紧了紧,看了看易沐枫旁边一直沉默的倾云,她知道,他要动手了,若不是萧天寒那句能让他亲手手刃袭紫陌,他又怎么会跟在萧天寒身边。
现今这个机会,正好。
倾云微微颔首,像是领了命令一般,出列,路过一众打斗的人,静静的厚立在袭紫陌面前好几米远处,袭紫陌身体有些不稳,力气消耗太多,蛊毒未解,只能用从倾心手中夺过来的剑支撑着身体。
这个时候的她,若还想打赢倾云,怕是不可能。
看着曾经的红依受伤,龙剑桭征楞了许久,直至单黎夜的剑到了他的颈项下方都未察觉,他只是看着红依。
单黎夜觉得他这副样子实在是有点侮辱她的武功,赢了也没意思,干脆收了剑,有些无奈:“你再怎么看,人也不是你的。”
红依是魔教的人,他应该知道。
她也留心过红依,可红依除了那一次离庄探乡,就再也没有出过龙怿山庄,她未见过红依与什么人来往,也从未见过有什么人夜入龙怿山庄与红依见面。
红依就像是一个很平常的侍女,就是太平常,反倒惹起了她的注意。
直到萧南翌的出现,她才对红依这个人有了眉目。
“哥,西岩大将军这个头衔太小了,要做便做天下的,否则人家倾心姑娘是看不上你的。”
单黎夜托起手中那块明晃晃的令牌,放到龙剑桭手掌心处,虽然令牌有些凉,却让他心头有些暖意。
“你……”龙剑桭又哑然,没料到她还唤他一声哥,久违的。
“刚才是骗你的,我的确是很希望袭紫陌死,替师父报仇,可你知道我现在不想动杀戮,你虽然也很恨她,可却也不得不保住她的命,可有一个人,比你我都更希望找袭紫陌报仇。”
“你是说龙……倾云?”
才想到这个人,龙剑桭下意识往一边看去。
果然,倾云点了头,慢慢的从魔教那方人中走了出来,朝袭紫陌的方向走去。
掂量着手心的令牌,他觉得有些沉重,静声:“灵儿,你把沧溟阙交给我,便是间接给了南宫澈,你想清楚了?”
“这个问题不是我要想清楚,他想要拿到沧溟阙,定做好了很多准备,包括怎么使用这个东西,怎么找到那批隐藏的死士,我现在所做的就是简单的将沧溟阙交给他,不需要动任何脑筋,毕竟,他本是冥邪后人,交给他我才最放心。”
龙剑桭苦涩一笑:“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做到底是为我这个算是仇人的哥哥,还是为一个曾令你动过感情的南宫澈。”
一块沧溟阙,交给龙剑桭,无疑一举两得,即解开了她与龙剑桭的心里的结,又讨好了南宫澈,这个方法,的确是好。
她进陵墓不就是为这两样东西吗?
一样她给了萧南翌,一样给了南宫澈,只有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哥,就算我不是龙若灵,不是你的亲生妹妹,可你永远是我的哥哥,如果哪一天我的孩子能说话了,我一定让他喊你一声舅舅,决不食言。”带着亲切以往的玩笑韵味,对以后的憧憬,单黎夜笑容展露。
这个时候,她还在开玩笑,她能不能活到孩子开口说话喊他舅舅那一刻都是个未知数……她明明知道她自己。
龙剑桭心内微微一震。
比起七月那个亲生妹妹,这个妹妹,真的挺会让他心痛。
看着倾云提剑指着袭紫陌,眼中火苗燃烧,又看着那边的四月着急了眉眼,时不时的瞟向她单黎夜,有些不明意味。
混乱的打斗,已经减少了一大半,挣扎的不过是袭紫陌的几个心腹柳烟等人,袭紫陌的身边,已经没了人。
几番思考之下,单黎夜还是朝萧南翌走了过去。
看着手心的沧溟阙,龙剑桭苦涩着笑了笑,抬手收起,手肘却碰到一个机关图案的东西,摁了下去。
“倾云……那个假面善人倾城的儿子吗?真恨当年没有赶尽杀绝,那把火放得还不够狠。”袭紫陌冷声,挑着柳叶眉:“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灭了龙怿山庄吗?”
倾云皱眉,沉默。
“因为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袭紫陌的声音更冷厉了:“龙释峰当年敢上魔教杀人,敢收留你这个孤儿,他就该想到因为你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龙家和倾家是世交,自然结局也要一样。”
听到袭紫陌的话,走到半路的单黎夜偏首,袭紫陌的下一句话自然而然的落入她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