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挑着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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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市井物语(3)

小卫蹀躞到一爿地摊前,猝然留意到了一位老人。那老人六十余岁,满脸皱褶。在她的脚下,铺着一张白布,白布上摆着几十副等待出售的眼镜。老人撑着一把花伞,花伞与她的实际年龄形成鲜明反差。在伞下,她的精力并没有专注在眼镜上,而是将目光投向远方,写满沧桑的脸上透出一片茫然。小卫一看这情景,就情不自禁被这极富神韵的画面深深打动了。这绝对是一幅艺术作品!小卫抓住时机,赶紧揿动快门,抢拍下了这珍贵的瞬间。

老人并不知道小卫给她拍了照。

小卫拍照之后,主动上去和老人攀谈起来。小卫问老人多大年纪了,为什么要在街头摆地摊。老人说,正赶上老头子下岗,老头子在一家眼镜厂上班,她闲着无事,于是就想着出来摆地摊,免得在家里闲出病来。

小卫深受感动,回家后就将照片冲洗出来,寄给了本市的日报社。小卫在寄照片时还特意作了一番图片说明。文字的本意是反映在下岗的今天,人们自强不息,纷纷经商,自谋职业,解决再就业困难。可是在照片见报时,编辑偏偏把这一大段文字剔除了,仅仅用了“经商”二字作图片说明。报纸出来后,看的人很多,杂七杂八的议论自然也很多。老人的一位亲戚在县法院工作,于是将老人上报的消息告诉了老人。老人的儿女媳妇均知道了这件事,于是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儿女们埋怨老人。

媳妇几天黑着脸。

都说:知道内情的人倒无所谓,不了解的人,还以为我们不孝敬你哩,让你生活无着落,这才到街头摆地摊呢!你让我们的脸面往哪儿搁?你让我们今后如何出门?

老人就很自责。

老人后来就病倒在床上。

于是就上演了如开头所说的那一幕。

小卫捧着主任老门留给他的那张纸条,思忖良久,最终还是拨通了电话。接电话的正是要找小卫的那位姓萧的人。

姓萧的那个人说:“你在办公室等着,我10分钟后过去。”

果然,没多久,姓萧的人过来了。因为下着雨,他的头发衣服全部被淋湿了。

小卫尽量缓和语气,赔着小心,客客气气地给他递过于毛巾,又热情备至给他让凳沏茶。

那位姓萧的人说:“你未经允许擅自拍照,已经侵犯了肖像权,现在我母亲又精神受损,病倒在床上,你说咋办?”

小卫搓着手说:“我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这种结果。这样吧,我刚刚出差回来,事情如何解决,过两天我先去看看老人家再说。”

姓萧的人说:“是我家里见,还是法庭上见,随便!”

姓萧的人说完,就要告辞。小卫想一想,怕夜长梦多,还不如快刀斩乱麻,马上就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于是当机立断,拦住姓萧的人说:“等一等,我现在就和你一块儿去看望老人家。”

姓萧的人说:“我现在还没时间陪你,我母亲病了,我媳妇昨天又被人骑摩托车撞了,现在正住院。”

小卫说:“我先和你一块到医院。”

姓萧的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小卫便到零售门市部,买来了大包小包的礼品,又带了两瓶酒、两条烟,和姓萧的人先去了医院,后又到老人家里看望老人。

老人躺在床上,见是小卫,挣扎着坐起来,喘着粗气:“年轻人,你不应该给我拍照,还上报,我有吃有喝的,儿女们都孝顺我,现在弄得别人不知怎么议论,他们脸上都没光。”

小卫说:“真是对不起,老人家,我现在就是给您赔礼道歉来的!”

老人说:“我看你也是一个知书达理的人,我也不追究你,你把底片还给我,不要再在其他报纸上刊登了!”

小卫一迭声地说:“一定的!一定的!”

从老人家里出来,小卫如释重负般地长长吁了一口气。

为防节外生枝,小卫在市报上特意登载了一段声明。声明再次强调11月27日的那幅照片,反映的并不是老人的生活无着落。

就在声明登报的同天,在全国颇具影响力的一家大报,又转载了小卫的那幅摄影作品。

儿女们义愤填膺。

老人也一病不起。

老人的儿子决定状告小卫,理由是:小卫登在日报上的那段声明,纯粹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严重侵犯了他们的名誉权。

原载2001年1月31日《三门峡日报》

杀鸭

马飞和我均来自农村,三年同窗,我与马飞在卫校里成为一对要好朋友。

马飞瘦高的个子,走路抻着头,身子前倾,两条长腿不断前后划拉着,真像一匹瘦马。那时的马飞给我一副吊儿郎当极不稳妥的印象。我们骑车走在街上,马飞随意敢在正走路的女人怀里抓摸乳房一把就跑,往往抓摸得身后的女人直愣神儿,等回过味来,马飞早已扬长而去。马飞十六岁的时候就表现得相当早熟,刚进卫校门的头三天,就闪电般地摽住了乡医班的一位女同学,第四天就把这位女同学领进旅社住宿,不幸的是半夜查房,被公安人员当场堵在床上带到了派出所,是校长亲自出面才领回了人。这件事在全校引起轩然大波,惊涛拍岸,经久不息。

卫校毕业后,我和马飞都回到家乡的小镇开办了门诊。时间一晃就是几年。在这几年的时间里,我们鸿雁断翅,失去往来,彼此音讯全无。只是后来偶尔听路过的同学说,马飞现在已改弦更张到苏区商场干起了杀鸭的勾当。听到这则消息,我不知道是真是假。

偶然的一天,我和几个朋友到苏区商场办事。正溜达间,有一辆摩托车突的一声停在我的脚前。因为急刹车,摩托车蹿起老高,扬起弥天尘土。我抬头一瞅,正是马飞。我们欣喜若狂,互拍着对方的肩膀,握手,寒暄。经问,马飞果然在苏区商场杀鸭子了。那时的马飞,衣服穿得邋里邋遢,浑身洒满斑斑血迹,虽然干了,但隐约可见。隔老远,我就闻到一股腥臭味。他的摩托车刚刚停下,就有一群绿头苍蝇追踪而来。

马飞说:“老同学,卫校毕业,大概四五年没见面了吧?”

我说:“是的,是的,我一直为你近况不明而着急呢!”

马飞谦逊地说:“老同学,你们混得比我强,你看我,现在两手脏脏,成何体统!”

我违心恭维道:“我为你在观念上能转变这么快,着实高兴了好一阵子哩!说实话,你是有魄力的,这个时代,墨守成规不行,不管白猫,黑猫,捉住老鼠就是好猫!”

这话说到马飞的心坎里,很受听,马飞嘿嘿笑了,说:“实话不瞒老同学,我总觉得开门诊忒累人,整天价死守在那里,还挣不了几个钱,穷也穷不了,富又富不起来!这不,我来到苏区商场杀鸭后,每年再不赚,也要赚个万儿八千!”

马飞说着,硬要拉我们去他“寒舍”坐一坐,还说走到家门口不到家,就是看不起老同学!没办法,我和几个朋友只好“入乡随俗”了,这样也好一睹马飞发迹起来的家。

可是走到马飞的家里,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那是怎样的一个家呵。屋里又脏又湿,满地鸭毛,一间屋,既是卧室,又当厨房,还兼顾杀鸭杀鸡。一架褪毛机和一口水缸,几乎占去了大半个屋子,实在没有容身的地方!凳子又矮又脏,马飞让我们坐时,我们都不敢落腚。马飞又要给我们泡茶水。但我们分明看到放在他饭桌上的碗口上粘着几只苍蝇,蠢蠢欲动。这简直是培养苍蝇的基地。屋里的苍蝇成群结队,飞来飞去,此起彼落,像过筛子筛。我们立在马飞屋里的短暂几分钟,苍蝇不断撞在脸上,噼噼叭叭,搞得满脸都是蝇屎。马飞频频表示歉意。正说话间,有两家饭店老板送来十几只鸭子让马飞宰杀。马飞接过鸭子,操起一柄银光闪闪的小刀,在鸭脖上轻轻一旋,鸭子就喉管滴血,一动不动。马飞把杀了的鸭子倒挂在缸口的棍子上。十几只鸭子,马飞用不大的工夫全部宰杀掉,然后又一只只扔进褪毛机里褪毛。所有这一切是那么短暂,动作娴熟臻美,令人感叹至极。

看着忙得焦头烂额、满头大汗、一手血腥的马飞,我们只好赶紧告辞。临走的时候,马飞一再表示歉意,要我们改日一定再来,并说:“搞我们这一行就这样,想赚钱嘛!”

我和朋友们坐车回家的路上,久久离不开马飞的话题。都觉得马飞丢了手术刀操起屠宰刀,放弃医生这一高尚职业不干去杀鸭,实在有失大雅,让人感到滑稽可笑!说起这件事,我和朋友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笑声一串串喷出来,倾轧得班车趔趔趄趄。

再后来,听说由于市场整顿和生意上的激烈竞争,我的同学马飞不得不放弃杀鸭行当,又回到家乡重操旧业。我总担心习惯使然的马飞拿着手术刀,会不会把患者当成鸭子……

原载2001年4月23日《阳江日报》

宁可吃亏

刘产要到旧货交易市场去买一张写字台。

刘产看到了一张质地考究、外形美观的红檀木桌子。刘产一问价格,并不贵,一张桌子,外带两只单人沙发,满共只要70元。两只沙发虽有些旧,但做工精细,牢固耐用,再使用个两三年是绝对不成问题的,如果单买的话,每只少说也得50元。

这样算来,刘产就觉得一张桌子,两只沙发,共计70元,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让他占了天大的便宜!

刘产决定买下这两只沙发和一张桌子。

出于一种本能,刘产在价格上还是和卖主进行了讨价还价。

刘产:“50元卖不卖?”

卖主:“不卖。”

刘产:“我只出50元。”

卖主:“少一个子儿也不行!”

刘产:“你这是旧东西,破烂!”

卖主:“破烂?你有多少,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