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把自己的眼睛瞅得生疼。有那么一刻,强合上眼皮,忽又睁开,只见四周黑糊糊一片,什么也瞅不见了。强知道这是眼睛太疲累的缘故。强几次想离开楼顶,离开那扇窗口,但强又总是那么不甘心。强实在经不住对面窗口的那份诱惑。强希望看到比这更深刻的内容。强想象自己是在看一场不掏钱就能看到的一级片“电影”。强不断挪着站得硬邦邦的双腿。强觉得自己今夜花费了几个小时,付出如此巨大的牺牲,去瞅一个女人的裸体有啥意思呢?何苦哩?这是一种卑鄙的行径!强在暗夜里咒骂了自己,还无可奈何地嘿嘿笑了一下。
强一直瞄着对面窗口几个小时,直到深夜1点多种,对面窗口的灯光熄灭,强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强没把这个发现告诉任何人。
当夜幕刚刚合拢,举步维艰地罩上城市的上空,强又登上五层楼顶去看“无声电影”了。强这次看到的不仅仅是对面窗口的那个女子。和女子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男子。女子自然不再是裸体的女子,强不免有些失望。但强又为那女子和男子升起一篷幸福的帆。假若自己不是离乡背井出门在外打工,说不定此时也正搂着妻子甜甜地入定在梦乡咧!
强便耐心地等着对面窗口“故事情节”的发展。从男子和女子的亲昵状态,强估计他们是一对恋人。强知道恋人是世界上最温馨最甜蜜的人。热恋中的男人女人,是最无所顾忌、置一切都度外的人。这不,对面窗口的男子和女子,又一次忽略了窗帘没拉上,他们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热烈地狂吻着,抚摸着。强站在楼顶上,屏声敛气,生怕一丝细小的叹息,都会惊飞这对夜恋人。强磁石一样,久久一动不动,出神入化一般,强看到那男子几次压在女子的身上但都没有进展。
强有一种很恶毒的念头。强希望那男子能够得逞,那样他就有一场黄色“录像”可以大饱眼福。但强希望的下文总是没有结果。那男子总是干巴巴地吻着抚摸着,做着同一动作,机械而单调,令强很是失望。
强后来在楼顶上几次都看到男子和女子幽会的画面。强每次都祈望能看到他希望看到的镜头,但次次都令他沮丧至极。强看到那男子也是心急火燎的,但次次都达不到目的。从心里,强就有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味道。强对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愤慨。强每次看到那男子宛若一头抢不上奶的猪崽,在一边乱拱乱扒,就气愤地骂一句:“真无用啊!”强清楚记得他和妻子恋爱时,三下五除二,就使妻子束手就范,乖乖地成了一只依人小鸟,任他摆布。强想,这男人,真他妈没用,白活了!
强看不到精彩镜头,就愤懑地离开那扇窗口。至于后来发生的故事是否上演到高潮,强就不得而知了。
强后来禁不住又到楼顶去看那扇窗口。
强这次没看到原先的那位男子。强看到陪同那位女子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那男人似乎很丑陋。隔老远,强就能看到他大大的肉头鼻子。但那男人非常老练,三下两下,就把女子压在身下,并且不知使了什么魔法,那丑陋的男人饿狗一样急不可待地扒女子的裤子时,女子不但不反抗,反而配合着。强便“呀!”的一声怪叫。这叫声一只洇润进城市久远的夜色里。
对面窗口的那盏灯,“啪”的一下拉灭了,陷入阒寂的黑暗。强忙逃之夭夭离开了楼房的顶层。
强那个夜晚一直睡到第二天晌午12点钟。直到工友们下班回来,强才从被窝里爬起来。
强扛着毛巾,端着牙缸,慵懒地到水龙头前洗漱,这时无意中发现对面窗口的那个女子也到水龙头前洗脸。
强看见那个女子睡眼惺忪,不时打着哈欠,仿佛一夜没睡的样子。在阳光灿烂下,强看她的脸模子,确实姣美无比,楚楚动人。那丰腴的乳房,简直就像日本的“富士山”,强多瞅一眼,目光便攀登上去久久不肯下来。那馋馋的欲念,在心中爬来爬去,拱得强胯下的一嘟噜零碎,霎时胀大,奇痒难耐起来。
强便禁不住“喂!”一声。
那女子回过头瞄强一眼,骂一句:“流氓!”
强有一种很窝囊的感觉,强说:“你才是流氓!你甭婊子立牌坊假正经!其实我从窗口里看见你和几个男人睡觉!”
那女子说:“你叫什么名字?”
强脱口而出:“强!”
强说这话时很懊悔。强端起脸盆匆匆冲回住室。
强是下午被带到派出所的。强被指控为“流氓罪”。控告他的人,正是对面窗口的那个女子。事已至此,强只好硬着头皮说:“我确实看见她和几个男人睡觉,你们为何不追究她?”公安人员说:“只要不是嫖娼卖淫,偷男人养汉子,那是道德范畴的事。我们的职责是杜绝犯罪!”
强无话可说。强唯一要说的是提醒所有的男人或女人,夜晚睡觉时千万别忘了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原载《特区窗口报》2000年第1期
原载《小小说月报》2000年第3期
城市遭遇
这件事将永远铭刻在他人生的耻辱柱上。
公元1998年秋天的某一日,他到一个城市出差。可能是饮食上的不洁,吃罢饭后他就冲进附近的一家公厕,开始剧烈腹泻,一发而不可收。腹泻并不令人难堪。难堪的是倒霉的他出门忘记了带手纸。
他“放松”完毕,搜遍所有的衣兜,都没有供他“净身”的半张纸片。就连平时“寸步不离”的一方手帕,这时也不知丢哪儿去了!
他蹲在便池上,心里掠过一丝恐惶。他希望能碰到一位好心人对他进行“施舍”。他把眼睛左右睃视一番,投去求救的目光。但蹲在便池上的另几个人,看都不看他一眼,根本忽略了此时的他!他几次张开嘴巴,欲向他们“求援”,但几次欲言又止。他担心人们不会满足他的“无理要求”,这样又会给他一场难堪。
他耐着性子又等。
他希望奇迹出现。
他在大脑一片空白中,发现和他同时蹲着的几个人,这时已陆续提好裤子,走出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的心更是为之一紧。
他知道随着每一个人的走出,离“奇迹”的出现就更渺茫。如果厕所里的人都走光了,如果这个上午再不走进厕所一个人,那么他就只好继续“委曲求全”在厕所里啦!他不可能不揩屁殷就走人!这是一个多么肮脏的字眼!更何况正赶上他出差,他又是一个“洁癖”十足的人!
厕所里只剩下最后一个人,那个人也在窸窸窣窣地摸手纸,正张罗着准备要起身。
他决计抓住这最后一次机会不放。
他鼓足勇气说,喂!你有手纸吗?请把你的手纸借我一用!
那个人漫不经心地瞄了他一眼,“嗤”的一声笑了:“不带手纸解什么手呀你?抠门儿哇!”
那人说完,头也不回地去了。
他为自己受到奚落而羞赧万分。
他又向另一个进来小便的人真诚告窘:“喂,老哥!带手纸了吗?请把你的手纸借我一用!”
那人似乎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只冷若冰霜地睥睨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未说,顾自而去。
他在心里骂着这位“怪客”是白痴,是哑巴,是蠢货。
后来厕所里又来了几个人,他以不同的方式向他们求救,但没有一个人肯搭腔。即使有搭腔的,也是敷衍塞责,辞不达意。有的人,明明看着兜里有手纸,竟也对他断然拒绝。甚至有一个家伙,到厕所里刚刚褪下裤子,当他提起要向他借手纸时,竟然把他看成是欲起歹意的恶人,提起裤子张皇而去!
他只蹲得头晕目眩,眼迸绿花。他还在作着最后的努力挣扎。他相信大城市的女人还是温柔善良的。于是他便用拳头擂着男女厕所的夹壁,向女厕所大喊:“隔壁有人吗?!隔壁有人吗?!”
他喊第三遍的时候,女厕所里发出一声尖叫,窜出一位女人,那女人系着裤子,冲出了厕所。
女人跑到街头拨打了“110”。
须臾,警车鸣叫,呼啸而至。
他在警笛声中一头栽进了粪池……
原载《金山》1999年第12期
一张税单
秋天的时候,鸡鸣镇又分来一位女大学生,专门负责地税工作。女大学生叫子红。
子红“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就专程“拜访”了纳税“刺头”吴老赖。说吴老赖是“刺头”,是说他属于一个没人敢惹的主儿。吴老赖开烟酒门市部几年了,从没主动向国家缴纳过税费。对于税务人员的一次次“登门拜访”,吴老赖总是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逼急了,他真拿出一条小命和你玩儿,谁能招架得住?
对子红的到来,吴老赖眼皮连抬都没抬一下。仿佛子红压根儿就不存在似的。
子红说:“我是新来的地税所长,我叫子红。你得支持我的工作。以往的事我不追究。但从这个月开始,你每月必须纳税!”
吴老赖一听是来催缴税款的,不答理子红,一个人顾自地抽烟,喝茶,把子红一个人晾在那里晒难堪。
子红也不恼不火,从“纳税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一直讲到外国人把主动纳税看作是一种美德。讲着,讲着,吴老赖来气了,凶凶地嚷:“没得(美德)?没得,还纳什么税?打肿脸充胖子哇!俗话说,劝人出钱如刀剐。你觉悟高,就替俺把税费垫上呗!”
子红说:“都要像你这样让我垫,我就是扎住脖子不吃不喝也垫付不起!”
吴老赖又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那你说昨办?要不然把我掂着撂进‘罐’里罢!真是!老母猪长角,给我装什么羊!”
子红的脸一时被憋得绯红,话音提高了几个分贝:“吴老赖,你这种做法是极其愚蠢的!种田缴皇粮,买卖要税收。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不缴税,就带动了很多人与你攀比,败坏了你的形象事小,让子女无法做人事大!”
吴老赖喝着茶水,又是不吭不哈。
子红临定时掷下一句话:“吴老赖,你不缴可以,我天天来你家,直到你缴税为止!我既不与你争,也不和你吵,更不让公安机关强制执行你,这些都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以后的每天,子红都要抽时间到吴老赖的门市部来一趟。子红每次来到吴老赖的门市部,吴老赖都要给子红难堪,对她不予理睬。但子红依然按部就班,天天来。
第十天,吴老赖甩出一沓子钱,咆哮如雷:“开票吧!你要收俺多少钱?老子实在受了你的折磨啦!”
吴老赖的大声吼嚷吸引很多来看热闹的镇民。有人说:“吴老赖,你终于也有缴税的这一天哪!嘻嘻,这真是日头打西边出!”
吴老暴凸着眼珠子:“早给早安生!阎王爷还能欠住小鬼的钱么?”
对吴老赖的出言不逊,子红也不接茬,径自埋下头,“嚓嚓”地填写税单,然后点好钱,笑哂哂地拨开人群离开了吴老赖的门市部。
吴老赖冲着子红远去的背影,“呸”地啐了一口痰:“这样的女人,八辈子都是个没人讨要的角色!”
有人说:“吴老赖,这话你还真说得有些过早哩!你不要,你儿子还要哩!你没有发现,你儿子庭宝这两天正和她谈恋爱,一片火热咧!”
吴老赖说:“庭宝他敢!庭宝胆敢和这小妖精谈恋爱,看我不打折他的双腿!反正……庭宝他要,我不要!”
“对喽!反正你不要,你儿子要!”人们哄堂大笑,四下散去。
子红和庭宝的婚事果然被人们不幸而言中。这天,在镇大理石厂上班的儿子回来向吴老赖郑重“摊牌”时,吴老赖气得嘴唇抖嗦了半天:“甭管咋说,这小妖精你不能要!你要,爹就和你扯断‘联系’!”
吴老赖的阻挠,并没有让庭宝“回心转意”。庭宝和子红爱得如火如荼,很快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
庭宝和子红的婚礼举行得很简单。吴老赖果然说到做到,不仅不参加儿子的婚礼,而且还真和儿子扯断“联系”。
婚礼的第二天,子红和庭宝又各自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
子红这天在街上收税,忽然瞅见人群中有一个扒手。子红大喊一声:“抓扒手!”
扒手撒腿就跑。子红追上去抱住了扒手。扒手用肘弯狠狠地捣子红。子红抱住扒手的腿死死不放。情急中,扒手掏出尖刀,狠狠地刺下去,子红倒在血泊中……
子红被围上来的人们紧急送往镇医院。
昏迷中的子红,气若游丝地喃喃着:“爹……爹……”
庭宝找来爹。
爹伏在手术床边,轻轻唤着子红的名字。
子红从濡浸鲜血的衣兜里窸窸窣窣掏出一张纸单。那纸单被歹徒的尖刀戳了一个洞,上面浸润着鲜血。
子红说:“……爹……这是你这个月的税单……我用工资给你垫付的……”
吴老赖捏着税单,禁不住悲呜一声:“……乖孩子……爹有的是钱,用你给我垫什么税!……”
原载2001年6月13日《人民法院报》
原载2001年7月26日《宁夏日报》
原载2001年11月19日《太原日报》
注解
县委宣传部的小卫出差刚刚回来,东西还未搁在桌子上,办公室主任老门就过来对他说:“你出差这两天,有位年轻人一连找了你几趟。”
小卫说:“有什么事吗?”
老门说:“问他,也没说,只口口声声说要找你,气冲冲的样子有些吓人!”
小卫说:“他叫什么名字?”
老门说:“他说姓萧。”
小卫说:“我朋友圈中没有姓萧的。”
老门说:“他刚才还打过一次电话,说你在11月27日的市报上刊登了一幅照片,侵犯他母亲的肖像权,让我转告你:你若出差回来,务必立即给他打个电话!”
老门说着,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电话号码。
小卫接过纸条的刹那间,脑子里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感到此事非同小可。
此话还得从头说起。
在县委宣传部供职的小卫涂涂写写之余,最大的爱好就是摄影。
有一天,闲来无事的小卫挎着相机上街溜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