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去世,给老爹很大打击。
老爹好长时间都病恹恹的,吃也不香,睡也不甜,神思恍惚的。儿女们极力相劝,老爹仍是难从悲恸中走出来。
儿女们又想着法子从市场上买来一只猫,这猫长得煞是惹人喜爱。
老爹后来就把兴趣投放在猫身上,脸上渐渐有了阳光朗照。
老爹白天陪猫玩耍,夜晚就把猫放在自己的枕边。老爹每次对着猫说:“老伴呀,老伴呀,世上只有你最好呵!只有你才为我焐被窝呀!”
尽管有猫作为寄托,老爹的心里仍然难免空虚、孤独和无聊。
老爹后来就对儿子广升说:“儿呐,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行啵?”
广升一口应承:“只要爹高兴,尽管说就是!”
老爹说:“老了,老了,我总得有个‘靠’呀!我想再给你找个后娘行啵?”
广升被老爹的这句话惊愣得倒退了几步,打量老爹就像打量一位天外来客。广升思忖了好久对老爹说:“爹噢,不是我不答应,就是我答应了,你儿媳也未必同意!你想想,你都恁大把年纪了,黄土埋到颈脖根子,还找什么老伴哟!这句话就当玩笑,向我说说无妨,千万甭再在你儿媳面前提及,没准儿会让她笑得满地找牙!”
老爹知道自己的计划泡汤了。
老爹从此再没向儿子说过此类话题。
老爹又进人悒悒郁郁中。
老爹后来就追随老伴驾鹤西去。老爹离老伴的死,比邱豁子还提前两个月。
原载《三月》2000年第1期
对一则宣传语的反复论证
审讯一
“你叫什么名字?”
“侯三。”
“年龄?”
“二十七。”
“住址?”
“青云街十二巷13号。”
“职业?”
“无业游民。”
“你知道盗割光缆犯下什么罪吗?”
“盗窃罪。”
“你为什么要盗割光缆?”
“我想卖铜……”
“在每一根电线杆上都明确写有‘光缆无铜,盗割判刑’的字样,你没看见?”
“看见了。”
“既然看见了,为何还要以身试法?!”
“……”
审讯二
“你叫什么名字?”
“颜七。”
“年龄?”
“三十一。”
“住址?”
“丈田街六弄附1号。”
“职业?”
“修鞋匠。”
“你知道盗割光缆犯下什么罪吗?”
“盗窃罪。”
“你为什么要盗割光缆?”
“我想卖铜……”
“在每一根电线杆上都明确写有‘光缆无铜,盗割判刑’的字样,你没看见?”
“看见了。”
“既然看见了,为何还要以身试法?!”
“……”
审讯三
“你叫什么名字?”
“马九。”
“年龄?”
“四十三。”
“住址?”
“葫芦镇糊涂街莫名巷。”
“职业?”
“炸油条。”
“你知道盗割光缆犯下什么罪吗?”
“盗窃罪。”
“你为什么要盗割光缆?”
“我想卖铜……”
“在每一根电线杆上都明确写有‘光缆无铜,盗割判刑’的字样,你没看见?”
“看见了。”
“既然看见了,为何还要以身试法?!”
“……”
(结尾)
依据情节轻重,对侯三、颜七、马九分别作了不同程度的判刑。只是紧随侯三、颜七、马九之后,接连又有几起盗割光缆的案件发生。公安机关在审理案件的过程中,竟然发现他们录下的口供,是那么惊人的相似!
原载2001年3月17日《荆州日报》
原载2001年6月22日~28日《石首日报》
燥热的夏季
最初编辑部很小,小得只有一位编辑,一台落地空调扇。
这个夏季很燠热。城市的狗就是比乡下的狗精明,一个个躲在家里歇阴避暑,不愿出门。偶尔有一两只小不点儿的哈巴狗偷偷溜到街上闲逛悠,也会被热得吐出猩红的舌头,涎水扯流老长。
后来编辑部又调来一位姓吴的编辑。
罗编辑和吴编辑共用一台空调扇。
开始的时候,罗、吴二编辑都相安无事。
后来编辑部又调来一位姓唐的编辑。
这样,问题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罗、吴、唐,三位编辑的三张办公桌紧挨在一起,三个人呈“三足鼎立”之势。
最初的空调扇一直固定在同一位置上。后来唐编辑来了,空调扇仍是摆放在老地方。
唐编辑来的时候,一直没有流露对空调扇摆放的意见,更没有听他叫一声热,每天伏案工作,兢兢业业为他人做“嫁衣裳”。而罗、吴二编辑似乎也忽略了这个细节,从没有想到把空调扇再重新摆放一下,以便让三人共享清凉。
偶然的一天,罗、吴、唐三人都在谈论有关“热”的话题。唐编辑无意中说道:“我每天坐在那里都是汗流浃背,这个夏季再炎热,我都能经受得住,我已经锻炼出来了!”
罗、吴二编辑闻言面面相觑。坐在风中不知风的他们这才想起风是不会拐弯的,唐编辑坐的地方是风无法涉足的死角!
罗、吴二编辑一时感到愧疚万分。在这十几天里,原来唐编辑一直在当“抗旱英雄”呐!
再上班的时候,罗、吴二编辑就把空调扇挪到了唐编辑的跟前。
唐编辑看着挪至身前的空调扇,突然感到万分不安,坚决要把空调扇仍挪回原处。罗、吴二编辑却是执意不肯,并振振有词摆出理由:“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受了这么长时间的委屈!无论怎么说,这台空调扇非得放到你跟前不可!就是小孩尿尿,淋(临)也该淋(临)到你头上了!”
看着罗、吴二编辑主意已定,唐编辑又是几番推让,相持不下,只好作罢。
只是空调扇放在那儿,唐编辑没有丝毫要扇的意思。罗、吴二编辑又主动帮唐编辑把空调扇打开,唐编辑忽又把空调扇关掉。罗、吴二编辑又是一番苦口婆心地劝说,唐编辑终于启动了空调扇,但他又有些坐立不安了。这个上午,罗、吴二编辑发现唐编辑写一会儿字,扭过来瞅一眼空调扇;瞅一眼空调扇,又写一会儿字。如是反复,如坐针毡。快下班的时候,唐编辑终于开口恳求道:“这空调扇,我是不能再扇了,还是放在你们那里吧!”
罗、吴二编辑抬头再瞅唐编辑,只见他大汗涔涔,热气腾腾,如从蒸笼里刚出来一般!
罗、吴二编辑这才恍然明白他们已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后来这台空调扇一直被搁置在一边。罗、吴、唐三位编辑,在大汗淋漓中挨过了这个漫长的暑天。
原载2001年2月9日《河南新闻出版报》
客车上的议论
我从县城坐车回家。我坐的是一个三人座位。紧挨我身边坐的是一个男子。紧挨男子身边坐着一个小孩。小孩显然是男子的儿子。男子刀条脸,有些清癯羸弱,但小眼睛里却闪烁着咄咄逼人的光芒。
买票的时候,女售票员对我身边的男子吆嚷道:“那个人!请把小孩抱起来,小孩不能占座位!”
男子默然不动。
女售票员嘟哝道:“小孩又不买票,还占一个座位,上人了怎么办?我还做不做生意哇!”
男子就硬邦邦地掷过来一句:“咋?小孩子不是人?哪家宪法规定了不准小孩坐座位?”啪——男子随手甩出一沓钞票,拍在售票台上,“我出双价给他买票!”
女售票员不再言声。
小孩依旧坐在那里。
于是满车厢里爆发一片掌声。有的赞扬那男子做得对。有的指责女售票员的不是。还有的为小孩做着总结:“是噢。正好有一个空位,闲着不是闲着?既然上帝把他降临到这个世上,这个社会就该有他的位置!”
人们议论的时候,客车正抵达下一站。上车的只有一位老者。
那老者上车后,眼睛像一只小兔子,滴溜溜前后左右一顿轮转,最后定格在我们身上。那老者径直来到跟前,对我身边的男子说:“同志,能把你的小孩抱起来,让我坐下吗?”
男子还在火头上,余怒未消,抬起眼皮审视一下老者:“让你坐?——”
“是啊,”老者说,“都是出门在外,行个方便吧!”
男子却吃了火药似的戗道:“我这是白坐吗?我可是掏钱买来的!”
男子说着耷拉下脑袋假寐起来,再不答理老者。老者无可奈何,只好一路站下去。
客车上再没有议论声。
原载1998年4月21日《信阳广播电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