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子三山被召,陈端仁给事饮饯席上作
长恨复长恨,裁作《短歌行》〔1〕。何人为我楚舞,听我楚狂声〔2〕?余既滋兰九畹,又树蕙之百晦,秋菊更餐英〔3〕。门外沧浪水,可以濯吾缨〔4〕。一杯酒,问何似,身后名〔5〕?人问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6〕。悲莫悲生离别,乐莫乐新相识,儿女古今情〔7〕。富贵非吾事〔8〕,归与白鸥盟〔9〕。
【题解】
绍熙三年(1190)底,作者自福建提刑任上被召赴行在,寓居在福州的陈端仁设酒为作者送行,席间作者写了这首词。福州城内有越王山、九仙山、乌石山,故此别称“三山”。陈端仁名岘,福州闽县人,宋高宗时的状元陈诚之是他父亲。陈岘中绍兴二十七年进士第,淳熙间曾知平江,为浙漕、福建提举、给事中。给事中,门下省官,掌管不恰当政事的封驳。陈岘淳熙九年罢蜀帅,此后一直家居。其闲退的时间几乎与作者相始终。所以在这首词中,作者通过回忆十年废退所表达的对富贵的否定,对归盟白鸥的留恋,也正是对友人陈岘不平遭遇的同情,当然也是对轻重颠倒的社会现实的批判。作者借用古乐府《短歌行》的表现形式,杂引史、文、古乐府、诗、骚的词句,写他的激愤之情。全篇围绕“长恨”作文章,所寄寓的主题思想,早已超出了《短歌行》的涵盖范围,是一篇愤世与言志相结合的词作。
【注释】
〔1〕《短歌行》:乐府歌辞曲名。《乐府古题要解》卷一:“《短歌行》,右魏武帝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晋陆士衡置酒高会,悲歌临觞,皆言当及时为乐。”作者借《短歌行》的主题,写的却不是及时行乐,而是被迫退闲的无奈和志向的高洁。裁:剪裁,指赋词。〔2〕史记·留侯世家》:“戚夫人泣,上曰: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歌数阕,戚夫人嘘唏流涕,上起去,罢酒。”楚狂,《论语·微子》记有“楚狂接舆”作歌讽孔子事。〔3〕三句均出《离骚》:“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晦。”又:“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滋:栽种。九畹(wǎn):畹是面积计量单位,一畹为十二亩或三十亩。树:种植。晦同亩。餐英,以花为食物。这三句是说退闲十年早已习惯了种兰蕙食落英的生活。〔4〕见《洞仙歌·访泉于期思村》词注释。〔5〕《世说新语·任诞》:“张季鹰纵任不拘,时人号为江东步兵。或谓之曰:卿乃可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耶?答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何似:何如。〔6〕《庄子·齐物论》:“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泰山为小。”秋毫:秋天动物新换的毛。《庄子》原意是否定事物的差别,而作者引用它,是为了说明社会现实中存在的是非混淆、轻重倒置现象,是贤人在野的主要原凶。〔7〕《楚辞·九歌·少司命》:“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作者引用这两句楚辞,大意指陈岘是自己到福州新结识的好朋友,而相处不久就不得不面临着生离别的悲伤。原文虽是指古今男女感情而言,但移在朋友间也十分恰当。〔8〕陶潜《归去来辞》:“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9〕黄庭坚《登快阁》诗:“万里归船弄长笛,此心吾与白鸥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