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斯坦贝克俄罗斯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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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抵达苏联

我不认为我跟卡帕真的以为可以如愿去做这件事,所以我们也跟别人一样大感意外。签证下来时我们吃了一惊,于是跟威利在酒吧后头稍微庆祝一下。这当儿,我发生意外摔断了腿,躺了两个月,卡帕倒是四处搜罗器材。

多年来一直没有美国人摄影报道过苏联,所以,卡帕不但张罗最好的摄影器材,还各自准备一份备用以防失落。当然,他除了携带战时所使用的Contax和Rolleiflex相机之外,也额外多带相机。他带的额外相机、底片和闪光灯实在太多了,单国外航班超重费用就付了三百美元左右。

我们要前往苏联的消息一传开,各式的忠告、告诫和警告纷至沓来,值得一提的是,大半来自不曾到过那儿的人。

有位老妇人以惊恐的口吻告诉我们:“哎呀,你们准会失踪,你们一过边界就会失踪!”

我们以精确报道的兴味答道:“你知道有人失踪?”

“不,”她说,“我个人虽不知道,但确实有很多人失踪。”

我们说道:“这话也许不假,我们也拿不准,你是否可以给我们一个失踪者的名字?你可知道有谁知道有人失踪?”

她答道:“有好几千人失踪了。”

有位男士别有深意地耸耸眉,满脸狐疑地对我们说:“你们想必跟克里姆林宫很有交情,否则他们不会准你们入境。一定是他们收买了你们。”此人其实就是两年前在“斯托克俱乐部”发表进攻诺曼底总战斗计划那位仁兄。

我们说道:“不,据我们所知,他们没有收买我们。我们只是想做点报道的工作而已。”

他抬眼瞅着我们。他一认定便自以为是,两年前知道艾森豪威尔的心思,现在也了解斯大林的想法。

有位老绅士朝着我们一颔首,说道:“他们会拷问你们,这是他们的做法;他们会索性把你们关进黑牢再行拷问。他们会扭断你们的胳臂,让你们饿肚子,直到你们乖乖依从,说出他们要你说的话。”

我们问道:“为什么?所为何来?有什么目的?”

“他们对谁都是这样,”他说,“我前几天刚看过一本书说……”

有位相当有分量的商人对我们说:“去莫斯科,嗯?带几颗炸弹去炸炸红小子。”

各式忠告逼得我们透不过气来。有人告诉我们该带食物去,否则准会饿死;什么通信线路该保持畅通;偷运资料出境的方法。世上最难说得清的是,我们只是想报道一下俄国人的模样、穿着打扮和言行举止,农人聊些什么与如何重建残破国家。这最难解释。我们发现,好几千人都患了莫斯科病,也就进入了听信荒诞意见和拒绝一切事实的状态。当然,我们也发现俄国人同样也患了华盛顿病。我们发现,在我们丑化俄国人之际,俄国人也在丑化我们。

有位出租车司机说道:“他们俄国人呀,洗澡时男女共浴,不穿衣服。”“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说,“这是不道德的。”

追问结果原来是他看过一篇芬兰蒸气浴的纪事,却把气出在俄国人头上。

听了这些情报之后我们得出的结论是,约翰·曼德威尔爵士(Sir John Mandeville)游记中的世界绝未消失,双头人和飞蛇的世界依旧。的确,我们出国期间所出现的飞碟,并没有推翻我们的命题。在我们看来,当今世上最危险的趋势便是,宁愿相信流言,也不追究事实。

我们前往苏联时所携带的最佳装备是,汇聚在一个地方的所有流言,而我们在本文中所坚持的是:一旦我们记下流言,就可称为十足的流言。

我们在贝福特酒吧跟威利喝了最后一杯瑞士酒。威利已成为我们这个计划的专职合伙人,瑞士酒也越调越出色。他给我们的建言中,不乏最好的忠告。威利很想跟我们同行。他若能成行倒不失为美事一桩。他给我们调了杯上好的瑞士酒,自己也呷了一杯之后,我们终于准备动身。

威利说道:“你们在吧台后学到了多听少说。”

以后几个月,我们常想起威利和他的瑞士酒。

事情就这么开头。卡帕带回大约四千张负片,我也带回几百页札记。我们一直在思考如何把此行做个了结,几经讨论后决定依照日程、经历和见闻不加区别地如实写下来。我们要写下所见所闻。我知道这种做法跟大部分的现代新闻报道背道而驰,但惟其如此本文也不失为一种调剂。

这只是我们的经历。它不是俄罗斯故事,而是一则单纯的俄罗斯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