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张村的张君和王村的王君是高中同班同学，张君爱和王君较劲儿，无论是学习还是打球，都要争个高下，偏偏两人旗鼓相当，干什么都不分伯仲。
那年头兴大队部推荐上大学，这俩人恰巧一起被推荐到师范读书，又一起分到一所乡中做老师。
工作一年相安无事。
两人先后结了婚。张君娶了张村村长家千金，张女个子高，身材好，相貌平淡了点。王君娶了王村唯一在城里上班的工人王文明的女儿，王女个头矮点，但白净妩媚。两家的日子就比着甜美，各有各的乐趣。
他们的工作都很出色，不久，张君做了教务主任，同时，王君做了后勤主任。
后来两家又都得了儿子。一架价值的天平，在他们中间左左右右，颤颤巍巍，保持着平衡。
这种平衡在十年后，被打破了。
王君岳父的工厂扩招，王妻进城上班了。王君参加公检法公开招录考试，成绩优秀被选调进了法院。王君有知识有能力，在法院边工作边自钻业务。后来又脱产培训，很快独当一面。
张君依然在乡中干后勤，张妻在学校食堂卖饭。
两家有了悬殊，来往就稀少了，渐渐竟断了消息。
时间一晃又过去十年。
县四大班子换届，王君听说新任副县长也叫张君。回到家，一边喝着妻子倒上的凉茶，一边跟妻子说：“张君这一辈子就算在乡中呆定了。一样叫张君，这边这位都当了副县长。”
没想到新县长与群众见面会上，露脸的副县长却真是同窗张君。
中午的饭桌上，张王相认。张君毫不掩饰地对王君说：“没想到吧，这就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王君感受到张君心里较着的那股劲儿，就忐忑起来。
张君一路升上去：副县长、县长、市公安局长、省财政厅长……张妻也到省里某区做了教委主任。
王君依然在法院苦熬。
王妻下岗时，曾经劝老公找找老同学张君，让他搭句腔，找个工作。王君当时就恼了：“让我去找他，等于让我去向他服输，他那点钻营本事，你看吧，长久不了。”
王妻说：“都到了这步田地，还跟人家较什么劲儿。”但她早习惯了依顺老公，就专职在家给上班的老公、上高中的儿子和上初中的女儿做饭。日子紧巴巴地过着，倒也安适。儿子考上了重点大学，获得了奖学金。女儿上了高中。眼看也要进大学了。
每当经济紧张，事情难办，王妻依然会抱怨王君太实在，不像张君那么圆滑世故，合该张君高官厚禄，享尽荣华，而他们为柴米油盐时时闹心。王君虽然不服气，但也只能叹口气，由着王妻唠叨。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间，又是十年，十年间张君的亲属一个个发迹，就连儿媳妇的娘家远亲都仗了势力，在乡里说一不二。
突然有一天，王君在内参里看到张君被中纪委双规。回家跟妻子谈起，妻说：“张君手眼通天，很快就没事放回来了。”
一个月过去了，张君依然在双规中，看来“滋事体大”了。
晚上，王君夫妻沏了茶，在阳台上乘凉，王妻说：“我生来胆小，咱这样安安逸逸地过日子倒是好，像张君那样大起大落，岂是安身养命之道，光是担惊受怕，也要折去多年寿命。”
王君点点头：“得去看看他。”
王君终于获得探视机会，他已不想问张君现在谁在河东谁在河西，只想劝他安心服刑，将来还有许多的日子呢。
张君不等王君说话，便哈哈笑了：“到这种高干监狱还是第一次吧？”
王君被他的傲气挫动，条件反射地矮了一下。突然他也笑了：“人呀，如果自己跟自己较起劲来就不可救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