鬻熊的灵柩,终于运抵荆楚。
楚人崇尚鬼魂,其渊源已久。早在帝尧之时,处在大山深处的楚民,因地域狭窄,人烟稀少,家人、邻里之间相交甚厚,一人亡故则牵动数家,故而有“一人有事众人帮,一家死人众家丧”的民谚。因而,若一家有人亡故,则众人皆为之设祭,人人为之哀悼,常常彻夜燃起篝火,敲击瓦盆,以歌当哭,形成了对鬼的崇拜。后出现了青铜,便以青铜制作器乐,敲、击、吹、奏,亦歌亦舞,逐渐演变成“巫音”调,流传于今。
重阳,搭起了数丈高台,台上幡帐如云,旌旗飘扬。巨大的篝火,烈焰熊熊,烟雾缭绕。场中摆放着鬻熊的神位和灵柩,祭司身着法衣,高唱着经文,各部落酋长随声唱合,数十人敲着“丧鼓”,身着“丧服”,围着主台不停地转着,乐队高奏“哀乐”,唱着“丧歌”,呜音长号如泣如诉,沉闷的鼓镲催人泪下。人们在悲泣,唢呐呜咽,演绎着阴、阳两界生死别离的悲剧。
祭师以高亢、悠长的高腔唱着丧歌,并把由面粉做成的“鬼脚”“鬼首”“牛头”“马面”等形态的面点撒向台下的人群,平民百姓的孩童们争着抢食,据说既可免灾去病,又可以充饥。因此他们也不断地呼喊着,喧闹着,祭祀场也成了人神共舞的世界。
三日后,灵柩被抬上了大山,葬于荆山主脉之上。继而守孝百日,再送灵上山,请牌位于宗祠,又是一番祭奠。待一切丧事办理完毕,鬻夫人便召来熊丽、熊狂父子二人,商议后事。
夫人说:“娃儿们啊,如今老祖宗已做古人了,留下你们,今后将如何打算,治理好荆楚这片土地,就看你们两个人了。”
熊丽接道:“母亲,父亲一生才智非凡,草创荆楚大业。今殁于西岐,实为周而捐躯,儿料周室决不会亏待我辈。”
夫人:“话虽如此,但俗话说人走茶凉,久而久之难免不会被人冷落。况那周室至今仍然没得天下,怎知以后如何呢?”
熊狂:“奶奶说的极是,周室已从西岐迁至丰邑,又要与商纣王争夺天下,也正是用人之时,所以我楚还需要人留在周室,以观天下之变。”
熊丽:“言之有理,但当今之下,何人去得了周室呢?”
夫人:“为娘也正为这件事考虑。可以前去的人必然应当是我熊氏传人,一则那西岐上下不敢怠慢,二者重大时刻以便应对。但是你们二人都无法分身啊!”
熊丽:“据说父亲曾向姬伯要求绎儿留置于周,既可接受中原礼仪,又可加强两地交流,理当让绎儿前往,只可惜他尚在年少,如何能担此重任?”
夫人:“是啊。绎儿年方八岁,还是个孩子,岂能远离父母,客居异乡?再说即使为娘,也舍不得孙儿远离……”
熊狂:“奶奶、父亲,你们真是优柔太过了!绎儿年岁虽小,却聪慧过人,有胆有识,去周室也不过是做宾,有何不可?”
熊丽:“你这娃儿实在太莽,就算你舍得了,他母亲舍得了吗?”
熊狂:“这,她敢不舍得吗?”
夫人:“关键是绎儿,他敢独居异乡吗?”
一声童音突然传来:“老祖宗,绎儿敢去!”
众人抬眼,熊绎已到堂前,人人不觉一惊。
熊绎的到来,顿时人眼前一亮!他一脸俊秀,双目有神,五尺身材,八面生威。上穿一身丝麻短衣,外罩一件豹皮背心。头挽两个发髻,足蹬虎皮高靴,活脱脱一个少年勇士,英气逼人。
夫人一见,喜上眉头。一把揽过熊绎,笑道:“今天可是个大吉之日,一家祖孙四代,齐聚一堂了!”
熊丽:“母亲,看来真是上天照应,祖宗眷顾!绎儿年方八岁,能有如此身材,勇气和才智,实在是荆楚之福!”
夫人笑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荆楚就是得天独厚的养人之地嘛!不然,哪有绎儿这样的后起之秀?”
熊绎:“太祖母,那周室乃是礼仪之邦,闻名于诸侯。孙儿正想前去领受中原文化,得一番历练。您老就让重孙去吧!”
夫人:“好重孙啊!你既有这样的壮志,老太祖母岂能拦你?你们两个娃儿意下如何”?
熊丽:“但凭母亲做主。”
熊狂:“孙儿原本就极力赞同。”
夫人笑道:“好!那就择日送绎儿前往周室!”
熊丽以手加额,叹道:“我楚又出一代新人了!”
熊绎前往西岐,客于周,年方八岁。
……
暮春时节,是荆楚最美的季节。且不说青山碧水,山花烂漫,就连空气也处处飘香。兰花开后刺梅香,刺梅花谢金银花更加醉人。那清纯的、甜甜的,常常沁人肺腑。此时,四季常青的香樟树,漫山遍野地也开出了细小的花朵。这种花并不美,但透出的香气依然诱人,既清新而又悠长,就像淡妆美人,香得使人着迷,使人魂荡,留下久久难忘的记忆。
在这个香气四溢的季节里,荆楚人又增添了喜气。原来熊丽、熊狂越过荆山,西出粉水,打通了直达汉水的通道,具有极大的战略意义。在庆贺收服粉水两岸部落的仪式上,熊丽提出,改粉水为粉清河。
为何要改粉清河呢?原来出现了一个美丽的传说。
粉水,源出神农架的密林之中,逶迤蜿蜒地流淌在高山峡谷中,滋养着数千里方园的原始森林。有一天,西王母昆仑瑶池宴罢,突然想要巡游东海,于是乘着凤辇,驾着彩云,一路往东南而行,路过神农架,便是神农当年采百草之地。西王母禁不住要多看几眼,流连一番。蓦然出现了一条玉带似的河流,盘绕在群山峡谷之间。那水如珠液,浪似白雪,山如翡翠,景胜仙境,一时不忍离去,按下云头,落到河边。只见河水更是清如明镜,洁如水晶。西王母与众仙女止不住步入河中,享受着水中的清凉,不时捧水洗面,一时间落下无数脂粉,顺水漂流,香传十里。因此当然要改名“粉清河”了。
楚人是个能歌善舞的民族,为庆祝疆域北扩,改粉水为粉清河,人们敲起了陶盆,击起了羊皮鼓,吹起了唢呐,跳起了山地舞,一片欢腾。
周武王十三年,领兵出了潼关,过黄河,与天下诸侯会于殷郊牧野。
广袤的中原大地,自黄帝大战蚩尤以来,几千年来都是拼杀的战场。而今,在黄河北岸,朝歌(今河南安阳)以南又汇集了几十万大军,进行一场命运的大决战。殷商的三十万兵士,就像一片潮水,汹涌而来。西岐数千乘战车,四万甲士,十万诸侯兵排成了铜墙铁壁。姜尚立于阵前,面对几倍于己方的敌军,镇定自若,向武王说道:“陛下,纣王之兵,不过都是刚刚释放的奴隶,未经战阵,乌合之众,我主只须晓以大义,申明伐纣只是为了解救天下苍生,几十万商兵就会土崩瓦解!”
武王含笑而应,从容不迫地登上高台,士兵竖起盾牌,护住了车驾,他高声喊道:“兵士们!孤王率兵伐纣,是为天下苍生,救民于水火之中。你们都是奴仆,都是不如牛马牲畜的奴仆啊!活着流尽血汗和泪水,临死还要为帝王将相去陪葬。难道还要去为这样的朝廷卖命吗?让这个昏暗而腐朽的朝廷去灭亡吧!所以,寡人劝你们放下武器,让战争结束吧!你们也都可以做一个自由的平民了!”
这声音通过许多传声兵,大声传给了数十万众的奴隶兵。他们刚刚解开枷锁,放下手的劳动工具,既不会打仗,也不愿打仗。而领军之将,也是刚刚招募而来,与士兵是两层皮,根本无法形成战斗力。武王的话,博得了奴隶的同感,顿时乱了阵脚。姜尚乘势进攻,奴隶大部分倒戈起义,阵线很快土崩瓦解了,仅剩主帅鲁仁杰及新招收的三将,率残兵败退朝歌。一场关键性的战争就此结束,周营轻易夺得了战争的全胜。
姜尚挥兵直取朝歌。
朝歌有四大城门,东有青龙门,西有白虎门,南有朱雀门,北为玄武门。姜尚命南伯侯鄂侯虎之子鄂顺统领庸、卢、髳、濮、微等南方诸侯进攻西门。姜尚自为统帅,统领羌、蜀、狄等北方诸侯及西歧众军主攻南门,围东、北二门作佯攻,牵制其兵力。
南方诸侯国唯巴、庸、濮之人善战,勇往直前,视死如归,率先攻城。
南门守将郭宸也是个将门之后,深谙用兵之道,见敌兵临城下,据城固守。敌军攻至城前,霎时箭如飞蝗,滚石檑木迎头而下,杀得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三日三夜竟无尺寸之功。荆楚大将熊狂,见巴、庸、濮死伤残重,决心为楚建功。原来楚人尚火,并善用火。当即三万将士射出火箭,直飞城头,片刻间城上城下,处处皆火,燃成了一片火海。熊狂大喝一声,手执两柄开山大斧,座下雄狮腾空跃上了城头,数十楚兵楚将紧随而上,连砍数名守军。守将郭宸见楚兵登城,气得哇哇直吼,挥起大刀来战熊狂,两员猛将顿时杀在一起。
熊狂自幼生在山野丛林,徒手能擒龙搏虎,一声呼啸,百兽皆惊,平生只叹未遇强手。郭宸也是久在江湖,一把大刀万夫莫敌,双手能举千斤大鼎,二十多年名震中原。两强相遇,一场好杀!熊狂的两柄板斧,各重一百二十斤,舞在手中犹如车轮,只见寒光闪闪,如风驰疾电,卷起阵阵狂风。郭宸一把大刀更是出神入化,变幻无穷,如蛟龙出海,风扫残云。两条恶虎相搏,只杀得天颤地抖,日月无光。只见得刀斧相碰,如长空惊雷,火花飞舞,狂风呼号,你来我往,杀了几十个回合。守城兵士见主将被天神般的猛将拦住截杀,脱不了身,气喘吁吁,难以自保,各自或逃或降,诸侯兵乘势攻破城门。郭宸见城门已破,只得舍命而战,又杀了十几个回合,已经是血染战袍,殊死相搏,与熊狂双入双战死城楼,周军乘势攻入城内。
西门城破,姜尚周师主力也突破东门,挥师杀进皇城。
朝歌被破,文武百官各自逃生,谁也不愿为纣王陪葬。后宫嫔妃惊慌失措,或深锁宫门,或逃出宫去,就连妲己也撇了纣王,不知藏身何处,单单剩了一个纣王,张慌无计,孤家寡人,只身登上了摘星楼。周兵已围到楼下,箭如飞蝗射上楼来,四周烈焰熊熊,纣王眼看已绝无生路,只得举火自焚了。
姜尚攻进皇宫,拿出妲己,连同费仲及奸谗之人,尽斩于市。武王设坛,拜谢诸侯,出榜安民,释微子、箕子之囚,毕公释百姓,民奔走相告,山呼万岁。自此商亡,武王立,是为大周,都镐京,史称西周。
武王立,放马于华山之阳,偃干戈,释兵旅,表示永不复用,也就是说,永远也不再有战争了!以“公、侯、伯、子、爵”五等爵位分封宗族和功臣为诸侯。姜尚、召、毕、武王弟旦,皆封公爵,封商遗民于宋,天下大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