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865年,周夷王薨,子胡立,是为厉王。
厉王继位,一改先王的之政,决心整顿朝纲,立天朝之威。厉王十年春,下旨所有称王的诸侯,一律自去王号,否则兴兵讨伐。
当时称王者还有录王,录王惧天朝讨伐,自去王号,称“录伯”。同年二月遣使入楚,以录伯为例,要熊渠自摘三子王号,熊渠嗤之以鼻。
厉王十三年(公元前852年)正月,厉王以虢仲为帅,御驾亲征,南征伐楚。熊渠已老,在大兵压境之下,只得从命,传令三子各自取消王号。
驭方见老父传旨,念其父老迈,不忍祸及家族,只得强欢作笑迎厉王入鄂。
厉王以天子之尊,命大臣宣诏曰:
“舜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为臣之道,当以上尊天子,下安庶民。未闻以臣而居九五,蚯蛐岂称为王?岂非王道无存乎?尔毋康、驭方、挚疪三子,乱臣道,坏纲常,妄称王,罪莫大焉。幸得各自去其王号,有自悔之心。朕怀大度,以录伯而为前鉴,封三子为伯。望勿负朕意,治国理民。钦此!”
驭方心里骂道:“蚯蛐岂称为王’。龟孙子,老子总有一天叫你晓得,哪个是蚯蛐!”
但是,他心里明白,目下还不是摊牌的时候。尽管早憋了一肚子火,还得待时而动,忍下一口气来,表示尊周的诚意。于是奏起了乌音大乐,举行参拜天子大典,山呼万岁。大典整整三个时辰。方排盛宴,宴享天子和群臣,并纳于重礼。次日,为表诚意,又组织了颇具规模的仪仗队,驭方率千余亲兵,亲送厉王至大伾。
厉王志得意满,以为自己重振了天朝之威,震摄了天下诸侯,更有了狂傲之感。于是设宴答还,并赐方玉五谷、马四匹、矢五朿,礼似友邦。
公元前850年(厉王十六年)二月,走过了轰轰烈烈一生,荆楚一代枭雄,威震天下的熊渠终于病逝。长子毋康继承楚君位。驭方回楚治丧,代兄掌理楚君要务。
毋康生性文弱,远不及乃父雄才大略,更不如其弟心怀异志。
按照熊渠遗愿,葬礼不可奢华,坟莹不宜大冢。于荆山之巅,葬于小山之内。不日,葬礼毕,驭方召毋康、挚疪商讨伐周大计。
毋康原本是个守成之君,见兄弟要伐天朝,大惊道:“兄弟要与天朝抏衡?今君父新亡,你不是要召灭门之祸吧?”
挚疵也是一惊,忙问:“二哥莫是在说梦话吧!”
驭方不慌不忙,说出了自己计划;
原来,自从与鄂侯一席长谈,驭方已策划了一场大战的方针。那就是首先联合陕北、陇东的两部严狁,自北向南攻入周境,吸引天朝之兵北方戎边。而东边的淮夷西出犯周,进行骚扰。楚师则渡汉水,攻入伏牛山,将周师主力牵制于伏牛山区。驭方亲率鄂人大军,直捣成周。由于是南北夹击,朝廷纵有西六师、殷八师也穷于应对,镐京必无兵可守,驭方便可一鼓破城,大局可定,楚人即可称雄天下了!
这一番大计说出来,却使挚疵连声称赞,当即便说:“二哥妙计!小弟当领本部族之兵北进,配合楚师牵制周师主力,你只管攻取京师,也为先辈们出口恶气!”
毋康此时,也只得应允率楚师北渡汉水。
筹谋已定,驭方返鄂,既派使联络陕北、陇东两部严狁。严狁始终为周王朝北方大患,一直垂涎中原的财富,时常南侵掳掠。见鄂使竟然请兵攻入中原,任其掳掠,自然求之不得,当即答应出兵。不过鄂使说:“我等与尔有言在先,你们可以任意掠取,但不得先兵临京师,否则扰乱了我主大计,你们恐怕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当年十月,陕北严狁犯边,掳掠烧杀,直入周境。不日,东方告警,淮夷伐溟昴、参泉、裕敏。未几,南方边报,荆楚之师,攻入伏牛山……
厉王大惊失色,无御故之策。群臣谏道:“可召伯氏,此人熟读兵书,深谙用兵之道,并训练、装备了一支戎车部队,不仅战斗力强,而且擅于长距离奔袭。今挽救国家危亡,非用此人不可!”
厉王只得下旨:“封伯氏为武公,授统领西六师、殷八师之权,着即退敌!”
武公临危受命,亲自偕部将不媐迎战严狁,并大量派出侦察兵,掌握四方敌情,以防诸侯异动。陕北严狁在周主力打击下,被迎头一棒,溃不成军,仓皇败退,周军斩杀万余,俘获数万。不媐之师东指,应战两淮。部将由敔入伏牛山迎战楚师,采取节节堵击,拖延时间,以连失数邑,消耗楚军,配合主力。武公匆忙赶回成周。
陇东严狁一月后方才攻周,原意只是想乘乱掳掠,并无配合驭方战略之意。故而沿途奸掳烧杀,掳掠无数,此时不媐之师已经东指,由敔之师被牵制于伏牛山。严狁如入无人之境,见京郊富铙,防守乏力,不顾先期承诺,径直抢入京畿。偏武公刚刚回到成周,猛见陇东严狁攻入京郊,而京城防守恰恰处于空当,竟无兵卒防守!武公顿时失色!四方侦探也齐聚回报:东、西、北众夷齐叛,南方鄂侯驭方虽按兵未动,却在密调大军,看样子必然有大的行动!
武公叹道:“幸得陇东胡人,否则成周危险了!”
众将不解。武公又说:“种种迹象表明,这场战争定是鄂侯驭方一手策划,他用南北夹击之策,诱我四面出击,乘京都空虚,一举而破成周!幸胡人贪眼前之利,掳掠京郊,为本公预警,否则我们将成历史罪人了!”
众人才明白过来。武公沉思片刻,斩钉截铁地说:“众将听令!本帅亲守京都,部将多友全力追击严狁,截获被掳掠之财,严惩胡人。不媐率西六师迎战徐淮,叔尚父禹率戎车之师直逼长江!”
严狁部落,原本贪婪成性,以掳掠为主,缺乏指挥和调度。根本没有战略配合的准备,逼近京师后,乘虚大肆掳掠,逼近京畿,猛见加强了防范,匆忙后撤。退兵途中,又再掠栒邑,满载而归。多友将战车改为十二人配备的战斗单元,奋勇追击。而严狁满载抢掠物资和人口,则形成了以三五人一车的重载的运输队,行动迟缓,战斗力大减。很快便被追至,经两次战斗,胡人老少皆破杀戮,被掳夺的人、畜、财物均被夺回。
武公很快转向进攻,集中西六师和殷八师,加武公戎车部队,交向父禹统一指挥,绕过楚师及东、徐淮夷,直抵长讧,进攻鄂邑。
驭方正为前线各路大军节节胜利而倍感欣慰时,突然探马飞报:“陇东严狁,贪掠成性,违背承诺,已近逼京畿!”驭方惊得面如土色,半晌才吐出一口长气:“胡人误了我的大事啊!”
鄂王宫内,众臣齐聚,纷纷献策,要驭方当即立断,挥师直捣京师。驭方叹了声“战机稍纵即失,只恐已经晚了……”话音未落,探马又报:“叔向父禹率武公戎车及西六师、殷八师绕过扬越主力,直逼鄂都而来。武公固守京师,多友率戎车部队已攻至江北!”
驭方反倒冷靜下来,轻声问道:“众卿可知,武公是何许人也?”
众臣一时无人可答,许久才闪出一人来,说:“此人并非诸侯,故而未见典册。其先原称伯氏,因通谋略、知兵法,专训一支戎车部队。临危受命,厉王封为武公,掌管全国兵权,今坐守京都,也必是精锐之师,成周难克了!”
驭方猛击一掌!怒道:“寡人之过啊!原以为厉王才能平平,定难应对南北夹攻之势,岂料出了武公,才华在本王之上,加之严狁过早暴露我战略目标,此战败局已定了!”
众臣正待分辩,吵吵嚷嚷,力叙己见。驭方止住众声,说:“众卿不必多说了!传令我军主力,回师护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众位还是各自逃生去吧!寡人决心领现有之师与天朝决一死战,以谢百姓和列祖列宗!”
举国上下,已现惶恐之势。鄂人少经战乱,自熊渠伐鄂,又经数十年升平,四境相安,百姓乐业。岂料战事又开,于是纷纷逃离。驭方乘此将家眷、亲人扮装难民,溯汉水逃归荆楚。支身领鄂军大战周师。
鄂城内尚有三万精兵,原本是突袭京都的,此时尚未开拔,周师已达江北。驭方急令江南佈防。周兵渡江,尚未上岸,阵列未成,驭方便指挥攻击。先用万箭齐发,后又率众突击,河岸、浅滩一时成了周兵葬身之所,只杀得血流成河,魂飞魄散。亏得周师尽为朝廷常备军,训练有素,加之叔向父禹指挥有度,占据兵力优势。很快渡来数十艘大船,刚靠岸边,兵不下船,而用强弓硬弩,万箭齐发,射住阵脚,顿时射杀鄂军无数。顷刻间,船上推出大批戎车,犹如装甲车般扑向敌众,周兵更如潮水般涌上江岸,但鄂军依旧奋勇博杀,绝不后退,人人以性命相抵,殊死一战。直杀得天昏地暗,震天撼地,尸积如山。驭方原本是个残废,怎敌万夫?拼力斩杀数人,早已遍体鳞伤。长叹一声:“天不灭周,驭方违天时而动,只有一死而谢天下!”叹罢,鲜血流尽而死。
熊毋康率楚军攻入伏牛山,原本只作战术配合,牵制敌人。由敔也是朝廷名将,率师抗击楚军,但楚人擅长山地作战,攻城略地,伺机设伏,而且作战勇猛,接连取胜,由敔正在左右两难,武公传令,命其牵制楚军。于是便有意节节败退,丢失数邑,使楚军困在伏牛山中。毋康将计就计,便在伏牛山于敌周旋。双方都是互相牵制,打的却是消耗战。不日,忽得探报,周师主力绕过西线,直攻入鄂,毋康大惊,知道大势已去了。但他素来谨慎、小心,从不冒进。此时,周兵突然开始了反击,毋康已作退兵准备,组织全力与周师一场大战,伤亡无数。当晚,即传密令,连夜悄悄撤军,退回了荆楚。
一场关系周王朝生死存亡的大战,以周王朝的全胜,宣告结朿。
平息了驭方之乱,厉王以为自己功高盖世,特铸四器,即《不嫛簋》《敔簋》《禹鼎》及《多友鼎》载录了此次战役。并将《不媐簋》《敔簋》《禹鼎》分别赏赐给不嫛、敔及叔向父禹等功臣。正是这些重器铭文,躲过了幽王时的犬戎之乱及始皇焚书坑儒,保存了这段史事。几千年后的1975年至1980年在岐山、长安出土,才揭开了这段史事之谜。
毋康悄悄撤回荆楚,重新严密布防,以防周师追击报复,亏得周帅无暇他顾,反使楚人得以喘息。不久,驭方家眷逃来,毋康着其继续西进,以挚红后裔,分封安置于夔地,延祚后世。毋康卒,弟挚疵继承君位,更名熊延。熊延生熊勇,熊勇六年(公元前841年),即厉王二十五年,京师暴发了平民暴乱,历王逃奔于彘。
驭方之乱,虽以王室胜利而告终,却也沉重打击了周王朝。致使朝廷损兵折将,府库一空,陷入了严重的经济和政治危机之中。驭方虽未能灭周,九年后,西周王朝却又暴发了国人之乱,厉王逃奔于彘,老死不能返国。公元前771年暴发了幽王之乱,不足三十年间,西周终于还是灭亡了。这不正是一报还了一报,无巧不成书吗?
第六章 平王东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