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夜幕降临,广阔的大地再度被黑暗给包围了起来。
既然上天将黑暗降临到了世间,那么点点的灯火便再度为人们所使用,以其来照亮他们的生活。
而在此时应天城西的一个广阔的大宅之内,那通明的灯火将这一方天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也使这人声嘈杂。
可就在这大宅子后院的一个房舍之内,虽然这里也和这个府第其他地方一样明亮,但是那安静的环境却和嘈杂的前庭截然相反,鸦雀无声。
因为这间宽敞之极的房舍,原来只是一间书房,而在这间书房里面,也只有一个男人躺在躺椅之上闭目养神。
这是一个粗犷魁梧的男人,他也是这间大宅的主人,更是一个响誉江湖的名人,因为他就是当今天下四大镖局之一——天门镖局的总镖头、人称“铁血汗青”的吴猛。
而这个吴猛,也就是十年前在应天城外被上官无极所救的那个天门镖师,不过就在七年前上代总镖头病故之后,这天门镖局总镖头的位置就已经由这位气勇胆正的第一镖师给继承了下来,而这件书房就是他处理镖局事务的地方,是他的私人领地。
漫长的时间的确可以让一个人变化很多,而今时今日的吴猛便和当日城外树林之中的那个热血青年大不一样了。这十年的时间,令得他成熟,使得他稳重,更培养出了他高人一等的领导才能。
而在每天的这个时候,吴猛都要一个人在这个书房之内静坐,不准任何人前来打扰,因为每天的此时都是吴猛开始总结一天的时候。在默默地静坐之中,吴猛就已经将一天下来的所作所为在脑海之中再度回忆了一遍,细细地品味一下其中是否还有纰漏,或者会不会还存在着什么过失。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习惯,也是一个人成熟稳重的表现,也正因为如此,在吴猛管理天门镖局这七年来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重大的事故,而天门镖局也在这位年轻有为的总镖头手上蓬勃发展,蒸蒸日上。
终于,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这位已经回忆完毕的总镖头睁开了他的眼睛,那炯炯有神的双目之中登时开始闪烁出摄人的精光,既含藏了无尽的沧桑和无比的自信,也展现出了他那一身已经突飞猛进的骇人功力。
只可惜,也就在这位胆识过人的总镖头睁开双目的一刹那,已经脱胎换骨的他却感到了紧张,感到了慌乱,甚至还感觉到了一种他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的——“恐惧”。
因为他发现了一个人,发现了一个无声无息站在他身后的人,而他之所以会如此惊惶,是因为他能够发现这个站在他身后的人所依靠的并不是他自己的感觉和警惕,而是因为这个人刚刚伸出了一只手,一只搭在他肩头的手。
吴猛他不相信,他实在是不敢相信,以他今时今日的武功,当今世上竟然还有人可以伫立在他身后这么久而不被他所察觉,如果这个人是想要取走他的性命,那他就算是有一百条命只怕也早没了。
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过可怕归可怕,惊惶归惊惶,既然身为天门镖局总镖头,那他就绝对不能在任何情况下示弱于人,所以在此时此刻,虽然吴猛的心里充满了恐惧,但今日的他却也仍然可以将其强行地压下,平淡地说道:“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啊?”
来人收回了搭在吴猛肩头的手掌,却并未对吴猛的问话作出任何回应,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在此时弥漫全屋,令得吴猛紧张不已,终于,当忍耐到达了极限之时,吴猛便下定决心孤注一掷,功运全身之下猛地跳了起来向后望去,希望能看到来人的庐山真面目。
可是他再度惊惶了,因为当他回过头去的时候,那个刚才还站立在他身后的神秘人竟然已经不翼而飞了,看着已经空荡荡的身后,吴猛一时只觉得自己的心中也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在此时开始充斥他的神经,令得他一时失神。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吴猛虽知自己不是天下无敌,但是一向自视颇高的他突然意识到世上竟然还有人可以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时候,以往的那种对自己武功的自信便在这一刹那间崩溃了。
“其实吴镖头也不必如此难过,世界如此之大,当然是无奇不有了,就算是做了一回井底之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像是看透了吴猛的心思一样,在毫无预兆之间,一道清亮的声音便在吴猛的身后响起,再度强烈地刺激了吴猛的神经。
这次吴猛不再惊惶了,虽然还不知道来人的目的,但是已经感觉到此人并无恶意的吴猛就很快恢复了自己的情绪,缓缓地转过身来凝视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将他的一切收进眼底。
眼前站着的是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器宇轩昂、英气逼人,即使以吴猛这些年的阅人经历也无法想象,一个刚刚年及弱冠的年轻人竟会有如此的一身超凡武功,非凡神采。
不过吃惊归吃惊,形势不可输。虽然明知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可怕,但是背负着整个天门镖局荣誉的吴猛毫不退让地盯着来人的眼睛沉声道:“不知阁下高姓大名,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呵呵。”来人洒脱一笑,轻松地道,“在下姓方名云,今日冒昧前往是向吴总镖头讨债来了。”
果然是来者不善!吴猛心知敌人武功远非自己能敌,今日想必是在劫难逃,但是性格刚烈的他却毫不畏惧地笑道:“既然阁下是来讨债的,那在下自当奉陪,虽不知此前因后果,但是想必和阁下有仇的只是在下一人,希望阁下取了在下性命之后可以网开一面,不要祸及我镖局同僚。”
“哈哈哈哈。”赵飞云惬意地笑道,“吴总镖头为人果然是义字当头,不过却理解错误,我说吴总镖头欠我的债是真的,不过这债不是血债,而是人情债。”
“啊?是吗?”明白到自己会错了意,吴猛庆幸之余却又感到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笑道,“有这回事吗?”
“年深日久的,总镖头也许是一时记不起来了。”赵飞云微微笑道,“不过这也难怪,毕竟这个人情债,是总镖头在十年前欠下来的。”
“十年前?”吴猛吃了一惊,再度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赵飞云,微微摇了摇头道:“阁下不会是在开玩笑吧,以阁下的年纪来看,十年之前阁下恐怕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童,如何施恩于在下。”
“哼哼。”赵飞云哼了两声,也不答话了,只是缓缓地从怀里取出了一块玉牌放在吴猛的面前,微微笑道,“请问吴总镖头还记得这个吗?”
“这是!”玉牌造型古朴精美,尤其是那牌上大大的繁体‘阳’字更是十分少见,吴猛这辈子也不会忘记这块玉牌的形状,一见之下登时激动不已地道:“你是恩公的什么人?怎么会手持着恩公的玉牌?恩公现在又在何处?”
“哈哈,吴镖头果然是不忘本的人啊。”赵飞云将玉牌扬了一扬,随意地笑道,“那我就问你一句:当年吴总镖头在应天城外密林之中许下的诺言如今究竟还算不算数。”
“大丈夫一言九鼎!说过的话岂有反悔的道理!”吴猛为人刚正,斩钉截铁地说道,“当日在下与恩公约定,他日只要有人持此玉牌来见在下,在下便将当年的救命之恩报答给他。千斤之诺,永不敢忘。所以今日阁下无论有何差遣,在下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哈哈,吴镖头言重,吴镖头言重了。”赵飞云表面上轻松自在,心里却刚刚才勉强地松了一口气,虽然当年的这个吴猛的确是个重情重义的铁血男儿,但是事隔多年,今日的吴猛究竟是否还是当年的吴猛实在是难以预料的事情。燕王出逃毕竟事关重大,赵飞云对每一个细节都必须给予足够的谨慎,所以在这些天来,赵飞云每天都会来到这天门镖局查探动向、观察吴猛,一直到认为已经有了七成把握的时候他才敢大胆现身,冒险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