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给小树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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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非典时期的火车票

秦德龙

我已经决定了,还是走北京,回郑州。

家乡的亲人们,担心我受到非典的侵袭,要我将北京绕过去。我说,绕来绕去,还是要走到京广线上,而且,还不一定能买到车票。我已经拿到了北京开往郑州的火车票,我就不相信,非典能找上我!

对,不吃北京的饭,不喝北京的水,不与北京人说话,不上北京人家串门。亲人们纷纷为我出谋划策,叮嘱我一路上多加小心。

这是2003年4月20日的晚上,我刚刚在姥姥家看过了电视新闻。中央电视台播报了党中央总书记的声音。北京台的节目里,老专家们在教导人们怎样洗手,怎样戴口罩。我是在4月18日的晚上,从郑州出来的,护送着八十五岁高龄的姥姥,返回京东老家蓟县。出门之前,也听说北京开始闹非典了,但媒体都在说“非典已得到有效的控制”。我们并不知道真相,事实上,非典已经在北京滚雪球了。19日清晨,到达北京后,在去往长途汽车站的路上,大街上居然看不到一个行人!北京街头,如此冷清,着实让人心里发惊!我曾多次到过北京,这样的情景,还从来没有看到过。

在乡下老家住了三天,天天看电视新闻。媒体已经开始说真话了。非典来势凶猛,一批批人相继倒下。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要赶回郑州,实在是铤而走险了。来时,我就已经买好了北京南站发往郑州的火车票,4月21日晚上的,还是张硬卧。

我原打算要在北京探访几个朋友,也只好取消计划了。我和北京的朋友们通了电话,他们描述了当下的状况,每天从家里到单位,基本上是两点一线,不会客、不会餐,出门戴口罩。他们建议我,到北京来坐火车,一定要戴上口罩。我听从了朋友的劝告,专门打车到蓟县城里,买了一个口罩。让我惊奇的是,县城的街上,也已经有人戴口罩了!

4月21日下午4点多钟,我乘上了从蓟县开往北京的长途汽车。乘客不多,连我七个,只有一个女的戴口罩。于是,我也把口罩戴上了,不一小会儿,又摘了下来。因为从车窗欣赏田园风光,戴上个口罩,实在是有煞风景。

一个多钟头后,车子便驶入了北京通州。突然间,天色就变得很灰很暗了,没有了春光明媚的景象。放眼望去,通州街上的公共汽车中,有一半人戴着口罩。一种惊恐的感觉,憟然爬上了心底。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到达北京后,会面临怎样的命运。于是,我将口罩严严实实地捂在了脸上,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眼睛上戴着眼镜呢,具有护目作用。

北京到了。到了东郊八王坟,乘客们都被甩下了车。我孤零零地站在天地间,选择去往南站的途径。望一眼地铁,从地铁里钻出来的人,百分之八十都戴着口罩。坐地铁,显然风险很大,况且,地铁不通南站,需要换乘公共汽车。打出租,也不可取,大街上的出租车,几乎都是空载。这说明,出租车被非典病毒污染的可能性最大。而公共汽车相对安全可靠,车上都贴着“已消毒”的告示,车窗也都开着,空气流通着。车上的人并不多,司乘人员和一些乘客都没戴口罩。决定了坐公共汽车过去,心里就踏实多了。仰头望望路边的正在建筑的楼房,民工们也都没戴口罩,一种好心情便油然而生了。我居然钻到路边的一个超市里了,买了几样北京出产的香肠。不然的话,岂不是白来一趟北京了?

从八王坟坐上公共汽车,我拉严了口罩,尽量将脑袋扭向车窗一侧,呼吸也不敢畅快淋漓。很快,车子就驶到了北京站(老火车站)。我需要在这里倒车。当我快步走过地下通道时,一个买口罩的小伙子喊住了我:“你的口罩太薄,再买一个!”我没有搭理他,我怎么知道他卖的口罩质量如何?又怎么知道他是不是非典患者?我冷眼瞧着北京街头的行人,没有老人,没有小孩,只有年轻人,而他们一律目光冷竣,脚步匆匆。“春天里的冬天”,这就是此时此刻我对北京的感觉。一种异样的情绪,爬满了我的心头,让我不寒而栗。很快,我找到了开往南站的20路公共汽车。车子开得很快,不久,就经过了天安门城楼,通过了前门箭楼,穿过了大栅栏,拐进了珠市口……以往,这一路总是车水马龙,人群熙攘,可在非典时期的这个夜晚,却是车廖人稀。

我感受着共和国首都的这个非同寻常的夜晚。北京啊北京,正在经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来到北京南站,天幕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旅客们都在站前广场候车呢,没人顾及广场的卫生状况。果皮、废纸、塑料袋举目皆是,而工作人员却难觅踪影。我坐在包裹上,吃着从老家带的干粮,喝着从老家带的凉开水,将焦虑压到了肚子里。开往郑州的2553次列车,终于检票了,工作人员出现了,举着喇叭,让优美的京腔从口罩中过滤出来。我随着乘客们自觉地排队检票,说来也怪,此时竟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温暖与感动!北京,我们就要离你而去了,而你,要和非典做最后的决战!

次日清晨,我平安地回到了郑州。

我回来的第三天,从上到下,全面紧张地动员起来了,严查“三外“人员,特别是从北京等地回来的人员。随后不久,旅客乘车要量体温,从外地回来要隔离……几乎人人谈虎色变,个个草木皆兵。而我,由于回来的比较及时,没被列入“高危人群”,没谁在意我。更重要的是,我确信,自己没有接触过非典病人,没有任何发热的征兆。

我庆幸,自己能与非典擦肩而过。如果再晚回来两天,结果会怎么样呢?

我手里保存着两张郑州往返于北京之间的火车票。这是非典时期,我从铁道部得到的特别珍品。它记录了我在非典时期亲历北京的一段真实体验。也许,百年之后,“非典时期的火车票”,将会演绎出一段历史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