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龙
那年,我首次进入云贵高原的时候,不禁被泪水浸湿了双眼。哦,大山,望不断的大山,山连峰,峰成脉,竟是这样险峻绵长。我想起了父亲。六十年代,父亲就是走的这条路,到了贵州,到了遵义,建设三线铝工业基地。内地与三线被这些大山阻隔着,父亲怎能不想家,怎能不思念妻儿老小?后来,父亲拖着病体从贵州撤回中原的时候,该是怎样一种复杂的心情呢?父亲向我描述的连绵群山,年幼的我,是想象不出来的。
列车在群山间盘旋,穿过一个又一个山洞。在父亲走过的这条路线上,我感到相形自惭,因为我们这一代人,再不会尝到父辈那一代人的艰辛了。我将心绪埋藏得很深,没有在同伴面前袒露。而当我们从云南返回来,再次进入贵州境界时,天空飘起了冰软的雨花。烟雨茫茫,列车小心翼翼地行驶在山头之间,如履云端。望着那被雨花洗绿了的山野,我的心头说不清是种什么滋味。
从此,我对云贵高原便充满了感叹。我感叹那些大山,更感叹那些开发大山的建设者。
后来,我又有了机会南下。不过这次,是从云贵高原上空飞过去的。千山万水,一掠而过。有白云遮着,又高高在上,根本就领略不到大山的雄伟与险峻了。当然,回程,还是选择了铁路,走成昆线、宝成线、陇海线回中原,希望寻找到一种新鲜的体验。
只觉得火车在大山的肚子里钻来钻去,钻不完的山洞。好在有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时隐时现,不定时相伴于左右,才减去了几分单调与枯燥。脑子里反复想的是,当年要花费多少人工,来修筑这条贯穿云、贵、川、陕的大动脉啊。每当进入火车山洞的时候,总能看见五角金星悬刻在峭壁上,那一定是开山的英雄们留下的。当然,偶尔也可以看见铁路边的几朵孤坟,里面埋藏着筑路者的忠骨。
炸开十万大山,修筑这样一条南北大动脉,是何等壮观的人类奇迹啊。征服自然,穿越高峰,建设者谱写了多少可歌可泣的生命礼赞。一代又一代人前赴后继,就是为了让明天更加美好!
我读着那望不断的山脉,读着那黑森森的山洞,让思想的翅膀飞得很远很远。我坚信,到了未来,后人在对十九世纪中国西南大动脉考古的时候,会像我们今天赞美长城、赞美都江堰那样,发出旷古未闻的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