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给小树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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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父辈

秦德龙

铝城是父辈们用肩膀扛起来的。

父辈们是铝城的第一代建设者。他们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有转业干部,有知识分子,有医护人员……更多的是衣着朴素的工人。他们怀揣着一颗火热的心,来到了荥阳上街村、二铺村、马固村一带,安营扎寨,打造中国铝业的江山。

这是一支能吃苦的工人阶级的队伍。父辈们风餐露宿,人拉肩扛,顶着前苏联的经济封锁,战胜了三年自然灾害,在中原大地上矗立起一座巍峨的铝城。在那如歌的岁月中,父辈们挥洒的热汗,汇入了滔滔不息的黄河,成为隽永的绝唱。

难以想象那一座座高大的厂房、一台台巨大的机器、一根根粗大的管道,是怎样在父辈们的手中编织成为铝城的骨络的。但可以肯定地说,父辈们为此付出的心血、汗水,达到了人类劳动史上的一个顶峰。上街的铝工业基地,是中国六大氧化铝厂中第二个建成者。或者说,中国铝工业的第二大战役,就是在上街唱响的。那时的孩童们,也都会清楚地记得,父辈们参加万人大会战、参加停汽检修……那时的口号是“确保千吨列车不晚点。”

解读父辈们的心灵世界,莫过于儿女的视角。当年,尚且年幼的我们,对铝工业,对铝厂,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陌生感。而父辈与儿女间的亲情,则让我们消除了这种陌生感,并将我们融入铝城的万人大合唱。记得,我就是坐在父亲那辆自行车的大梁上,随父亲去了厂里,听父亲告诉我哪里是大窑、哪里是分解槽、哪里是锅炉房、哪里是水泥厂……面对厂区里那些轰轰隆隆的庞然大物,我幼小的心是恐惧的。但有了父亲的一次次启蒙,我走出了恐惧,化解了陌生,渐渐地认识到,父亲上班的地方,是国家最大的铝厂,是中国有色金属工业的脊梁。铝厂长大的孩子,像我这样,自幼就在铝工业的环境里耳濡目染。也许,父辈的用意就在这里,让自家的孩子从小就接受铝厂的熏陶,将来,做一个合格的接班人。一个现代化的铝工业基地,一代人干到老了,必然要有第二代人、第三代人顶上来。1976年,我进铝厂当了工人,父亲的脸上,分明写满了笑意。后来,我的两个弟弟、妹妹,都成了铝厂工人,有的还提拔当了干部,更是让父亲乐到了心里。

一个老工人,能将五个孩子都培养成铝厂的第二代建设者,这要付出多大的艰辛啊。有一件事,至今我铭记在心。一天晚上,父亲下班回来,喜滋滋地打开饭盒,招呼孩儿们过来吃“保健”。什么是“保健”?一看才知道,原来是香喷喷的肉片。父亲是个焊工,吃“保健”是很自然的。可父亲却舍不得吃,把“保健”拿回家来,让儿女吃。许多年来,每当我看到“保健”这个词语,就想起来当年那一饭盒肉片。年幼的孩子,怎会知道父辈的劳动强度有多高?更不可能知道他们为工作、为家庭,吃了多少苦,做了多大难。其实,像我们这样子女多的家庭,铝厂有很多,有的家庭,多达八、九个孩子。可以想见,在父辈的心中,同时装着一枚太阳和一枚月亮。太阳是铝厂的事业,月亮是儿女的笑脸。每天,太阳与月亮交替着上下班,一班赶一班。父辈们就在太阳和月亮间奔跑,直到白发苍苍。

就算儿女对父辈了解得再多,也未必能完全走进父辈那一代人历经的时空隧道。比如,我就不知道,父亲握着一把焊枪,究竟连接过多少块钢板?他又是怎样攀上那高大的厂房,让焊花洒满铝城的夜空?有个年轻的朋友,曾听我父亲讲过:有一天,父亲上锅炉房干活,他一个人用了七瓶氧气。我不知道那七瓶氧气是不是父亲独自背到锅炉房顶部的,但我可以想见父亲那汗流浃背的神态。父亲两次荣获“劳动模范”的称号,多次荣获“标兵”、“优秀党员”的称号。这些荣誉称号的背后,一个老工人付出了多少汗水,消耗了多少生命细胞啊。在那个火红的年代,父亲这一辈人,把全部身心都献给铝厂了。几十年来,有数不清的老干部、老工人,为铝厂熬白了头发,累弯了腰杆。每年,都要有一些老同志到马克思那里报到,寻个山清水秀的仙境睡觉。

一个现代化的铝工业基地,是一代又一代人用心血换来的。当铝工业庆典的锣鼓敲响时,当铝城大军向新的战役进发时,我们不该忘记铝城的老一辈建设者。因为,老一辈子人用肩膀托起来的基础,是新一代铝城人腾飞的天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