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狗圈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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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城市荒野

四十七。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也只是从意识的虚无空间遁入一片黑暗而已。

云门的力气只够把眼睛撑开一条细小的缝。他从这个缝隙中观察着眼前的黑暗——那并不是像墨汁一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可以见到周围物体的轮廓,细节却看不清楚。他无法估摸距离,只知道不远处有小小的光点,那光点似乎并不是静止的,犹如鬼火,忽左忽右,是在摇动还是漂浮?无从得知。

难道老子已经死了?这里是阴曹地府?云门心里有一丝恐慌,他努力着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但是脑子无法运转,他只感觉到耳朵里有一阵嗡鸣声,并且头痛欲裂。

肢体的感觉随着大脑逐渐苏醒而一点点的恢复,他从未觉得身体的疼痛竟然可以带来如此巨大的安全感——能感觉到疼痛,就必定还活着。

他用手慢慢地摸索,一寸寸的挪动,想探清楚旁边的环境,自己究竟躺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他突然见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恐怖景象。一张脸猛地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人的鼻尖都快贴到他的脸上了。那是一张男人的脸,惨白惨白,毫无血色,脸上布满沟壑,不知是皱纹还是伤疤,那脸上,抠进去一双眼睛,眼珠子有些浑浊,但是很明显,它正在盯着云门,眼神里带有一丝阴气。

云门一个冷颤,用尽全身的力量,两只手撑住地面,坐了起来,他想继续站起来,不料腿上无力,瞎踹了两下,只好一边踢,一边往后退。

几乎是在同时,那脸唰的一下消失了,随之,黑暗中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醒了,醒了。”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旁边闪了出来,是大鲁。

云门惊魂未定,看见大鲁,一把抓着他,大叫,老子见鬼了,快带老子走。

大鲁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就哈哈大笑起来,把身边的一盏小灯拧开了。

黄色的灯光昏暗,但是足以看清楚整个环境的样子。云门喘着大气,心还跳得厉害,不过视觉已经全部恢复。这是个巨大的帐篷内部,帐篷内部有很多风格迥异的日常用品,虽然很破旧,不过都非常整洁。刚才看见的“鬼火”,就是挂在帐篷进出口处的一个小型手电筒发出的光亮。

我怎么会在帐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没有意识的黑暗中,云门已经失去时间的概念,他扶住额头,使劲儿的回想。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原来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就在两个小时之前,他还和大鲁两人走在街上,风沙有所减弱,但是没带护目镜,行走的非常缓慢,感觉过了很长时间,两人才走出园村的西口,到了佟县最大的马路上。

云门找遍了身上,唯一能用来包头的是那块绣着花儿的纱巾,还是从火车上下来后大鲁塞给他的。大鲁的鼻子又开始流血,云门看见他痛苦的捂着自己的口鼻,但是血还是一点点的从手中的缝隙渗了出来。

云门取下自己的头巾,塞入大鲁的鼻子里,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他们必须找个地方避一避这沙尘暴。要不估计第二天早上就会变成卖火柴的小女孩,只不过不是冻死,而是被沙尘包成一座雕塑。

他从未顶着这样的天气在外面行走,心里大骂老天爷。心说有种就一道闪电干脆劈死老子得了。别再整人了。

结果走了将近十分钟后,沙尘真的慢慢减小了。当时云门直乐,说这老天爷也是欠骂,结果乐了还没有几步路,发现真正欠骂的是自己,老天爷只不过是还有第二招——开始下雨了(其实后来才知道,沙尘暴之后下雨,是正常的天气现象)。

雨还并未下大,云门知道这条佟县的主公路末端,和B城城区交界的位置,有一个大型的立交桥,桥下有很大的空间可以躲雨躲风,他们必须在暴雨来临之前,到达那里。

加快脚步,两人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在黄色的泥浆中蹚水而行,云门怕小黑狗淋湿,用自己的衣服做了一个挂在胸前的兜兜,像袋鼠妈妈一样兜着它,那小狗也聪明,知道外面下雨,缩在兜兜里,不肯露头。

当时的天已经几近全黑,公路上几乎没有车路过,连个远光灯的光亮都看不见,雨点子很快就变大了。衣服一下子就全部湿透。

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那滋味是最不好受的,更不好受的是行李包裹打湿了,就愈发沉重,到底还是城市青年人,缺乏实质的锻炼,云门觉得自己差不多就该找老天爷报道了。

靠着精神力量支撑着,两个人互相扯着拽着,好不容易来到了那座大桥下。

大鲁一屁股坐在了一个桥柱子旁,靠在上面喘着粗气儿,云门看见大鲁鼻子上挂着的那条丝巾,已经全部都红了,变成了一个血布条儿,挂在他的鼻子上。

“不行,你得去医院看看。”云门蹲在大鲁的面前,从包裹里拿出一件T恤,用手把它撕成一条一条的,给大鲁塞上。

“去个屁,俺们有钱吗?挂个号的钱都特么的没有。”大鲁头后仰着,不想让血流下来。

云门摸了摸口袋,硬是只翻出了一张湿漉漉的十块钱,心说,挂号够了,还够买个病历本呢,但是只能挂个号,它娘的连块纱布都买不起了。

大鲁接着对他说要他别担心,一会儿就好,难不成他鲁爷就这样因为流鼻血流死了,那也是要笑掉人家大牙的。

云门知道大鲁是在安慰他,借着旁边几个小超市所散发出来的微弱霓虹灯,他看见大鲁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头上全是水珠子,也不知道是汗还是雨。

他心里闪过一丝慌张,如果是因为自己,大鲁就这样出事儿了,他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云门看了看旁边的小超市,又拍了拍大鲁的肩膀,然后把狗抱给他,直冲进雨中。

大鲁可以为了老子下跪,老子难道就不能为了朋友去讨要一次,云门已经顾不得任何面子。

他冲进店里,想问店家要一些药品,或者干净纱布,但是几家店子问下来,别人都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二话不说的把他赶了出去。从最后一家店铺中被赶出来的时候,他看见柜台的镜子中自己的样子,也不免吓了一跳,自己全身湿透,两腿的半截儿都是黄泥,双手鲜血,也怪不得别人害怕,自己也觉得自己像个疯子。

他转身求着最后把他赶出来的店家,求他给他一些止血的药,或者干衣服都可以,说着,云门从裤兜里掏出那一张十块钱的钞票,说:“大爷,您帮帮我的朋友,我就这十块钱,要不,我可以帮您免费打工,我真不是坏人。”

但是店家冰冷的回答道:“快走,不走我报警了。”然后啪的一声关上了透明推拉门,自顾自的看电视去了。

云门失落地跑回大桥下,却看见大鲁已经站起来了,往桥底下的黑暗深处走去。

立交桥的桥面有个上升坡度,与地面形成了一个夹角,那里是个背风处,是一个非常好的屏障,而且不易积水,应该很干燥。

云门追上大鲁。刚想问他怎么不等老子自己行动,就看见大鲁竖起手指,对着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指向黑暗的夹角处。

顺着大鲁手指的方向望去,云门看见,那儿有一丝极其微小的光亮,那光亮并不通透,而是朦朦胧胧的,飘忽不定,那光,似乎带着一股子邪气,让人看了一眼,就再也无法转移视线。于是两人猫着腰,潜行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