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两人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声,直直地摸向那个光亮。
靠近了才发现,那个光点子,是罩在一大块布中,才显得朦胧。要是在一个荒山野岭,有人搭营,也不会觉得奇怪,很容易联想到是驴友。但是在这大都市中,发现一个这样的营地,是非常非常突兀的。
云门发现这个大帐篷的门脸正对着自己,有条很小的缝隙,掀开就可以钻进去了,就在他伸手的一瞬间,大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云门当时神经紧绷着,这一下,吓得他一个激灵,对着大鲁做了一个夸张的口型——你大爷!
大鲁指了指旁边,用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圈,云门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两人包抄,从不同的位置进去。
云门点了点头,他看着大鲁的身影消失在了帐篷的另一端,估计着时间,便掀开布帘子,刚想低头钻进去,就感觉自己后脑勺一下剧痛,脑子里砰的一声,眼前像开了花儿似的冒出金光闪闪,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便是两个小时以后。
大鲁正乐呵呵的看着他,鼻子里的布条不见了,血应该已经止住了,云门心里一块大石头这才落了地。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除了摸到一个大包,上面还有着一些黏黏的东西,本以为是血,摊开手掌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团绿色的糊糊,散发出奇怪的气味。
他顾不住琢磨那是什么鬼,忙低头扫视了一圈,马上就找到那只小黑狗的影子,发现它正睡在自己的边上,肚子鼓鼓的,貌似饱餐了一顿。大鲁一边摸着它一边对这云门做了个OK的手势。
接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上,衣服已经换成干的了,并且腿上也敷着那些绿色的浆糊。他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左边,他看见一个老人,正在用一个无烟炉煮着东西。
仔细看了看老人的脸,那正是刚才自己瞧见的“鬼”。
说是老人其实不是特别的准确,他脸上的皱纹非常深,但是身子很结实,并没有老人家那种蹒跚佝偻的感觉。老人没等云门开口,便用和自己形象非常不符合的声音说道:“醒了,吃点东西。”
那声音根本不像是面前这个人所发出来的,非常的浑厚有力。
“咋的?这是啥情况?咱们被这个要饭的收留了?老子刚才发生了什么?”云门压低声音,遮着嘴,对着大鲁问道。
“我不是要饭的,我是流浪者。”老人盯着锅子里的东西,语气里毫无一丝波澜,“是我用这个把你打晕。”老人指了指手里的锅子,接着道:”不过你放心,我下手有分寸。“
云门一惊,刚刚他的声音极小,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这个老人的耳朵未免也太尖了一点。
说罢,老人端着热气腾腾的锅子和几个碗走了过来,蹲在云门身边,将碗递给他,然后往碗里倒了一些刚刚煮好的液体。
云门本还对自己被一个小牛奶锅拍晕的事情耿耿于怀,但是手中的饮料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他的火气一下就消了,吹了吹,慢慢地喝了一口。饮料带着一股子奶香,但是却是咸的。喝下去一直暖到胃里。
极度疲惫的时候有人送上一份有温度的食物,这就是最值得感谢的事情了。云门把碗里的饮料全部喝了下去,身上的力气恢复了很多,他看着面前的老人,还未开口。就听见老人继续说道:“你不要怪我,要进入别人的家,你至少也该敲个门,现在不是特别太平,有很多年轻人喜欢去别人的家里乱拿东西。”
云门心说:那你也不能话也不说就一锅子下去,老子可不是灰太狼。这要是一没弄好,可是要出人命的,敲晕和敲死,完全就是老天随机选择的。
但是吃人家的嘴软,又不好发作,一时间语塞。只得愣看着对方。
大鲁看着云门还在发呆,在一旁傻笑,拍了拍云门的肩膀,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别说,这老人家,真是有两下子,俺的鼻子,他弄了点个绿糊糊塞进去,一下就不出血了,神医再世啊。”
老人把锅子里剩下的饮料全部倒给了云门,示意他多喝一点,然后把锅子放在了脚边,盘腿坐下,缓缓地说道:“这叫三七,是我从南方流浪时采的,十分常见的草药。”
又喝了一口碗里的饮料,暖意弥漫到全身的肌肉,“您是从南方流浪到这里的吗?很远诶,这得走多久啊?”
“很久…。。”老人盯着云门身边正熟睡着的小黑狗,感觉上并不想继续谈论自己的事情,这样长年累月都是孤单一人的人,遇到别的人,要么像个话唠,拼命地说话,要么就会像这样,不愿意谈论自己的往事,云门十分能理解这样的感受,自己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充分的体会过。
他不再继续询问,等得老人家自己开口。
“难为你家狗了,这么小就会护主,我把你敲晕的时候,它可不高兴了。”接着他像是自言自语,回头看着帐篷的角落里,“说来也奇怪,有人进来,大黄居然没反应。”
云门和大鲁一同随着老人家的目光看去,仔细一瞧,才发现帐篷的角落里,竟然趴着一只黄狗!进来这么久,不说刚清醒的云门,就连一直待在里面的大鲁都没有发现,同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那是一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中华田园犬,村里村外随处可见的黄狗,它像雕塑一样趴在角落里打盹儿,要不是它听见自己的名字睁了睁眼睛,云门都会以为它是个假的。
城市大桥下的一所帐篷,孤僻怪异的老人家,安静到气息全无的狗,一切都是那么不自然,自己身临其境竟然没感觉到一丝不和谐,云门突然觉得后脊发凉。
难道老子真的死了?这只是黄粱一梦?
他下意识地掐了一下大鲁,大鲁疼得眉头一皱,回头就骂你小子脑子被砸坏了啊,怎么随便伤人。
会骂人,那就是真的了。
老人回过头来,盯着云门,云门也看着他,大眼瞪小眼,忽然老人眼睛一眯,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说道:“你的感觉,和以前的一个人很像。”
云门心想,完了,不会是以前儿子丢了,这四处流浪就是为了找儿子,现在把我当成他儿子了吧。赶忙回道:“我以前没见过你。”
老人笑了笑,这是云门醒来第一次见到这个老人有表情,“我来北方是为了见个故人,你和那个人很像。”
听到老人说这话,表示他神智还是很清楚,云门在心里长舒一口气。
云门本以为老人会打开话匣子,将他的英雄往事说个遍,或者干脆掏出一本什么秘籍说你当我徒弟吧师傅把毕生绝学都传授给你。但是老人家只说了句你们应该累了,早点睡,然后就关上了铺盖旁边的小灯,拿着牛奶锅和一个小盒子走到帐篷外去了。
外面仍旧暴雨如注,巨大的嘈杂声被帐篷隔离开来,形成一股沉闷而有节律的声音。云门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听着犹如催眠曲一般的雨声,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梦,他意识里那个朦胧的光点挥之不去,一直在黑暗中摇曳,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