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七,八百里秦川(一)
关中偏北,黄土高坡。夕阳西下,远望,地平线与土地连成一体,红光漫天,甚是壮美。
即使暗市刘不说,云门也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庞老板曾经讲述的关于刘四爷的故事当中,就有提及,刘四爷有陕北口音,看这架势,云门一合计,此次去到的目的地,十有八九就是刘家的祖籍。
刘叶敬不知道,暗市刘是个很不耐烦的人,不想说的就怎么也不会说,烦了眉头皱得那叫一个紧,皮肤褶子都能捏死人。
一路颠簸,云门特应景的给自己包了个白色的头巾,主要是估摸这地儿没水洗澡洗头,黄沙一扬,到时候甩一头沙子,睡觉都硌得慌。
他们要去的地方,离长安城大概两天车程,几乎没有停顿,到达时已经是夜里了。
外面一片漆黑,隐约可以看到有几幢屋子的轮廓。屋子里似有似无的透出几点光。按照他们停车的位置和房屋轮廓的大小来看,云门觉着两者之间的距离非常小。而那光点,小到几乎不易察觉,也就是说,那是它们本来的亮度,并不是受到距离的影响。
光点幽绿,突然一下,全部消失了。
云门一愣,妈的怪吓人的,他一把抓住暗市刘要她别熄火,边问:“你见着没?那是什么光?”
“什么光?”暗市刘在手机上迅速打出几个字。
“老子问你呢!”云门压低声音,但是又掩不住激动,声音有些扭曲。
暗市刘不耐烦地摇摇头,打字:我没看见光。
接着暗市刘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下了车,云门和刘叶敬面面相觑,云门嘀咕道:“小子诶,你看见了没?那!又有!”云门指着房屋深处说。
刘叶敬死命地点头,道:“你爷们儿点行不,下车啊!”
“我去你大爷,你平时不是总说别把你当小孩儿看嘛,咋滴,关键时刻你他娘得装什么大尾巴狼?”
“你不也害怕吗?”
云门心里一抖,被人说到软肋,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心想老子见过那么多事,怎么又恐惧起来了。
他不需要这种情绪,必须克服。
推开车门,他下了车。就在这一瞬间,光点移动了。
这种情况,好像在哪里见过,云门不太记得,但是身体不会撒谎,这种熟悉的感觉太真实了。
心念如电。他想起来了。
这些,是狗。
暗市刘看着他俩的样子,笑了笑,摇头叹息。
接着她吹了一声很尖锐的胡哨,还带有抑扬顿挫的曲调。几秒钟过后,屋子里全都亮起了灯。
慢慢地,有人走了过来。
云门定睛一看,顿时浑身不舒服,鸡皮疙瘩直翻。
走来的,是两个端蜡烛的人,那两个人,带着诡异的面具,色彩浓重,虽然是笑脸面具,那嘴却异常大,弯曲程度很恐怖,直接咧到上眼脚,并且露出两根獠牙。烛火一照,阴森中带着怨恨。
这两人身形有些佝偻,缓慢地走着。
暗市刘站住不动,死死盯着那机械式靠近的两人。
就在两人快走到暗市刘跟前时,猛然间,两人一齐像不同方向的两边侧去,手里的蜡烛丢向暗市刘的面部。
云门大喊一声:“小心!”正准备上前抓住蜡烛。
云门经过江束的调教,速度已经相当快了。可是那两个人似乎更快,不知什么时候,其中一人已经绕到他身后。
手刀一击,正中后颈。云门吃痛,整个人直挺挺地扑下地去。黄土地的沙粒很粗糙,吃进去磕得牙根儿疼。
身后的人传来一声怪笑,声音尖细,类似戏曲中的腔调。
云门刚想起身,抬头往暗市刘那看去,只见暗市刘气定神闲,那两人跳起身来,怪叫着踢向她,她一个转身,大衣一甩,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原地起跳,空中劈出一个一字,一下子便架住双面攻击。
暗夜中,她好像笑了。不是得意地笑容,反倒显得单纯愉悦。
两个肘击,电光火石,结束了战斗。
云门目瞪口呆,他知道暗市刘厉害,但这动作,行云流水,柔韧如同戏台上的戏子,有些娇美,却力道十足。
令云门更吃惊的是,那两个人揭开面具,弯腰对暗市刘行了一个大礼。
云门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走了过去,他一看,那是两个老人。
老婆婆看了一眼云门,操着很重的口音问了暗市刘一句话,暗市刘摆摆手,又指了指身后的吉普车。
刘叶敬躲在车门后面,只露了半边头,望着这边。
暗市刘招手让他过来。
刘叶敬慢慢走过来,老婆婆拉住他,刘叶敬道:“奶奶好!”
老婆婆一下笑了,阴森一扫而空,显得慈祥起来。
云门暗骂一句,心说这小子果然是个腹黑,平时说话学起大人来有模有样,拽得上天遁地,现在装什么乖宝宝。
老爷爷此时也笑了,激动得拉着暗市刘的手,说:“阿妹长大老,厉害得很,现在是当家的老!”
接着他指了指云门,问道:“相好滴?”不等暗市刘回应,他就拍了拍云门的肩膀,“不好意思老,小哥,得罪啰,我们刘家院儿打招呼而已。”
暗市刘打了几个手语,老两口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对云门笑了笑。
接着,老人把他们带进了屋里。
走近了看,其实这是一个房子群的外围,土砖垒出一圈墙壁,入口没有门。
要进入房屋群,必须下几台阶,底下是几户窑洞房,原来云门刚刚看见的屋顶轮廓只是他们晒的玉米堆,以及太阳能接收器垒出的形状。
刚下台阶,几只黑色细狗钻了上来。对着老两口摇尾巴。眼睛里闪着绿光。
夜风冷咧,云门抬头望去,这旷野上似乎只有这一家村落,暗市刘裹了裹大衣,摸着手臂,那是她纹身的位置。荆棘般的纹身缠绕在她的身上。带着刺。云门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腰,他身上也有。这些东西,是生命的一部分,显于皮肉,融入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