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旭闻言,“刷”的一下拔出剑抵在郑芝魁胸口:“你再敢信口雌黄我就宰了你!”郑芝魁冷眼看着杨旭道:“杨旭,你今天吃了豹子胆了?就是国姓爷也不敢在我面前舞刀弄枪,你他妈的反了!”杨旭道:“我手里拿的是国姓爷的尚方宝剑,我是造船监工,国姓爷有令,偷工减料者,斩!”话音刚落,杨旭的七八个亲兵持剑围住郑芝魁。郑芝魁扬了扬手:“你以为端出个郑成功就吓着我了,你以为要打台湾,你这个水师统领就不得了了,老子就是要灭掉你的威风!弟兄们,还愣着干什么?!”随着他的话音,几十个士兵和工匠拿着刀剑、斧头围了上来。正在这时,郑成功和郑泰快马赶到。
郑成功跳下马背,呵斥道:“都给我散开!”士兵们互相看看有些犹豫。郑成功吼道:“马上给我散开,违令者斩!”在郑成功的严厉目光下,士兵们渐渐散去。
郑芝魁道:“国姓爷,你来得好。杨将军今天故意找碴,硬说我造的船不过关,你们亲眼看看,这不是明显栽赃吗?”
杨旭不等他话说完,一掌就将一个船帮劈裂:“国姓爷,你看看,这样的船根本过不了台湾海峡!”郑芝魁见状耳根子红了,道:“国姓爷,你看杨旭是不是没事找事,你给我郑芝魁的任务是造船而不是种树,如果船散了是我的责任,如果木材本来就有问题,能怪我郑芝魁吗?”
郑成功瞪了郑泰一眼:“泰兄,你看该怎么办?”
郑泰有些慌张:“现在清兵卡得很紧,我们能买到的只能是这样的陈年旧木……”
郑成功喝道:“我要你十天之内把合格的木材交给定远侯!”
郑泰语塞道:“这个……是不是太紧了点儿。”
郑成功脸色铁青:“你以为呢?”
郑成功对郑芝魁说:“定远侯,我说过要以最高标准建造战船,杨将军的要求完全不过分。”
郑芝魁有恃无恐:“国姓爷,你下了军令,工期那么短,我又没有好材料,我担当不起这个责任了,不行就让杨将军的水师来做好了!”
杨旭道:“国姓爷,末将愿领命!”
郑成功喝道:“不,你给我加紧操练水师,定远侯继续负责建造战船,如果不能保证新建的战船抵御台风,我要拿你和郑泰一起问罪!”他将手指向郑芝魁,说罢,气恼地上马离去。
14
台湾,热兰遮城教堂内,正召开评议会议。
揆一道:“尊敬的各位评议员先生,目前的种种迹象表明,郑成功正在加紧进行攻击台湾的准备。我请求评议会批准给我更多的资金用于加固我们的要塞,储足粮食和弹药。”
一个评议员道:“总督大人过于胆怯了吧,要知道你的危言耸听将导致台湾的混乱!”
揆一道:“如果郑成功的大军打来了,而我们没有抵抗能力,那个时候,台湾的局面就不是混乱而是灾难!”
另一个评议员道:“我听说总督阁下身边的通事何斌竟然是郑成功的奸细,而且还逃脱了总督阁下的追捕,这是怎么回事?”
揆一狠狠地盯了描南实丁一眼:“这个问题我请描南实丁中校向评议会解释。”
描南实丁低下了头。
15
一日,面容憔悴,有些消瘦的琳达站在总督府阳台上,她痴痴地望着西边的大海。这时,揆一来到阳台上,对表妹呵斥道:“琳达,你还在回忆你荒唐的爱情?”
琳达有些急了:“总督阁下,希望你尊重我的感情,我的爱情是否荒唐跟你没有关系。”
揆一道:“好了,好了,反正郑成功快要杀到台湾了,到时候你自己就会清醒过来的。”
琳达惊讶地道:“什么?你说郑成功会来台湾?”
揆一道:“是的,我的判断不会有错误。”
琳达道:“太好了,他果然没有食言。”
揆一道:“你说什么?太好了?郑成功是带着炮舰来台湾杀人放火,不是抬着花轿来娶你的!琳达,你是我的表妹,我虽然无权干涉你的个人婚姻和感情,但我可以以台湾最高行政长官的身份要求你,必须首先忠于自己的国家!”
琳达强硬地道:“作为人,首先要忠于自己的感情,你不懂!”
揆一无奈地道:“我也想忠于自己的感情,我爱凯茵,可她躲得无影无踪,你把她带到哪儿去了?”
琳达道:“凯茵就在台湾岛上,但你们的感情早就化作了仇恨!”
揆一道:“琳达,你知道吗?可我还在爱着她。我知道爱化作仇恨后会变本加厉地凶残,可我宁愿让这种凶残的感情伤害我揆一。我实在太爱凯茵了!”
琳达道:“你杀她父亲也是为了爱吗?”
揆一道:“琳达,我是荷兰王国的军人,我不能坐视国家的利益受到野蛮人的侵害,卡麦长老聚众闹事,进攻总督府,我给了他很体面的死亡方式,我和他决斗,我把我的生命也交到了他的手上……他死了我很难过,当时不是我主动出击的,是他自己扑在了我的剑上。哦,这是上帝做出的公正抉择……”说到这里,揆一点起了香烟,“琳达,替我把凯茵找回来好吗?我很想她。”
琳达摇摇头:“表哥,你知道吗?你很残暴,我不可能相信你!”
揆一道:“你难道不相信你的表哥?”
琳达道:“我宁愿相信郑成功!”
16
台湾备战期间,一天,揆一、描南实丁陪樊德朗视察热兰遮城炮台。
樊德朗道:“热兰遮城和赤嵌城两座要塞将港口一封锁,任何船只都不可能登陆。揆一先生,你还担心什么?我看这里根本用不着我率兵前来增援。”
揆一申辩道:“虽然有两座要塞,可是我们的兵力太少了,如果郑成功大举进攻的话,我是抵挡不住的。”
描南实丁赶紧附和道:“对对对,我们的人数太少!”
樊德朗道:“中校先生,战争依靠的不是人,而是先进的武器!”
描南实丁道:“我明白,樊德朗先生,可是我去过厦门,亲眼看见郑成功的水师,训练有素,非常强大,我们不可轻敌啊!”
樊德朗道:“哈哈哈,你们的忧虑是多余的。据我得到的消息,郑成功的主要目标不是台湾,而是北京。总督阁下,你口口声声说郑成功要来进攻,到底掌握到什么可靠的情报?”
揆一道:“这主要是我的判断。”
樊德朗不高兴地道:“我要事实,不要判断!要是郑成功不来进攻的话,我这支舰队长期驻扎在这里未免太浪费了。”说罢,他沉思片刻,表态道:“我要亲自去厦门走一趟。”
揆一闻言一愣:“司令长官要去厦门?”
樊德朗道:“对,只有亲自到厦门才能摸清郑成功的真实意图。”
描南实丁担心道:“到厦门会不会不安全?”
樊德朗道:“军人首要的职责不是保护自己的安全!”
17
为了迎接荷兰特混舰队司令樊德朗的访问,这天一大早,郑成功带着将领们来到厦门港口迎候。此时,郑成功、杨旭等人正站在码头上向远处眺望。
杨旭道:“这个樊德朗从巴达维亚带来了十二艘战舰,六百名士兵,如果他呆在台湾不走会给我们添不少麻烦。”
郑成功道:“荷夷再添千军万马,我东征的决心也不会改变!”
杨旭点点头:“只要国姓爷主意拿定了,东征必胜无疑。”说着,他指着海面,“国姓爷,他们来了。”
郑成功举起望远镜眺望,只见一艘三桅帆船越驶越近,越看越清晰,船上悬挂着一面荷兰旗帜。杨旭道:“樊德朗是来打探我们虚实的。郑成功微笑道:“正好,我不用登门去给他介绍了。”
当日晚,郑成功在府中庭院宴请樊德朗,由马信、杨旭等人作陪。郑成功举杯向樊德朗敬酒道:“司令官阁下莅临厦门参观,我郑成功深表谢意。”樊德朗举杯一饮而尽:“哈哈哈,郑将军如此热情好客,和我在巴达维亚听到的传说截然不同。”郑成功饶有兴趣地道:“哦,怎么传说的?”樊德朗道:“我在巴达维亚听说,将军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已经杀人五千,是真的吗?”
郑成功坦率地道:“可能远远不止五千。”
樊德朗露出一脸惊讶的颜色:“啊!”
郑成功道:“司令官阁下,我和你一样都是军人,都要同敌人进行生死较量,将军功勋卓著,杀人一定也不少吧?”
樊德朗有些尴尬地支吾:“这……这个,我还没有统计过。”
郑成功道:“我的凶残只会表现在敌人面前,司令官阁下也应该是如此吧。”
樊德朗道:“将军的敌人是谁?”
郑成功道:“那还用问,就是满清,他们与我有杀母之仇,又将我父亲囚禁在北方,我一定是要报仇的。你是我的朋友,我们不提这些杀人的事,好吗?”
樊德朗道:“好,郑将军,你有骑士的品格,绅士的教养。”郑成功、马信、杨旭闻言都笑了起来。
杨旭插言道:“司令官阁下,我们国姓爷具有儒将风范。”
樊德朗摇摇头道:“什么叫儒将?”
杨旭道:“儒将,就是读书人出身的将军。”
樊德朗点头道:“哦,那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郑将军既然是很讲信誉和正义的儒将,对维持履行我们之间过去所商定的协议,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喽?”
郑成功道:“你们怀疑我的诚意吗?”说着,郑成功站起来,“我们一贯对荷兰国表示善意和友好,对这一点,司令官不应有任何的怀疑与猜想。请司令官阁下回去转告揆一总督,我和你们已经重新签订过协议,只要贵国不再发生刁难、拘留、抢掠我商船的事件,我愿继续与你们友好通商。”
樊德朗鼓掌道:“好,好,这些我一定回去转告,但是有些传闻我想请将军澄清一下,以便双方消除误会。”
郑成功道:“说吧,什么传闻?”
樊德朗道:“最近一段时间,巴达维亚和台湾对将军的猜测很多,认为将军正在准备某些不利于荷兰王国的活动,对这一点,希望国姓爷能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
郑成功道:“你们听到的传闻都是谣传,没有任何根据。我也听说这些传闻了,说我正在进行攻取台湾的战斗准备,甚至连什么时候出发都说得煞有介事,这纯属是无稽之谈。司令官,我多年来都在与满清较量,一心力图恢复大明江山,南征北战,戎马倥偬,哪有丝毫的空隙对台湾这种草芥丛生的岛屿产生多大的兴趣,更怎么会为此而大动干戈?何况赶走了你们,我和谁去做生意?”
樊德朗点头道:“但还有一点我不明白,最近从大陆去台湾的商船明显减少了,这不能不让人担心。”
郑成功道:“一定要知道原因吗?我告诉你,这几年战事不断,清廷对厦门进行封锁,我的船只几乎耗光了。”
樊德朗惊讶道:“你的船只几乎耗光了?”
郑成功点头道:“信不信是你们的事情,你在厦门可以随处走走看看,详细了解一下真实的情况,你应该理解,我不想两面树敌。”
18
翌日,杨旭陪樊德朗参观厦门港口。樊德朗的目光往海面上搜寻。杨旭道:“司令官阁下,你想寻找什么?”樊德朗道:“杨将军,我在巴达维亚就听说,国姓爷拥有千艘战舰,数万水师,怎么海面上除了几只渔舟、商船外,再也看不见一艘战舰了?”杨旭长叹一声,眼眶湿了。樊德朗惊诧地问道:“杨将军,你怎么啦?”杨旭道:“实不相瞒,当年北伐失利,我们的舰队惨遭毁灭,水师七零八落,我这个水师统领几乎成了光杆将军。”樊德朗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问你,伤了你的心,不过我并不是有意的。”杨旭道:“我们一定会重振水师雄风的,哪怕花上十年!”樊德朗道:“要那么久吗?”杨旭道:“清廷对厦门实行物资禁运,没有木材,我们怎么造船?”樊德朗闻言,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杨将军,难道你们的国姓爷只想守在厦门这个小岛上?”杨旭道:“不瞒你说,驱逐满清,恢复明室,乃是我们国姓爷的夙愿,他要重新积蓄力量,再度北伐。司令官阁下,这也非常需要你们的支持。”樊德朗道:“你们需要我们支持什么?卖给你们船、炮?”杨旭道:“我们不但要购买你们的船、炮,还要跟你们做好生意,以筹齐兵饷。”
他们正说着,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鞭炮声。樊德朗一惊:“啊,哪里发生战争了?”杨旭道:“司令官误会了,今天是国姓爷家的大喜日子,他的大公子娶亲了,就是结婚。”樊德朗笑道:“结婚?哈哈哈,我可以去参观一下中国人的婚礼吗?”杨旭点头道:“当然可以。”
19
厦门,郑成功府庭院。一帮人围着十七岁的郑经,郑经不愿意穿新郎官的衣服。董娴有些不高兴了,说道:“经儿,成婚是人生大事,你怎么说不娶就不娶了?唐小姐已经是我们郑家的人了,你应该有做丈夫的责任。”
郑经道:“母亲,孩儿年纪尚轻,不想这么早成亲。”这时,郑成功赶来。郑成功严厉地训斥郑经道:“早什么?我和你母亲成亲时,年龄比你还小。你要知道,你娶的是前朝唐尚书的孙女,唐小姐懿德可嘉。为父为你选择妻子,所重者以德为本,她懂得恪守妇道,相夫教子。”
郑经执拗道:“可我还不认识她!”
郑成功道:“从今往后你们天天在一起,你就认识了。”
这时,仆人搀扶着柳圆圆从房间走了出来。郑经连忙拉住柳圆圆,他哭丧着脸,嘟噜道:“圆圆姨妈,今天我要成亲了。”
柳圆圆摸到他,说道:“经儿,成亲是大喜的事,你哭什么?你父亲不久将要挥师东征,去收复台湾,他想在出师之前,把你的婚事办了,你应该让他放心呀!”
郑经闻言一愣,好一会儿才答道:“那你陪我!”柳圆圆这时有些为难。董娴见状,忙上前拉住郑经:“好了,妈妈和圆圆姨妈一起陪你。”听到母亲如此说,郑经才同意换上新郎官的衣服。等丫环服侍郑经穿戴毕,董娴、柳圆圆陪着郑经往外走。郑经悄悄问柳圆圆:“姨妈,唐家小姐长得漂亮吗?”柳圆圆道:“姨妈又看不见,怎么能知道?不过,唐小姐是名门闺秀,差不了的。”
郑经丧气地猜测道:“她不会有姨妈漂亮的。”
柳圆圆闻言脸颊通红,嗔怪道:“瞎说,你怎么拿新娘和姨妈来比!”董娴在一旁装着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