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鹿耳门水道微波荡漾。何斌和凯茵戴着斗笠,佯装正在垂钓。凯茵道:“这几天我接触了很多山民,看来大家并没有被红毛吓倒,都盼望国姓爷早日来收拾荷兰人。”何斌道:“揆一狡猾得很,凯茵,你现在是高山族的酋长,目标太大,一定要注意安全呀。”凯茵向何斌递过去一道感激的眼神,道:“何大叔,我会小心的。”她说着,往赤嵌城那边看:“咱们在这儿测量潮位,红毛会不会怀疑?”此时,何斌拉起钓鱼竿,只见丝纶下系着的不是鱼钩,而是一把铁量尺。何斌一边收起铁量尺,一边说道:“不会的,他们都知道我是有名的钓鱼迷。虽然已经有了鹿耳门的水图,可我还是要把潮位搞准,这样,国姓爷攻台时就会顺利得多。”
何斌丈量着丝纶浸水的长度,掏出一个本子记上后,又移到另一个地方,放下钓鱼竿。
忽然,凯茵说道:“何大叔,那边有人来了。”何斌转头一看,似乎是揆一从远处走了过来。何斌大惊道:“凯茵,好像是揆一,你赶快躲一躲。”凯茵不慌不忙地道:“他来得正好,我一直想找个机会除掉他。”何斌瞪了她一眼,道:“你不可胡来,那会破坏了我们的整个计划!”凯茵愤恨不平地道:“他杀了我阿爹!”
何斌正色道:“你现在不是小孩,你是高山族的酋长!”这时,凯茵不争了,她看看远处,又看看何斌。何斌以眼示意道:“只有水下可以躲啦。”凯茵会意,从身上摸出一根芦苇秆,将一根芦苇杆噙在嘴里潜下水去。她沉下水好一会儿,揆一才慢慢走了过来,打趣道:“何通事,大清早在这儿钓鱼,好自在啊!”何斌转过身,客气地道:“是总督大人呀。这个回水湾的鱼,特别味鲜肉嫩,要说垂钓,这里比哪一处都强。”揆一“哦”了一声,在何斌旁边坐下,饶有兴味地道:“我也来学学钓鱼。”揆一说着,伸手就要去拿钓鱼竿。何斌急忙拨开他的手:“长官,钓鱼是一门学问,不是轻易就能学会的。”揆一扭头道:“是吗?那你说说看,怎样才能钓到鱼呢?”何斌道:“长官,钓鱼的乐趣不仅在于钓到鱼,而在于学会宁神静气,这也是中国人一种养生之道的方式。”揆一笑道:“哈哈哈,你们中国人讲究就是多,好,我看你钓。”说着,揆一挨着何斌的身边坐下来。何斌表面虽然镇静,但额头已渐渐渗出汗珠。揆一观察着水面,突然发现水面有所动静,急忙喊道:“肯定是鱼上钩,快拉上来!”
何斌装做有些不高兴地样子:“总督大人,你这么大声嚷嚷,会把鱼吓跑的!”
揆一责备道:“哎呀,你这么慢吞吞,鱼早就跑掉了!”揆一说着,急不可待地去拉起钓鱼竿。何斌阻拦不了,握住鱼竿的双手微微颤抖。揆一拉起鱼竿,果真钓起了一条大鱼。何斌松了一口气。
揆一高兴地道:“何先生,走,我们一起回去烤鱼吃!”
“走!”何斌点头,收起钓鱼不客气地对揆一道。揆一提着大鱼,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这时,凯茵从水中冒了出来,喘着粗气,手里握着一把铁量尺。
10
入夜,厦门郑泰府帐房内,案台上堆放着厚厚的账本,郑泰正在查看,管家站在一旁。这时郑芝魁忽然溜了进来。郑泰吓了一跳,忙合上账本,给管家使眼色,管家赶紧收拾账本。郑泰站起身来,亲热地喊道:“三叔,你怎么来了?”郑芝魁道:“我早知道你这账房有名堂,要是先打招呼,我就进不来了。”郑泰道:“三叔能来,我求之不得呢!”
郑芝魁道:“泰儿,来,我让你见一位高人。”郑泰不解地眨眨眼:“什么高人?”
郑芝魁神秘地道:“他能让我神不知鬼不觉溜进你的账房,还不算高人吗?”这时,黄炎从帷幕后闪出,向着郑泰抱拳作揖道:“黄炎拜见泰爷。”郑泰见了他很厌恶:“你来做什么?”黄炎神秘兮兮地道:“我来给泰爷指条生路。”
郑泰不屑地道:“你,给我郑泰指条生路?你糊弄三叔还可以,想在我这儿蒙骗,不可能。”说着,郑泰高喊,“来人,给我把黄炎轰走!”霎时,两名侍卫闻声冲了上来要架走黄炎,被郑芝魁拦住了。郑芝魁走上前对郑泰道:“侄儿难道不给三叔一点面子?”郑泰道:“三叔,这种人你就不该收留他,他为你出过什么好主意?”此时,黄炎咳了一声,说道:“泰爷,我的主意不好,你可以不听,但我今天来,的确是给你指一条生路。我知道你郑泰在想什么,我更了解郑成功此刻也在想什么!”郑泰朝管家和侍卫挥手:“你们先下去。”待两名侍卫退下去后,黄炎大摇大摆坐在账房内的太师椅上。
待黄炎坐定,郑泰不客气地对黄炎道:“我郑泰是郑家的财神爷,还轮不到你这种浪荡鬼给我指路的地步吧。”黄炎冷言冷语道:“泰爷,我今天不是为你来,我和你没有交情。我是为你三叔定远侯而来,定远侯是我的知己,而我和泰爷仅仅是做过一单没成的硫磺生意,我黄炎也分文未得。”
这时,郑芝魁仰头对郑泰道:“泰儿,我的军饷你几个月没给了?”郑泰突遭此问,一时无言以对,只得含糊其词地说道:“这……这,最近商行都没有利润呀!”
黄炎突然一针见血地道:“泰爷,日本天潢商号上的钱可是月月见涨啊。”这句话似一声炸雷,劈在郑泰的心窝上。郑泰闻言恼羞成怒地道:“你休要胡言,否则我宰了你!”黄炎坐在太师椅上冷笑:“嘿嘿!我不怕,你宰我之前恐怕郑成功会先宰了你!”郑泰闻言,心里一惊,:“什么?他知道了?”他这样想着,脸上漾出惊恐的神情。黄炎瞪了他一眼:“怎么样,害怕了吧?你不好歹是郑家的财神爷吗?我告诉你,杨旭已经回来了,十大商行是赢是亏,郑成功现在和你一样清楚了。我告诉你的生路就是,你现在赶快去搞钱,在郑成功要你脑袋之前把差额补上!”
这时,郑芝魁也在一旁劝道:“泰儿,还不赶紧把天潢商号上的银两调回来,这样,森儿查账的时候你就能应付过去了。”黄炎闻言,干笑了一声:“哪儿有那么容易,泰爷是生意人,钱都在外边飘着生崽儿呢,要都收回来恐怕也得一年半载吧?”此时,郑泰已满头冒汗:“那,我该怎么办?”黄炎给他指路道:“你该首先把定远侯的军饷一分不少地划过去。”郑泰摊摊手,无奈地道:“我已经没有钱了!”黄炎道:“你可以去借,我的财神爷!”郑泰道:“时间这么紧,数额又这么大,我到哪儿去借呀?”黄炎道:“你和揆一不是有交情嘛,让他借给你。”郑泰道:“荷兰人是靠不住的,他们不会借钱给我。”黄炎进一步指点道:“你拿上何斌献给郑成功的鹿耳门水图去台湾,你就立了头功,揆一就会给你面子。”郑泰反问道:“鹿耳门水图?你有?”黄炎道:“郑成功府上戒备森严,我不可能混得进去,你是他的堂兄,去趟郑府应该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吧?”此时,郑泰进退两难,犹豫地道:“偷水图……万一被郑成功发现了可是要掉脑袋的!”黄炎道:“你不会自己临摹一张?”说到这里,黄炎给郑芝魁使了个眼色:“定远侯,我们该走了。”说着,他离开太师椅座位,拉着郑芝魁拂袖而去。郑泰站在账房里呆若木鸡。
11
受福建总督李率泰的派遣,总兵马得功择日启程,乘船渡海来到台湾。这日,在台湾荷兰人总督揆一的房间内,前来拜访的马得功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揆一,献媚道:“总督大人,这是李率泰大人给您的亲笔信,另外在我的船上还有李大人送给总督的礼物——两箱上等的丝绸和一千两黄金。”
揆一有些不解,两眼愣怔地望着马得功:“李率泰怎么会白送给我两箱丝绸,一千两黄金呢?”
马得功道:“如果总督大人能支持我们一部分火炮来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将不胜感激!”
揆一惊愕道:“共同的敌人?不,我们目前还没有共同的敌人,国姓爷只要和我们进行合理的贸易就不是我们的敌人。”
马得功神情有些尴尬,他结结巴巴地道:“那火炮的事情……”
揆一道:“放心吧,只要你出得起钱,我就卖给你。我也希望你们能拖住郑成功,不要让他来骚扰台湾,但这仅仅是希望,我预感,他迟早会打过来的。”马得功得到揆一总督的允诺,当即高兴极了,遂拱手告辞,走出总督府。第二天,他即搭乘一艘商船,回福州交差。
12
一日,刚从台湾回来的清廷福州总兵马得功前往总督府拜访总督李率泰,两人入座。总督李率泰道:“已经好几年了,我们还是没有剿灭郑成功。朝廷已经快没耐心了,多尔衮要我们半年内把郑成功赶到大海里。”
马得功进言道:“金、厦两岛经郑成功多年经营,已固若金汤,恐怕一时难以攻克。”
站在一边的旗牌官忽然开口:“大人,卑职以为,只要除掉郑成功,金、厦两岛就群龙无首,不攻自破。”
李率泰道:“你的意思是派人暗杀郑成功?”
旗牌官进言道:“卑职正是此意。”
李率泰叹口气道:“早就多次派刺客潜入厦门,但郑成功防备森严,都不能得逞。”
旗牌官进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以往派去的刺客都是在外围转来转去,从没有打入到郑成功的内部。”
马得功道:“你说,谁能打入郑成功的内部?”
旗牌官道:“卑职有一个表弟,现正在叛将马信的府中当厨子,如果他能去郑成功府上……”
李率泰惊喜地道:“好,杀了郑成功更好,杀不了也会让郑成功杀了马信!”
13
清廷福建总兵马得功离开台湾后的一天,台湾热兰遮城教堂内,揆一正在评议员会议上慷慨陈词:“根据目前种种迹象分析,郑成功正在策划进攻台湾,我们要做好一切准备,以应付突然事变。我已给巴达维亚的总督去信,恳求他派遣一支强大的舰队前来增援,同时我们也要立即行动起来,加固各处要塞,充分储足粮食和弹药!”
一个评议员询问道:“总督阁下,我们要不要马上断绝与郑成功的贸易往来?”
揆一回答道:“在战争尚未爆发之前,还应该保持双方的正常贸易往来,不过对来往的船只、人员要严格检查,绝不能让郑成功的奸细混进来!”
14
这日,台湾一座高山族山寨小屋内,不少百姓正围着何斌、郭怀一在一起聊天。郭怀一眉飞色舞,侃侃而谈:“国姓爷用兵如神,不久就会率大军收复台湾,我们要多储备一些粮食,为大军到来做准备!”这时,放哨的阿甘匆匆进屋,禀告道:“不好了,红毛来了。”阿甘忙拉开地洞的挡板,让郭怀一钻进地道。阿甘刚刚盖上挡板,只见贝德尔率兵闯了进来。贝德尔进小屋一见何斌万分惊讶:“何先生,你怎么在这儿?”何斌道:“总督大人让我多和村民沟通,把村民的情况随时反映给他。”贝德尔满腹疑惑地道:“这么说你是因为公务ぃ俊焙伪蟮阃返溃骸暗比唬你不是也来了吗,你是为私事吗?”
贝德尔哑口无言,他忽然抓住阿甘:“那你,为什么看见我就跑呢?”阿甘张口结舌道:“我……我看见你长的这副模样就害怕呀!”贝德尔气急败坏地对士兵说:“把他抓回去,严加审讯!”这时,何斌上来阻拦:“上尉,总督有令,不许随便抓人!”贝德尔双目怒视何斌道:“现在是我贝德尔在执行公务,带走!”
这日晚,台湾荷兰人总督府牢房内,两个荷兰士兵抡着皮鞭,狠狠抽打赤着上身、被吊在刑架上的阿甘。阿甘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迹斑斑,不住地哀叫。贝德尔喝问道:“你说,你们在一起聚会讨论什么?”阿甘寻思道:“我们在说……”贝德尔追问道:“说什么?”阿甘镇定了一会儿,说道:“我们在说怎么种地能多打粮食。”贝德尔冷笑道:“哼,你们这些穷山民,都是郑成功的暗探,老是跟我们荷兰人对着干,你今天不说出来,就不可能活着出去!”
阿甘微弱的声音道:“我们就是在说种地……”
贝德尔对两个荷兰士兵道:“再给我狠狠地打!”于是,两个荷兰士兵又抡起皮鞭,狠狠地抽打阿甘。
15
这天,揆一正在总督府自己的房间内处理文件,何斌闯了进来,向他报告道:“总督大人,贝德尔上尉乱抓山民,这是违反你的命令的。”
揆一惊讶地道:“啊,该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吧,我已经多次叮嘱过他们不要挑起事端。”
何斌道:“总督,是我亲眼看见的。如果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山民必然和我们产生严重的敌对情绪,后果将不堪设想。”
揆一略一沉思道:“何通事,这件事我一定会派人去调查的,你放心吧。”何斌还想说什么,揆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何通事,这是我的卧室,不是会议厅。”何斌感到一丝不妙,默默地退了出去。何斌前脚刚走,郑泰就从帷布后走出来,道:“总督大人,我说的没错吧。”揆一道:“何斌是中国人,中国人同情中国人是正常的。你说他向郑成功献了鹿耳门水图?对了,我曾经看见过他在鹿耳门钓鱼,但没有物证我不能逮捕他。”描南实丁在一旁道:“何斌先生对我们是忠心的。”郑泰以攻为守地道:“我郑泰何必漂洋过海来陷害何斌呢,你答应借给我一万两黄金,我就给你证据。”描南实丁讥笑道:“郑泰先生,何斌能值一万两黄金?”郑泰正色道:“我是向你们借钱,而不是卖何斌。”揆一沉思片刻,爽快答道:“好吧,我答应你。”
郑泰从怀中掏出鹿耳门水图递给揆一:“好好看看吧,虽然是我临摹的,可也能让你们好好欣赏一下你们最忠诚的何通事的杰作。”
揆一道:“何斌给我画过地图,可这不是他的笔迹。”
郑泰道:“我已告诉你了,这是我临摹的。”
郑泰又拿出一个信封给揆一:“水图的原件我不敢拿,怕郑成功发现,但这个何斌写给郑成功的信封却是原原本本的物证。”
描南实丁接过一看,他惊讶地道:“这……这才是何斌的笔迹。”揆一气恼地捶打桌面:“这只老狐狸,立即逮捕何斌!”
这天晚上,何斌正在寓所内匆忙地收拾东西,他将文件折叠好,藏入怀里,打开柜子,翻找衣物。忽然,寓所不远处传来狗叫声。何斌赶紧吹灭烛火,顿时,屋子里一片漆黑。这时,何斌房间的叩门声响起来,非常急促,叩门声停止一会儿,又传来大门破裂的声音。接着,一缕灯光透进来,一群荷兰兵提着马灯在贝德尔上尉率领下冲了进来,发现屋里空荡荡的。
一个荷兰兵突然发现有一个人影从后窗跃出,急忙喊道:“上尉,他跳窗跑了!”
贝德尔急喊道:“追!”
贝德尔带领一群荷兰兵从何斌的寓所追出来,快速跑过街道。这时,一条人影在一条胡同的拐弯处消失了。贝德尔喝令部下道:“分头搜索!”荷兰兵分成两路,包抄过去。
夜茫茫,海风呼啸。贝德尔率一队荷兰士兵提着马灯在海边搜索,只见海面一片漆黑,没有船影、人影。贝德尔对士兵挥手:“好好给我搜!”一个士兵忽然发现一丛芦苇,向贝德尔报告道:“上尉,会不会有人藏在芦苇丛中?”贝德尔顿时拔出枪,往芦苇丛开枪,士兵们纷纷朝芦苇丛射击,一阵激烈的枪声撕破了寂静的夜空。何斌伏在水沟中,子弹在他头顶、身边纷飞。贝德尔失望地望着黑乎乎的夜空,摇摇头:“每一块礁石、每一座房屋都搜过了,怎么还是让这个老狐狸跑了呢?”
16
一日傍晚,厦门马信府客厅内,马信正高兴地陪郑成功喝酒。马信抓过酒杯,仰起脖子,一口喝下,大喊一声:“上菜!”马信举杯道:“国姓爷难得来末将府上,平时螃蟹肯定是吃腻了,今天请国姓爷吃一顿地道的北方菜。”这时,一名厨师带着两名丫环上了几个菜,恭敬地立在一旁。
郑成功品尝着北方菜,连声道:“好,这味道真好,可惜我没有你这么好的厨子啊!”马信指着厨师向郑成功介绍道:“我的这个厨子叫张德,跟我好多年了,国姓爷要是还习惯他做的菜,让他去伺候国姓爷,也换换口味。”郑成功欢喜道:“好呀!”张德赶紧跪在地上:“小人拜见国姓爷。”马信道:“你明天去国姓爷府上伺候,把拿手的本领使出来,可不要给我丢脸啊!”张德磕头道:“能伺候国姓爷,小人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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