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得感谢应天齐先生,是他用八年的沉寂将那《西递村系列》水印版画推向世界的,让世界认识了大山深处古朴的宏村、西递,挽救了一个濒临走失的世界文化古村落,也让我们这些平原之辈走进大山,走进这亦实亦画的宏村、西递。
点滴扬州
走进扬州,正是烟花三月时,琼花正盛,垂柳依依,无孟浩然黄鹤楼友人相送,未系江上孤舟,独自从不远的黄海之滨来,做着大学瑰丽的眩梦,一头扎进“晓雨沐屋,瓦鳞鳞然”的意境。
柳丝风引,沿国庆路北行,过梅岭,经史可法纪念馆,只一站路便到学校所在地。校区虽偏僻,倒也幽静。三年,风月书香,浅唱低吟,观也得景,听也得景,入其中,扬州风情婉约。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这月夜是我所见城市中最亮洁的,无需二十四桥赏月,未闻笙歌彻夜,却在梅岭路上沐一身皎洁,漫步于月色中,杨柳拂丝,轻轻的,柔柔的,心中如明月般明净。忽有单车裙衫飘过,洒下一路玉洁清音: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如月色洒照清泉一路叮咚,少女影隐音留,情愫被歌声牵系着,这个月夜无睡意了,便邀几名要好同学路边月光柳叶下择一夜宵摊点坐下,点一碟爆炒螺蛳,斟一壶白酒,对月把酒当歌。远方,琴声悠扬,优美的《春江花月夜》。
自古扬州出美女。“江南好,佳丽数淮扬”,秦淮八艳,琴棋书画,网尽人间风流。而今,“才子终不见,佳人无芳踪,秦淮风月只在追忆中”,不入其中不见真景,扬州佳丽自古总是有风骨的,现今,班主任老师便称得上是位美女,明眸皓齿,无胭脂染香,却大气自然,带领着这个特殊的成人班,需超人的睿智。七个女人一台戏,可谓我们。红,窗前观雨,冷不丁爆语“你是我情敌”,让同舍正聚精会神看书的女生愕然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兰,保守,整日素面朝天,态度强硬着呢,而当有一日我们外出突然折回取东西时,却见她一人对着镜子往脸上抹着粉呢。学中文,难耐的是高等数学。春,逻辑思维能力强,喜好数学,他们每节课听得都很认真,我们却在教授黑板上板书时展开纸团大战,待教授回转身来,纸团还在空中飞,而人已坐定,教授叹然:“这帮学生虽做了父母,可离了孩子还是些孩子。”
扬州景观小巧精致,雕琢成玉。假日,我们几位也结伴出行,游瘦西湖、平山堂、何园、个园,精致的园林聚天下之灵气,美得让人心惊,游得多了,便觉拘谨,于是,我们走得更远,去瓜洲。这大运河与长江交汇处的小岛,绿意茵茵,烟波浩渺。船泊瓜洲,古渡风韵犹存,“京口瓜洲一水间”,南岸风景依稀,那个假日我们不能继续南行了,只得重踏鉴真东渡的起始地,听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哀怨故事,然后沿运河折回,两岸风光无限,这长江运河滋润着的精细化的城市历史上在人们的记忆中总是与皇帝、美人、琴棋、笙音、奢侈迷离联系在一起,似乎胭脂味重了点,其实不然,辛弃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道出扬州的奋争与不屈,史可法率众誓死护城,朱自清宁愿饿死拒吃美国救济粮,这梅花岭如今仍回响着战火的绝响,《荷塘月色》静谧的神韵里跳跃着不屈的民族气节,是高洁的灵魂支撑了风骨扬州,让扬州的美显得更凝重、丰厚。
离开扬州二十年,常常想起他们,没心没肺的红,好学的春,孤傲的娟,还有朴实的花中三君子梅、兰、菊以及那些总是给予我们帮助和带给我们快乐的同学们。
曾想,若不来扬州就不知天下有如此绝美之地,可以展开想象,狂妄赋情,而置身于此,真不敢妄为了。“十年一觉扬州梦”,“十里扬州风物妍,出落着神仙”,这扬州真是太美了,美得精致,美得鲜绿,美得宁静,美得富有韵味和深意,唐诗写尽,宋词赋尽,我等人笔力苍白也只能面对绝美扬州聊表点滴了。
幽静风情鼓浪屿
也许是受父亲曾在厦门从戎多年的影响,抑或是因为张暴默那首深情委婉的《鼓浪屿之波》,多年来一直钟情于厦门,向往走进那名为鼓浪的岛屿。
终于有那么一天,我登上了这座美丽的小岛,狂躁不安的心一下子变得宁静平和,我被小岛这与生俱来的秀丽与幽静气息深深感染,感觉中似乎面对一位神交已久的朋友,走进了一片遥远而亲近的精神故园。
漫步在青石板铺就的林荫道上,鹅卵石嵌印的《鼓浪屿之波》
音符引领我走向曲径通幽的小巷深处。高大蓬勃的风皇木枝叶齐整飘逸盖过头顶,火红的花瓣飘落一地,烧得初秋的小径一路浪漫。
那一棵榕树一定年岁已久了。风化的树干斑驳糙裂,长长的须自上垂落,植入大地又生出丝丝的根。鼓浪屿的植被真的很丰茂,龙眼、荔枝、芭蕉、樱花还有那些不知名的花草,在这儿尽显南国风情。我一上岛屿就在寻找,寻找诗人舒婷笔下的橡树,不知它是否真的生长于此,但我知道是这个美丽的岛屿养育了聪慧的舒婷,也成就了她的诗路,想必舒婷笔下的橡树经多年小岛人文生态雨露的沐浴,一定超越了狭窄的爱情,长成一棵枝繁叶茂的精神之树了。
临来小岛前,父亲一再叮嘱:去鼓浪屿定要去看一看老式建筑群,想不到我竟在这儿和它们不期而遇。欧式的别墅,廊柱拱门,虽斑驳残缺,但仍见当年考究的百合浮雕和恢宏气势。庭院深深的中式小楼,红砖铺砌的天井内,藤蔓抚弄,桂香一片,檐前滴水青石,折射出房屋的时间久远。那是“穿西装戴斗笠”中西合璧式的别墅,建筑主体是西洋式的,但屋顶却是飞檐翘角,古色古香。我惊叹小岛的奇异,那十多个国家的领事馆遗迹所剩无几,而这些风格各异又不大清楚年代和归属的老式私人住宅楼竟保存如此完好。透过轻风摆动的薄纱,我仿佛窥见和感受到了当年的细银刀叉,枝光烛影,还有那汩汩流淌出的殖民岛屿气息。我知道,在这些或富丽奢华或沧桑古朴的小楼内,不知掩藏着多少真实的南洋华侨家族史,尘封着多少鲜为人知的辛酸故事。
在小岛上行走,除大海鼓浪枝叶沙沙外,便是随处流淌的音乐了。说不清小岛拥有钢琴的确切数据,但从掩映在绿树丛影中的“钢琴艺术培训学校”的数目以及从寂寞的小巷深处、乳白色的楼窗内乃至繁茂枝叶的缝隙中流淌出的美妙琴声足可以推断这是一个名符其实的“钢琴之岛”,否则,享誉中外的钢琴指挥家郑小瑛怎会舍弃京城优越的条件而迁居这里呢!一定是小岛丰富的人文环境吸引了她。
鼓浪屿属于大海水乡,犹如我无数次从文字中感受到的一样,她的婉约与精致,于苍茫中透着隐然大气,是其它岛屿所不及的。所以,我想走进她,走进她的深部,去触及她的脉搏,感受她的心跳。
可惜时间太紧了,在匆匆一览日光岩、植物园、英雄山后,返城的轮渡汽笛就已拉响。回望一眼暮色中的小岛,淡淡的青辉洒照,温暖的色调包裹,水墨画般朦胧诗意地立在海心,在送走了一批又一批游客之后,小岛又将恢复原有的静谧与安宁。
别了,向往多日的小岛。
别了,生命中的风情岛屿!
雪花飘落新加坡
狮城无冬,竟有雪花飘落,至花柏山平顶台,便见白雪之灵越过情人廊木架虬绕垂延的藤蔓轻悠悠飘落,栖落在我们的发肩、裙衫以及那辆载我们上山的黑色越野车上。圣诞将至,这是热带岛国呓冬吟雪营造浪漫的纷扬世界。
花园岛国,四季如春,这是世人艳羡的绿色国度。那种绿是醉心的。蓬蓬勃勃,遮天蔽日,终年的炎热也便在这密密匝匝的绿色掩映下变得和润与清凉。插根筷子能发芽。造物主眷顾这个岛国,鸟儿衔来颗粒植入树腰缝隙也能长出郁郁葱葱另一番景象来,比之雪天国度,一株返青的草棵,一丛孤寂的疏条足以能让人心灵织成绿色的围篱,让人温暖幸福感念流涕。而今这岛国生机似乎太过于盎然了,以至于这里的人们处于这样的鲜绿中而不以为然,只有北国冰天的人们卸去一身冗装,不顾一切地纷至沓来,亦如我们。
飞机上认识的美丽老乡,第二次来新加坡了。第一次因证件不符而未能入关,而这一次机舱内总是与我们套着近乎,意在入关时能帮她说上几句话。她还是被拦在了关卡外,看她渴求的眼神,我们的几位绅士算是拼足了劲,后来得知她还是应允入关了。不知她来新加坡为何?就为看一眼这岛国的绿么?也许。
其实,这绿也不全然是老天赐予的。多年前,这儿温热多雨,水土流失,绿化难以成形,首任总理李光耀先生远渡澳洲考察,请来园艺及土质专家研究实验,小小的岛国有了第一片醉心的绿。每年植树节,部长、议员与民众们一起植树,建国后的十年,荒芜的岛国一跃成为一个天然的植物园。
漫步在乌节路香格里拉酒店门前的林荫道上,看不到一粒沙尘与一丝碎屑,空气中弥漫着丝丝香甜,让您不由得张开心肺大口大口地吮吸。幽静的林荫道上走来一位老先生,散完步或买完菜回来,开了钢柱镂花栅栏欲进去。那里有一条通往精致别墅的小道,两边藤蔓抚弄,映衬出那院落的闲适与洁净,我想象出那别墅人家所拥有的那份贵族气息,似眼前欲进门去的老人温文尔雅,书香礼彬。
老人见我伫立,便回过身笑问:“哪里人?”“中国。”“北方吗?”
“对,江苏。”“那儿下雪了吧?”他慈祥温和的面容露出孩童般的惊喜,神眸的天空似乎已有雪花飘落。
在新加坡,问雪的真不止为老先生一位。去牛车水、圣淘沙、新加坡河观景散步,所遇之人总有问及“中国北方下雪了吧?”语气与表情如同一辙,欣喜、激动、急切与向往。于是,想家,想家乡的四季分明,枯荣凋盛循环往复的有序轮回,自然且有规律。而岛国无冬,四季如飞驶的车轮,无终点的转辘无止息的前行,人们便感到惶恐烦躁、窒息与慵懒。陪我上花柏山工作在岛国的浙江姑娘小孙喃喃地在我耳边絮语:“在新加坡没有归属感,一只箱子,两套夏装便是全部家当。商店里限于岛国仅有的一个季节,服装也不如家乡四季里的琳琅。阿姨,我真的很想,想冬日里裹一身温暖的羽绒,缱绻在老家柔软的沙发内,看着窗外雪花飘落,那感觉多好……”姑娘明亮的双眸透着丝丝乡愁。看着漂亮的她,我的心有点酸。
想家,那些时日,在新加坡,我还真的想。想家乡春绿夏艳秋红冬洁。想家乡生灵腾跃四季昭禾。家乡如歌,舒缓激昂快慢有节;如月,阴晴圆缺幻变自然。而新加坡没有这么分明,一年四季只有喧腾与满眼接天的绿野。
得不到的,却是最深爱着的。
于是,理解了美女老乡怎会一而再再而三锲而不舍地越境岛国,她是冲着无冬如春的季节去的。也明白了身居适意纬度的新加坡人是何等的爱冬恋冬。生命代谢井然,需要张弛有度。四季绿野的喧腾,让他们的感观与心灵需在冬日清冽的雪景中栖息。于是,不难理解,岛国绿野如春的上空为何也有雪花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