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下炉峰显得萧条许多,原本枝繁叶茂的树木现在只留下了躯干。向日葵记得春夏秋这三个季节这里总是人来人往的。就像闹市,人与人也总会碰到,有人走到前头,会大声呼喊落在自己身后的人。欢笑声也总是满溢于耳,还有“噔噔噔”的脚步声,都是欢快而有力的。可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微弱而寂寥。她慢慢地走着,就像在山间游荡的鬼魂,但与他们不同的是,她是有灵魂的,还会呼吸。
不久就到了贩卖玉佛,观音的地方,这里现在也紧闭着门窗。向日葵抚摸着门棂,抬头四处看看,继续朝上走去。
现在的石阶不太好走,总感觉上面覆着一层霜,滑,稍微快点就容易摔倒。就这样慢吞吞的走着她也终于看到了在寺院下的石碑,上面刻着“般若波罗密”等字,她没有心思像往常那样来来复复读几遍,加快脚步往寺院走去。
穿过迂回的长廊,就到了无声无息的炉峰禅寺。
寺院里是空荡荡的,放在门前的火盘不知搁置了多久,里头也只有几座神像依旧在那儿坐阵。向日葵一一跪拜过各神明后,坐在门口的石凳上发起愣来。
一件外套就那样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她的肩上,她猛地抬头,正对上郑允浩的眼睛。
那样深邃地看着她,想要把她吸进去一般。
在这种地方,她居然会出现这种幻觉,罪过啊罪过。
“今天的我看上去很帅吗?”
呆掉!
不是幻觉!
是真的。
向日葵大骇:“你怎么在这里。噢,你跟踪我!”
郑允浩笑:“不算跟踪,看你一个人傻傻地又怕出什么事。”
“不劳您费心。”把外套丢到郑允浩的手中扭头就走,他上前几步擒住了她的手腕。
向日葵皱眉,甩开,就像甩一只臭哄哄的苍蝇:“你干什么。”
郑允浩忽然沉默,气氛变得怪异,不知为什么,向日葵害怕起来:“对不起,我先走了。”
“我喜欢上你了。”
向日葵迈了一步的脚刹那间停住了,她回转头,露出淡淡的微笑:“在拍电影吗?还是打算看看以你的金钱和实力能有多少女人拜在你的牛仔裤下。”她用手戳着郑允浩的胸膛,“花心的男人往往会比较短命,知道吗?回去好好守着你的贵妃,不要在这里烦我。”装作没有看到郑允浩眼里瞬间暗下去的星光,故意忽略自己心中隐隐的不快,疾步朝前走去。
郑允浩不作罢,几步追上,挡在向日葵面前,却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向日葵不搭理他,绕过他走了。郑允浩依旧追上来,向日葵依旧躲开。几次下来,向日葵终于不耐烦,折了方向往解签的地方走去。
“我去女厕所,你也要跟进来吗?”
“这时候什么人都没有,跟进来也没什么。”
向日葵咬牙切齿,走到女厕“砰“地就把门摔上了。
她并不是真的想上厕所,而是想找一个借口避开他,在里面待了大约10来分钟,满心以为他已经离开,稍稍拉点门,想不到他还站在离厕所30米开外的石柱下,单手插袋,另一只手则架着西装。
大概是察觉到向日葵的小动作,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里面不臭吗?”
“砰”又关上了门。
“那么,讨厌我吗?”许久,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向日葵隐忍了很久,终于还是从喉咙里挤出话来:“你的脾气那么臭,动不动就对我大吼大叫。但不是讨厌,因为,没有喜欢,哪里来的讨厌。”
“还喜欢易林对吧。”
向日葵赌气似地说:“是啊,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怕这一辈子也忘不了了呢,怎么办呢。”
外面没有了声息,再打开门,石柱旁空无一人。向日葵吐了口气,却好像有什么冰冷的液体滑落。用手背一揩,满脸是泪。
“向日葵你个傻瓜,为什么要哭呢,笨蛋。只要不让他为难就好了,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吗?”
可是他刚刚对她说喜欢。
“不,不是喜欢,只是新鲜,只是好奇。向日葵,不要迷恋下去了。”
她用这样的话活生生地斩断了自己的思路,大约过了20分钟,觉得郑允浩与自己应该有一段长长的距离,才敢往下走去。
不想郑允浩还在半山腰,脚步很慢很慢,看着他的背影,向日葵恍惚感到他被湮没在群山之中。
“允浩啊,你怎么可以让我看到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呢,你怎么就不在意我的感受呢。”郑允浩回忆起尹莉娜当时从他家跑出去以后就是这样对他说的。
“那你呢,你有在乎过我吗?如果我不和别人在一起你甚至会对我视而不见是吗?”郑允浩抓住尹莉娜的手没有松开,他顺利地带着她脱离了记者的视线。
“允浩你好过分,真的好过分,你是做给我看的是吗?那我们继续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郑允浩抓着尹莉娜的手忽而一抖,他转身看尹莉娜,像看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好吧,那就结束。既然这是你要求的结果那就结束!”他大声地吼,甩掉了尹莉娜的手,愤而转身。
尹莉娜从背后抱住了他:“不要,允浩我错了,我收回刚才说的话,我只是太害怕你离开我了。你不是在奶奶的面前发誓,会照顾我一辈子的吗?不要离开我,不要。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存在着某种信任的,可是现在,我变得不相信自己了。你要离开我了,我不相信自己了。允浩。”
郑允浩的眼眶潮湿,这是尹莉娜第一次开口留她,他回转身,捧着她的脸:“别哭了,我不走。”
尹莉娜哽咽:“真的吗?真的,不走了吗?”
“不走。”
“允浩,请你不要违背自己的心意,不要让你的眼睛离开我,你的眼里只能有一个人,那就是我,只能是我。不要动摇,你对她没有爱,只是怜悯,你只能看着我。像以前那样看着我,可以吗?我可以当作刚刚我什么也没看到,真的可以。那你呢,你也可以吧,嗯?可以吧?”尹莉娜迫切地望着郑允浩,他微微地犹豫,还是点了头,尹莉娜破涕为笑。等他将尹莉娜送走回住处,看到向日葵被一伙人围在中间,刚想上前替她解围,却听到她的声音清楚地从四面八方传来:“我们之间,什么关系也没有,我也不可能喜欢他。”
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听到这话他本该庆幸的不是吗?庆幸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和莉娜之间的障碍清除,可是他的心为什么那么难过。
郑允浩知道向日葵看到了自己,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他必须要决绝,不能输给她:“我和她没有一点关系。所以请你们以后不要再问这种蠢问题。”说完这话,他没有看向日葵而是快速地从那些记者中间穿过去了。到了电梯口,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向日葵坐在原地低着头。他没有理会继续追上来的记者,“叮”地一声,闪进了电梯。
房门是虚掩的,他看着收拾妥帖的厨房,餐桌上的食物和床上向日葵换下的自己的衣服,恼怒起来,又将原本的一切狠狠地弄乱了。不经意间,一部手机从什么地方落了下来,他看着眼熟,才想起是向日葵很久以前遗落在这里的,他想着要不要送下去,推开窗,楼下空无一人,就像刚才发生的所有都只是他的想象而已。
反正总有机会还给她,这样想着,将手机塞在枕头底下,又睡着了。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原本的宁静和郑允浩的遐想。掏出手机,蓝色的屏幕不断闪烁着,上头是“女神莉娜来电”。最近尹莉娜总是频繁地打电话给他,询问他的行踪。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允浩,你在哪儿。”电话里传来尹莉娜焦急的声音。
“哦,我在炉峰禅寺。”
“只有你一个人吗?”
“嗯。”
“那你过来接我吧,我在花卉市场这边。”
“嗯。”
挂断电话郑允浩居然朝后看看,向日葵吓得马上躲在了一块石头后。
郑允浩的目光竟有些依依不舍,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加快脚步走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向日葵才探出头来,天上落下大片大片的雪花。
“真的下雪了呢,只可惜不是在山顶的时候下。现在,看着有点哀伤呢。”伸手接住了一瓣,六边的,在手中很快就融化了。
美好的东西总是不易长久。她这样想着,自嘲地笑笑,拉紧身上的衣服,更快地往山下走。
看管老头看到她下来,露出了和蔼可亲的笑容:“姑娘你可下来了,真担心这天你会被困在山上。”
向日葵抖落身上和头上的雪花,躲进了他的值班室,和他聊起天来。
“大爷,你怎么还不回去,这个天,山上应该没人才对,我来去都没见着人,何况后山的路你不是说堵住了吗?”
看管老头顶着只剩几根华发的头笑:“就算没人还是得守着,这是我的职责,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有像你这样的傻丫头上去了。这不,你后面还来了一个小伙。”
向日葵拢拢头发,“呵呵”笑了。
“姑娘,你怎么回去啊,我儿子5点来接我,要不搭车一起走吧。”
向日葵看着越发下大的雪,摇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打车就行。”
看管老头直摇头:“不行不行,这个天打车可不容易。”
“没关系的,我走了啊。”
“哎,姑娘。”
“没事的,大爷。”不小心一头撞进某人的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向日葵顾不上抬头,道完歉本想走,头发已被那人一把揪住。
“喂喂喂。”向日葵预备发怒,抬头,竟是姜珉宇,说不出的震惊,“珉宇,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珉宇一贯地微笑:“听你哥说你一个人来这边,不放心,过来看看,果然啊。”他抚去向日葵头顶的雪花,“上车,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姜珉宇又一把拉住向日葵:“别不听话,上车。”口气就像教训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我真的可以自己回去。”
“陪我过个生日都不愿意吗?”姜珉宇抱胸。
“什么?生日?”
“嗯,生日,请我吃饭吧。”
姜珉宇望着盆里花花绿绿的食物没了胃口:“你就打算请我吃这个?”
向日葵吃得满头大汗:“这家麻辣烫很有名的,我一般都不请别人吃饭的,再说了我又不是有钱人。”
姜珉宇啼笑皆非:“不用这么抠门吧。”
“快点吃啊,不吃我吃光了。”向日葵吃得哧溜哧溜响,她是真觉着饿。
“好吧,我吃。真抠门啊,连礼物都没有。”
向日葵舔舔舌头,停下忙碌的手和嘴,从包包里掏出一个盒子:“喏,谁说没礼物。”
“你什么时候去买的。”姜珉宇欣喜地打开包装,里面是一支钢笔,派克牌的,很不容易,对向日葵来说。
“就刚刚说上厕所的时候,商场里的服务员说这个牌子好,我就买了,花了我半个月的工资呢,不准说不好啊。”哧溜一声吸进一根面条。
“知道了。”姜珉宇注视着向日葵,站起来,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向日葵一怔,被呛到,随后大笑:“咳咳,送我圣诞之吻也,咳咳,不应该这么着急。”
“知道了。”
旁边几桌人窃窃私语,说的是这两人怎么整一口听不懂的话,不像是地方方言。其中一女的脱口而出:“他们是韩国人哎,刚刚我有听到‘啊拉嗖’。”向日葵不小心猛地呛了起来。
“珉宇哥,那我先回去啦。再见噢。”向日葵挥手道别,这个天可真冷。
姜珉宇再一次揪住了向日葵的马尾:“先陪我去买生日礼物。”
向日葵理理微微凌乱的头发:“你要送给谁啊。”
“送给自己啊,走吧。”
结果,姜珉宇试了一套又一套的衣服,因向日葵说了句“你穿什么都好看”就将全部打包了。每套都是上千块,足足买了三套,向日葵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十二点,雪停了,姜珉宇把向日葵送回了家,扔给她几个袋子,一溜烟将车子开走,似乎不容她反悔。打开,里面是向日葵在专卖店看中的一套衣服和鞋子,都是很温暖的黄色,可是价格另她乍舌。姜珉宇买这样昂贵的东西送给自己,可她只请他吃了一次麻辣烫,虽然有礼物,但还抵不上一双鞋的价格。
“不应该收这么昂贵的礼物的,可是退回去了,他也不一定肯收,好吧,留着,当摆设,也不错。”
向日葵拎着大包小包偷偷跑进自己房间,被突临奇来的敲门声吓得差点尖叫。
“哈。”向阳打个哈欠,把手机递给向日葵,“你的绯闻男友送来的。大晚上的,你玩疯了,还好老爸年终加晚班。早点睡啊。”
“哎,大向,你怎么没和徐飞菲约会啊。”
“早约回来了,你以为谁都像你啊。你到底和谁出去鬼混了。”
向日葵摆手:“不是鬼混,今天是珉宇的生日,所以帮他庆祝了。”
“你该不会和他谈恋爱吧。”
“不要瞎说。”
“那你记不记得今天还有人生日啊。”
向日葵拍拍脑袋跳了起来:“天哪,我忘了,是易林的生日。”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这么晚了还不给我睡觉。”楼下忽然传来向爸的怒吼,向阳和向日葵对视一眼,迅速地躲进了房间。
明天,该找个时间和易林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