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 游 客
一个追求幸福的人,如果忽视了真实的作用,那他的“追求幸福”也就成了纸上谈兵。中国人为什么幸福难求?就在于集体性的既会回避真相又会夸大现实。
尊敬的游客们:
尽管玩耍是有趣的,但我们不能只顾玩耍而不注意休息,正像我们平时只注意工作挣钱,而忽视了享受生活一样。由于人的一生并不很长,繁琐的事情又占去我们太多的时间,因此,我费话少说。
玩耍已不是人生的一步棋,而是人生的一盘布局,布局上占得先机,不但直接影响输赢,还关系到一盘棋战斗的激烈和战线的长短,而一盘精彩的好局总是不会很快就结束的。
琴、音乐、布娃娃、小狗在儿童的心里一样重要,也一样无足轻重,更让他们着迷的是“新”的东西。进一步说,人生的布局,并不是在棋盘上布满“文化”、“奥数”或者“钢琴”,而是一种“广泛的接触”和一种“充分的合理的自主”,尤其是“自主的合理玩耍”。
儿童的玩耍常常是一种创造。虽然他花了很长时间得到的可能只是一堆无用的沙土,或一个没有手脚的泥人,虽然他也不会珍藏或长时间在意他的那些作品,但人的存在,生命的运动,创造的乐趣,却简简单单、明明白白的感于儿童的心里。而这种“无用的创造”也不是仅仅为了证明生命的存在——人(或儿童)的充沛的生命力是不屑于这一、两个,仰或一、两打个这样的证明;而是这种“无用的创造”促进着思维的发展,决定着思想的进成(参见《自主篇》)。从小就抄书习题的人,不出十年,思维的灵活与运转速度,思想的深度与广度同这类人相比,将分辨得清清楚楚。抄书的人,思想深度大致就到“金钱-物质”这里;思维的运转范围也大致在这里。而这类人难以逾越这条线恰恰证明他们的“功夫在书内”,这让他们很难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相反,那些本来只想好好地做点事的人倒发了财——“功夫在书外”。
有人说,中国人很聪明。是的,我也(可以勉强)承认这一点,而且曾经也很智慧。这是因为东方民族的“聪明基因”在曾经有过很好的进化,而且可能比其他民族进化得还要早。但是现在,中国人并不智慧,只剩聪明了,而且是只剩“小聪明”了——几乎每一个聪明的中国人都聪明到把别人当作傻瓜的地步。这有点像曾经的思维迟钝、思想浮浅、满腹经论的读书人,把不知道“书中自有黄金屋”的人当作傻瓜一样。
聪明人要的是黄金屋,智慧人要的是快乐岛。也就是说,这一盘与人生对弈的布局:“天王山”是快乐这颗棋子占着,其他要点分别由玩耍、爱情、事业、责任、原则占据着,金钱在其中只是一些可死、可弃、可为全局随时牺牲的棋子。——但这需要的绝不是一个小小的聪明,而是思维和智慧在大局观里的运用。
可是,思维想法、智慧和大局观是从哪里来的呢?就是从那些“无用的创造”中来的。
创造不同于制造。制造是有模型的,有成品的,创造却没有。创造者必须一步一步,一层一层,而且是自认为最合理的向后推演;这带给人的是一环扣一环的思维,一层套一层的逻辑;而一个最合理的行为过程通常又是弃除了多个不合理的行为过程得来的。——任何事能够在当时所有条件下运用到最合理的方法,才能被称之为智慧(而这没有大局观是绝对不行的)。
现在,还有谁说儿童的“无用的创造”是无用的呢?有!当然会有。现实生活中,“无用的东西”就是不上中国人的眼。我写这本——(我找不到更贴切,更有意义的例子,只好用自己来举。——文章中举例是很有讲究的,越古远、越没有体会的例子越不贴切,越没有实际意义。因为时代或区域的不同,个中意味基本是貌似神离。而如果例子举得巧妙,还能反衬出例中的精神或意义)……这本没有模型、没有成品对照的书,可能是无用的创造。因为在我最终定稿前,我已找过几家出版社,一致意见是,这个哲学不像哲学,文学不像文学的儿童玩艺,即便自费出版,也不能印超过一千本这一印本的底数;言下之意,找出版社投资,门都没有,而假如这本书出版以后很快卖到了一千万册,那么到那时,只要任何一个以这种形式来写书的人,不管是老人、孩子、名人、凡人,有多少出版社都会要多少,因为有了模型,有了成品作为范例;可是,很快,出版社的仓库就会跟现在出版社的仓库一样,堆的全是这些以为能带来效益的“崭新的废纸”。
东西的好坏不在于东西本身,而在于人的认识。有人手中拿着绝世的玉,却因为世上没见过,便把它当石头丢进了河里,;有人手中拿着石头,却因为它像玉,便把它当玉保存了起来。缺少创造思维的中国人是最容易干这种事的;随便在那个团体,你都能遇到几个捶胸顿足、无限后悔说错过许多大好时机的人;也随便在那个家庭,你都能找到一些长久不用、未来也永远用不着的东西。——我们在生活中,同在教育中一样,都是存在“既想很好的改进,又想很好的保留”,“既认同国外先进的教育(或生活)理念,又固守香案上的教条(或生活框架)”。——其实,导致“既想很好的改进又不想有选择的否定”这一矛盾的,一是“先进理念”里的内容(或内在必然性)没有搞清,二是“香案教条”里的弊端没有认清。
没有了创造思维,就没有了对“新”的认识,对“新”的把握,对“新”的创造。现在的孩子几乎又回到了儒家的悬梁苦读上来了,他们的父母和我们的教育由于有社会上的“模型和成品”作为范例,正在创造一种“崭新的废品”——“崭新的废品”可能略有夸张,但至少可以这样说,一颗应该放在“天王山”上的宝玉做的(而不是石子做的)棋子被我们的孩子随手丢进了河里,玩耍、爱情、事业、责任、原则,也不在棋盘上的要点上,只有那些可死、可弃、可随时为全局牺牲的小棋子主宰着命运。
亲爱的游客们,如果你现在是一个有钱人,那么我问你,你快乐吗?如果你现在还不算一个有钱人,那么我也问你,你快乐吗?……我想经过认真的思考之后,大多数的中国读者,都会回答:不!(那些有一个还没有上幼儿园的可爱的宝宝的人,正在热恋中的人,以及还不怎么了解钱的作用的人,不在被问对相之列)。关于快乐——当然是那种手舞足蹈的儿童式的纯真快乐——与金钱的关系,我可以给它下这样一个定语:一个人把金钱看得愈重,快乐也就愈少。如果一个人心里装满了钱,它还能装快乐吗?就像一个溶器如果装满了水,它还能装空气吗?
我还可以给玩耍——当然是那种正当的有趣的并不防碍生活的玩耍——与心的关系下一个断语:每一个不同的玩耍都让心变得大了一点。请确认一下:那些成天为生活忙碌、没有时间,也不想着去玩耍的人,其实心是很小的;那些整天变着花样玩这玩那的儿童,其实心是很大的。
现在的中国人正有这样的发展趋势:心愈来愈小,快乐愈来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