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的血迹凝在袖口,映着衣服的颜色,隐隐地带了几分触目惊心的味道,仿佛在提醒着他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欧阳克素来爱洁,平时更是以白衣为主,眼前的血迹不仅破坏了这青色的美感,而且还令他一再想起之前的事——那般无措的感觉,他委实不愿再回顾半分。想到这里,不由伸手去解她的衣带,显然是想替她换下这身装束。
宽衣解带之类的事情他不知经历了多少,此时心中却不免惴惴:若是她半途醒来,自己怕是不好解释了。幸而那人伤势未愈,一直昏睡不行,他倒也暗自松了口气。随后又思及大夫刚才的嘱咐和她那晚说过的话,之前深埋着的某个想法此时更是悄然爬上心头,无可抑制地滋长着……
朦胧间感觉自己被抱起,虽有意识,奈何实在醒不过来,还是喃喃道:“这是要去哪里?”
“回家”他平静地扔出两个字。
她听过之后没来得及细想,就又陷入昏睡。
马车上
车上的颠簸感和窗外的嘈杂声不时入耳,南思也渐渐恢复了神志,疑惑地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西域,白驼山”
她竟是难得的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连欧阳克也有些惊讶,半开玩笑道:“难得你没有反对。”
“我也想看看,西域的民风究竟开化到什么地步,以至于有些人的名声竟是那样一言难尽。”她亦是揶揄了回去。
“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我”他也不恼,反倒是摇头笑笑。抬头见她半倚在马车内壁之上,脸色仍是有些苍白,不由问道:“好些了吗?”
“早就好了”她浅笑说道,“都说了不是什么大事。”一边说着,一边好奇地掀开窗边的帘子,想看看外面的情况。衣袖有些宽大,所以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下来,不想却被他抓住手腕,语气不似刚才,明显带着急切:“你之前也是如此,还是这几天才这样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从掌心到手腕关节处的皮肤十分苍白,几近透明,连血管都清晰可见。
“记不清了”她无奈说道。
见没有听到明确答案,伸手将她的袖子又向上捋了几分,她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腕,不想被他喝止住:“别动”手腕被扣住,所以只好听话地没有动。
几乎半个小臂的皮肤都是半透明的,青色的血管赫然可见,他心下不由一叹。不用想也知道,她心脉受损、原来的体质又不是很好,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那天的事,大夫已经告诉我了,你没有必要瞒着我。”他低声说道。
心知自己让大夫保密的事情,已经被他知道了,不由埋怨对方不守信用,却也无言以对。
“你说,这份人情要我怎么还?”不知是认真还是玩笑。
“不要你还”她闷闷地说道,说着就要收回手腕。低头时无意间发现袖口原来的血迹没有了,仔细看时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外套不是之前的那件,“这衣服怎么……”
“原来的那件脏了”想起那大片血迹,他不由皱眉,“这件比较顺眼。”算是解释了她的疑问。
可南思纠结的却不是这个,见他没有继续解释下去的意思,只好小声嘀咕道:“明明我自己可以换的……”他也只是一笑,并不争辩。
见她倚着内壁,似有困倦之意,因而问道:“困了?”
“嗯”她无奈点头,这几天以来总是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怎么了,睡了那么久,还是困得不行。”
知道她是伤势未愈,所以才精神不济,再加上她服用的药也有安眠的作用,困倦也是正常的。所以没有说话,只是把她轻轻拉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一只手从后面搂住她。
南思略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而靠在这个人身上,的确比倚在窗边要好得多,所以也就顺势靠在他肩上。只是一时不知把手放在哪里,后来索性心一横,径直环上他的腰身,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一僵,她下意识地松手,却被他按住手腕,轻声道:“睡吧,到地方了我再喊你。”她乖乖点头答应。
路上的这些天,南思几乎都是在昏睡中度过的,好在因为伤势渐渐恢复,她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到达白驼山的时候,恰逢中午,她难得醒着,所以拒绝了那人的好意,执意要自己走过山庄外面那几乎望不到头的台阶。欧阳克拗不过她,只好陪在她身边慢慢地走着。
她体质本就不好,再加上重伤未愈,所以只走了一半就已是筋疲力尽,正想休息一会儿,不想脚下一轻,竟是被他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她急道,“别闹了,放我下来,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我是怕照这么走下去,今晚都进不了山庄。”不理会她的话,抱起她向山庄的方向走去。
“要是被你的侍从看见了,我……”她挣扎着要下去。
“我比较担心的是,那些人看见他们的少主用了这么长时间,还没走到山庄,会不会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他语带调侃。
说话间,已然走到山庄门口,南思不敢继续争辩,只好闭着眼睛,把脸埋进他的胸口。那人却是一笑,面不改色地走进了山庄。那些侍从们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敢多说什么。之前少主虽也带过女子回来,可没有一个是亲自抱进山庄的,这也算是开了先例了。
“放我下来”她小声说道,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隐约听见众人因好奇和惊讶而发出的各种感叹。
“再等等吧”他亦是小声回答道,“现在当着这么多人,把你放下来更不好办,还不如等到了人少的地方再做打算。”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难免也有些不自在。她也只好点头答应。谁知一路上几乎都有人,最后竟是直接被他带进了一间院子。
“骗人……”她脸色微红,一被放下来,就小声埋怨道。
他却是无奈一笑:“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遇上了那么多人。”正说着,恰好门口有人打断:“少主”
他当即会意,吩咐道:“我这就过去”随即又转向南思,“你先待在这里,我处理好手头的事情,很快就来找你。”
“嗯”她轻轻点头。门外的侍从却是十分纳闷,少主的房间从来没有让别人待过,即便是之前的那些女子也没有例外,今天怎么一反常态了呢?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地看了南思两眼。
“看够了?”欧阳克状似无意地瞥了侍从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
侍从反应过来,忙收回目光,当即跟上自家少主的脚步。
等了约半个时辰,还不见他回来,再加上她本就没有痊愈,所以竟是在桌子旁边睡着了。等欧阳克回来时,发现那人早已睡熟。伸手试过她的脉象,确认无恙之后,这才俯身将她抱到床上、盖上了被子。刚才不过是派人把她的住处打扫出来,又处理了一些积压很久的事务,谁知这一忙就是这么久。坐在床榻旁边,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回想起她受伤时的场景还是莫名的心惊。
“少……”有侍从站在门外向他禀报事情,不想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挥手示意出去等候。
放轻脚步走出房间,还不忘掩上门,低声问道:“什么事?”
“少主,晚饭准备好了,您是不是……”侍从也识相地放低声音。
“不用了,先放着吧,等需要的时候自会告诉你们。”他吩咐道。
“是”侍从应声退下。
直到将近掌灯时分,她才再次醒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睁开眼看见那人已然坐在桌边,因而问道。
“也没待多久,刚才有事耽搁了。”又听他接着说道,“你的住处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一会儿你过去看看,有不合适的地方再重新布置。”
“不用那么麻烦了,差不多就行了。”她推辞道。
“那的格局和这里一样,你若是不愿折腾,待在这里也是一样。”他耐心解释着。
“这是哪里啊?”她随口问道。
“我的房间”他连语气都没有变化。
南思却仿佛被烫到了一般,慌忙从床榻之上起身。
“我的房间又不是龙潭虎穴,至于这样吗?”他无奈叹道。
不是龙潭虎穴,却也差不多,她腹诽着。
“你放心,这里没有别人待过”虽然说的委婉,实际还是针对她在王府时所说的话。
“有没有人待过,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小声嘀咕道,却在无意间瞥见被子有些凌乱,想来是自己刚才起身时忘了收拾,因而有些尴尬地转身将一切整理好。
“没有关系吗?”他似笑非笑地反问,“若是没……”
“床铺整理好了,我、我该走了”急忙打断他的话,匆忙离去。
“你这么确定自己不会迷路?”他却是一点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开口说道。果然,南思的脚步一顿,生生地止住了。
“安心坐下,等吃完了饭,我自会带你过去。”他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她面子有些挂不住,因而没有听欧阳克的话,仍是向外走去,不防撞上了门外的侍从。
“楚姑娘”那侍从向她行了一礼,算是打招呼。南思则是一愣,没有想到对方竟会知道自己的姓氏。却听身后的人说道:“把东西放在这儿就行了,你出去吧!”这句话自然是对侍从说的。
那侍从依言行事,离开时又将房间的门带好,把空间留给两人。
“过来先把药喝了”从托盘中端出药碗,示意南思过去。
“不想喝,都这么久了,什么伤都该痊愈了。”她虽略带抱怨之意,不过还是朝那边挪了过去。
“什么时候你手上的肤色恢复正常了,就不用再喝了。”他不软不硬地回了过去。
“那药那么苦,谁能受得了啊?”她摆出理由。
“良药苦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反问道。
“你又没尝过……”小声嘀咕着。
“我若是尝了,你就乖乖听话?”他勾起嘴角。
“嗯”她一本正经地点头,心里却笃定他一定不会答应。
谁知他却是轻笑一下,竟真的拿起碗来,抿了一口,还咽了下去。“说话算话?”抬眼看向她,显然是要她兑现承诺。
南思先是一怔,继而急道:“你怎么当真了?这里面有夹竹桃,一般人喝了会中毒的!”夹竹桃本身具有毒性,可却是治疗心脉受损的良药,南思之前看过药方,所以记得很清楚。
“没事的”他笑着说道,“这点药量还不至于让我中毒。”
“好,我喝就是了”她拿起桌上的药碗,鼓足勇气喝了下去。身边的人却是有些惊讶,本来想让人重新熬一份给她,可现在……想到这里,也只好摇头笑笑。没有察觉到他的反应,反倒因口中的苦味而皱眉。
抬手倒了杯水递给她,“给,压压苦味。”一边接过,一边小声说道:“怎么你就不怕苦啊……”
他只是一笑,也不回答。若是他刚才表现出一点迟疑,那她更不会喝下了。
等吃过了饭,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南思更觉得局促,盼着那人早点带她到自己的住处,毕竟待在他的房间里,总是莫名地心慌。
早就看出她的想法,却也不拆穿:“走吧,我带你过去。”说着,十分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她不由一僵,有些不知所措,却听他解释道,“外面天黑,你自己过去,我不放心。”她心头一暖,竟是没有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