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克回来时,发现房间里只有南思一人,桌子上的杯子下压着一张方子,后面还附上一些相关的禁忌,而刚才说自己很饿的人,此时却伏在桌旁睡着了。轻轻推了推她,见她仍是睡着没有醒来,心下不由一叹,放下手中的东西,弯腰将她抱起,送回床榻。
南思一离了椅子,却是睁开了眼睛,朦胧说道:“你回来了?”
“嗯”他微微点头,“不是说饿了吗?怎么又睡着了?”
“谁让你去了那么久”她振振有词,实则从昨天第一次醒来到现在,她始终觉得精神不济,只是不想让他知道而已。
“大夫有什么嘱咐没有?”他一边替她盖上被子,一边问道。本想亲自问清她的情况,谁知半路被她支开,回来之后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都写在方子上了,你去了那么久,总不能让老人家一直等着,所以就请他先回去了。”她解释道。
“说的也有道理”他亦是没有反驳,把桌子上的纸包递给她,“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每样都带了一点。”一边说着,一边帮她打开。
“我不饿……”
“那你刚才还让我出去?”他多少有些疑惑。
见他似有怀疑之意,所以掩饰地拿起一块点心,尝了一口,味道倒是不错,只是混着口腔里的淡淡血腥气,多少有些咽不下去。
“不好吃?”他多少察觉出不对,因而问道。
“不是甜的……”这也倒是实话。
“那我再……”他起身又要出去,却被她扯住了袖子,“别折腾了,我也不是很饿。”
“从昨天到现在,你不过就是应付了几口而已。”
“你还不是一样”她反驳道。
他没有接话,而是斟酌开口道:“其实,昨天的事我早该料到的。”
南思低头一笑,可不是么,哪有什么事是不需要付出些代价的。
又听他说道:“于公而言,真经一事,你的做法有些欠妥,受些教训也是应该的。”顿了顿,似是有些叹气,“于私而言,我却不想看见你这样,宁愿受伤的是我。”
心头一动,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嘴上却是调侃道:“少来,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还不是让人跟着担心?再说了,到时候你叔父会饶了我?”
“所以你就选择让我提心吊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南思,“还是你觉得,我会任由你涉险、弃你于不顾?”从知道真经的那件事开始,他早就打定主意替她承担这一切,谁知还是让她受伤。
“我困了……”她下意识地逃避这个话题,伸手拿起被子,打算盖在自己头上,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止住了她的动作。
“楚南思,逃避永远不是办法。”他一字一顿。
“我也不想逃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办……”她苦笑道,幸好还隔着被子,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他听了不由莞尔,低声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本来很平常的一句话,可此刻听来却是蛊惑意味十足。见她没有说话,又继续说道:“你之前不也说了,要用这两年剩下的时间和我打个赌,赌我是不是真心,难道你忘了?”
“没有……”她怯怯地说道,实际已是心慌到了极点,若不是胸口的疼痛提醒着她,恐怕早已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吧?
“那你怎么总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他问道。
“可、可修竹姐……”不得不说,他绝对不让人讨厌,也难怪当初那些姬人对他死心塌地,可一想到修竹,总是隐隐地反感自己对他的心思。
“没有人永远守着过去活着”虽然只是半句,可他也大致猜出她的心结所在,“况且,你又怎知她是怎么想的?”南思闻言一怔,仍是没有说话。
“我不会强迫你做出选择,但我不希望你刻意逃避。”他说的坦然,“怎么样,答不答应?”
“嗯”她也不知怎的,竟是答应了下来。
“那是不是该把被子拿开了?”他语带笑意。
“你、你先让开……”她小声说道。
他低头笑笑,随即松开了手,又退后几步,南思才尴尬地起身,随后看见他的样子,有些微恼:“你笑什么?”
“只是觉得,难得见你这么听话”他也不恼,对面的人却是脸色一红。
欧阳克本来也有自己的房间,只是仍是不放心,所以夜里还是在她身边守着。她几次劝他回去,结果都没有成功,到底是精神有些不济,还是在劝走他之前,就昏睡过去。
胸口一直隐隐作痛,南思原本不甚在意,以为过几天就会痊愈,谁知夜里却因此而惊醒。不想惊动他,所以开始只是忍着,后来呼吸渐重,终于被他察觉。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一边说,一边去点灯。
“没什么……”她下意识地掩饰道。说话间,油灯已然点亮。
几步走到床前,想要看看她的情况,却被她避开,执意拉过她的手,赫然看见掌心里的一摊血迹。她唇色本来较浅,现在因为沾了鲜血的缘故,显得颇为艳丽,却让人看了之后觉得触目惊心。
他当即就要带她到医馆,却被她止住:“这么晚了,医馆早就关了。再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那也不能任由你这样下去”他不肯答应。
“等明天大夫来的时候,你顺便问一句不就好了么?”她说道,“再说了,哪里那么容易就死了?”
“别胡说”低声喝止住她的话。
“反正也睡不着了,你陪我坐一会儿吧!”她提议道,他无奈之下只好答应。
她半倚在床头,看见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才恍然道:“今天是中秋?”
欧阳克亦是才反应过来,“不错,你若不说,我都忘了。”
“记不记得我之前说的――月是故乡明,这里的月色虽美,可终究不是家里看到的。”她勉强弯了弯嘴角,她来这里已然半年多了,也不知道家里那边怎么样。
“你想家了?”他回头看向她。
“想又有什么用呢?”她低声叹道,胸口的闷痛再次袭来,隐隐的,一下下地敲在心上。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恰好是背对着她,所以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只有我父母”想到这里,心上不由一紧,自己离开那么久了,他们一定很着急吧?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感受,她只觉得呼吸越发沉重,神志也有些模糊。
“他们对你一定很好”到底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成她这种脾气呢?
“嗯,我有点想他、们了……”她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房间里
身边不时传来细碎的声响,虽然意识尚存,可偏偏疲倦得睁不眼睛,口中的血腥气和呼吸时的闷痛更是提醒着她之前发生的一切。原来,自己还算命大。
颇为费力地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周围事物模糊的轮廓。
“醒了?”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此时听来倒有些恍如隔世之感。她只觉身上的每一处都迟钝异常,连开口都觉艰难,故而只是轻声“嗯”了一句。
他倒没有计较那么多,一手将她扶起,另一只手却是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她本能地觉得别扭,可自己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也只好认了。
袖口沾染了大片的血迹,印在浅青色的衣服上显得格外刺目,有人见了不由微微皱眉。倒是请来的那位郎中看惯了许多重病之人,相比之下要平静得多。
衣袖被挽起,胳膊上的凉意让她恢复了些神志,眼看着细长的银针即将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忍不住轻轻抓住了那人的袖子。
“怕疼?”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摇头否认,却在银针落下时攥紧了他的袖子。
施针的地方恰为内关穴,虽刺入不深,但此处主要为筋脉,反倒更为敏感。她本就对那银针有些抵触,这样一来,心中的畏惧不由又添了几分。随后的神门穴更是位于手腕桡骨处,还没等落针,她的心已是沉了不少。正踌躇间,空下来的右手已被握住,温热的掌心与她恰好形成鲜明的对比。
“害怕的话,就把眼睛闭上”说话间已然覆上她的双眼。
隐约感觉到针尖在腕上冰凉的触感,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似是回应一般,手上的力道也跟着紧了几分:“我在这里陪你”声音虽然不高,却莫名让她安心了不少。
指尖上的痛感刺激着她迟钝的神经,可偏生只有皱眉的力气。不知是那人的怀抱太温暖,还是自己精神不济,只觉困倦得厉害,周遭的一切也都跟着暗了下去……
“这位姑娘的伤势已经逐渐恢复,昨天晚上只是之前的瘀血没有吐干净,没有什么大碍。但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以后也要多加注意身体,毕竟不是小事。”那大夫收了她腕上的银针,又仔细切完脉之后说道。
“那她怎么又……”看着身边的人再次陷入昏睡,语气不由急了几分。
“心脉受损有伤根本,精神不济也是有的。”老者耐心解释,心里却知眼前这女子能够醒来已是万幸。
“那不知以后会不会留下什么病根?”欧阳克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老者欲言又止,似是在犹豫该不该替南思保守秘密。
“先生有话不妨直说”他自是感觉到了老者的迟疑。
“恐怕会落下心疼的毛病”本着医者本分,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日后秋冬之际更需多加留心,平时也尽量避免心绪激动,以免病情反复。”
他闻言一惊,显然是没有料到会是这样。又听那大夫说道:“这位姑娘昨天还特意嘱咐,不可将此事告知于你。一时之诺固然重要,可医者本分不能不顾,所以才将这件事向你说明。”
他心下十分复杂,面上故作平静,勉强道:“如此,便先谢过先生了。”
送走了大夫,望着仍是昏睡不醒的南思,默默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