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野鹤吉大概真的对自己的眼睛产生了怀疑,他脸上的“蜈蚣”似乎可怕地抽动了一下,且悻悻地说:“那么是我错怪你了,渡边君,我向你道歉,请别计较,希望今后我们仍然是好朋友。”岛田渡边决不想要这样的朋友,但表面上却不得不跟他敷衍。
“这儿北海道郡久留米老乡大概只有我们两个,我们当然应该成为好朋友。”
岛田渡边拍了拍冈野的肩膀,扯开话题问:“怎么搞的,为何等了这么久还不行动?”冈野鹤吉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大概行动的时机还没到吧。”岛田渡边紧锁着浓黑的眉头问:“时机还没到?这话什么意思?不是说日、美两国的水兵发生冲突了吗?”冈野鹤吉突然狡猾一笑道:“你刚来,不了解情况。这场冲突其实是我们预谋的一次行动,为的是提挑起事端,制造紧张空气,进一步向租界当局施加压力,以达到让宪兵队自由进出租界的目的。现在冲突还没发生,我们当然只能在这儿待命了。”“原来是这样!”岛田渡边重重叹了口气说:“我都快冻成冰棍了,真倒霉!”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命令终于来了。集结在院子里的宪兵队立即分乘十几辆三轮摩托车,风驰电掣般朝租界猛扑而去。在南京路大光明电影院隔壁,有一家大沪歌舞厅,那是美国水兵经常光顾的地方。当时停泊在黄浦江里和美国军舰多达十几艘,而日本远东舰队的一支分舰队也把黄浦江作为锚地,双方水火不相容,水兵间的冲突频频发生。但那都是自发的,像今天这种蓄意挑起的冲突,却还是第一次。
日本宪兵队匆忙赶到大沪歌舞厅的时候,双方水兵正打得不可开交,有角力的,有斗拳踢腿的,也有搂抱着在地上打滚的,酒瓶狂舞,杯碟乱飞,玻璃碎片洒得遍地都是。先期赶到的几名租界巡捕束手无策,只好站在旁边干瞪眼。来到现场的日本宪兵共有五六十人,本来完全可以控制局势,但它们的目的却是要扩大事端,所以他们也加入了战斗,倚仗人多势众,用棍子打,用皮带抽,把美国水兵揍得鼻青脸肿、晕头转向。那几名巡捕也未能幸免,局面更加混乱。在这种情况下,想置身事外是根本不可能的。岛田渡边不知不觉也卷入到混战中去了,他的对手是一名身高马大、体格魁梧的黑人,两只拳头像两柄铁锤,凶猛异常地向他袭来。身体虚弱的岛田渡边根本招架不住,只能左躲右闪,想伺机抱住对方,用柔道将对手摔倒。周旋了一阵之后,机会终于来了。那个黑人一拳打空,由于用力过猛,而踉跄了一下。岛田渡边迅速冲上去,将对方拦腰抱住,不料就在他想下绊子的时候,一根皮带忽然猛烈地抽到他脸上,抽得他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阵发黑,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那个黑人趁机挣脱,一记“黑虎掏心”对着他猛击了一拳。他像只口袋似的飞了起来,翻过一张桌子,“砰”的一声撞到墙上,以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下巴用硬物固定着,整张脸都肿了起来,前胸后背也钻心地疼痛难忍。冈野鹤吉来看望他,带来了不少慰问品,还告诉他一个好消息,那次行动获得了圆满成功,租界当局在日本的强大压力下,不得不同意让宪兵队自由进去租界。另外,打伤他的那个黑人也被狠狠揍了一顿,起码要在床上躺半个月。岛田渡边并不恨那个黑人,他恨的是用皮带暗算自己的家伙。当然,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造成误伤也是可能的,但由于冈野鹤吉也在场,他完全有理由怀疑,这是一次恶毒的暗算。冈野鹤吉也许心里很清楚,当他被别人掐住脖子的时候,走进屋子的正是岛田渡边,他之所以不动声色,只是想麻痹对方,再伺机进行报复。此刻他假惺惺地跑来慰问,说不定心里却在拍手称快,他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不过,这一切只是岛田渡边的猜疑,他连当面责问冈野的权力都没有!岛田渡边怀着满腔愤恨,又无处发泄,等冈野鹤吉走了以后,他把冈野带来的东西全都捣碎,一起扔进了垃圾箱。从那以后,岛田渡边就一直在冈野鹤吉的阴影下提心吊胆地生活。一个人假如有一个仇敌,那么他一定过得很累。冈野鹤吉是一个可怕的敌人,岛田渡边不能不对他处处设防。但即便如此,暗箭仍不时朝他射来。
1941年12月7日4时30分,日本悄悄地完成了偷袭珍珠港的准备,6时许,日本航空母舰对珍珠港发动突袭,9时50分结束,3个多小时偷袭,炸毁炸伤美军各型舰船39艘,击毁飞机230余架,毙伤4575人,使美军太平洋舰队几乎全军覆没。第二天美对日宣战,太平洋战争爆发。驻扎在上海的日军且于同一天开进租界,完成了对整个上海的占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