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玩笑……小哥别计较嘛﹗』
他只是纯粹地想警告我,很快地放开我的肩。接着他跑去棺椁旁帮那两个青头,我与那退役军人开始研究四周的壁画。四周的壁画不外乎是一些墓主生前的丰功伟业,还有对于身后世界极乐的想象。由于这是武将的斗,迷信成仙长生的思想较淡薄,不至于出现太过诡异的东西,但这画面上还是有些不协调的存在。
比方说,以T型帛画的天人地三界来说,在人界与天界的部分,多绘有祥兽彩云之类,可是在这壁画之中,类似这样的位置却是画了只白首赤足的猿猴,《山海经》中有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铜。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为什么在这里画上朱厌?还满满地占了一整面墙?这朱厌的眼珠子还用紫色的水晶镶嵌出神秘瑰丽的感觉,但……
『****的这怎看怎么感觉不舒服,总觉得……』
退役军人的思考能力很明显与他的外貌有相当大的反差,很多老江湖都是这个模样。我看着这朱厌,接续他的话语︰『没道理没机关的感……』
『不要﹗』
我话还没说,小家伙的声音已经响起,接着传入耳膜里是一阵机关运作的声音,我和那退役军人下意识地往后了一大步。
『在那里?』退役军人吼着,我们端起手上的枪环顾四周,机关隆隆运作的声响不绝于耳,听来是铁链快速收放在齿轮之上的感觉。但四周没有什么变化,总不可能刚才触发的机关只是唬人的音效,那这墓主也忒无聊。
『上面。』
小家伙喊了声,一脚踢倒那个可能是始作俑者的青头,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小家伙和青头的中间,由墓顶甩下一个类似铜钟的玩意,因为他的一脚,这铜钟本该落在那青头的头顶的,现下只盖住了那青头的脚,但那画面也够惊悚了,只见落下的铜钟快速地向上收回,空气中立刻漫开了血味与哀嚎……青头的脚被绞掉了。
『****,血滴子?』退役军人毫不考虑地举起霰弹枪向上扫,在隆隆的枪弹声中,那青头的哀嚎成了暴风雨中的蚊子叫。如果是平常的我,应该是看戏的成分居多,但我的敬业使得我必须一路闪过砸下来的铜钟先去帮那个吓傻的小鬼包扎。
『快离开。』小家伙下了一个明确的决定,墓室顶上挂满了这类的玩意,虽然经那退役军人扫过一回,打下不少,但看地上给铜钟或碎铁块敲破的地……就算不给绞死,被这铁链来一下也够受。
枪声停止,我扶着那个受伤的青头,小家伙和另一个青头都端起枪,死死地盯着墓室顶头。那机关很诡异,不是有规律且连续的攻击,是彻底的无规章,有一下没一下,可以用上神出鬼没这词儿了。
『这将军生前应该有病。』我笑着,依这机关我所能推知,就是这主儿在生前应该以欺凌敌军为乐,喜欢享受敌人在自以为得胜后的惊慌与错愕……这点跟我有几分相像,可惜我没有相见恨晚的感觉,毕竟这对我来说是太猖狂的挑衅与挑战。
目前的状况很微妙。退役军人靠在墓室的墙边,我跟其它人则靠在棺椁边,四周不停且看似无规则地落着那些铜钟与铁链。出口离那退役军人最近,他贴着墙,一步一步地蹭了出去,而我们却如同汪洋中的孤岛一样。
『哑巴张,你殿后,我们两个盯着上头。其它人一个一个过来。』退役军人如此说道,我要那没事的青头先带装备过去,再来是我与那个已经快昏死过去的小鬼。不得不说,那退役军人和小家伙的枪法极准,在铜钟落下之前,由军人先发一枪将其与铁链分离,小家伙再补一枪把落下的铜钟打开,就这样,我们接连着离开墓室,剩小家伙一人在里头。
『帮他上止血膏,止血带再多加一条。』我交代另一个青头,然后端起我的枪,说︰『小哥,该你了。』
他应了声,手脚俐落地没踏几步就从墓室里边出来,好似那机关活像装饰品一样,沾也没沾着他。
『好身手啊﹗』
『快整理装备离开,这斗怪怪的。』
小家伙这么说,我有点讶异他话不少(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故意的)。我们七手八脚先彻底止住那青头的血后,改由我打头,小家伙垫后,退役军人则肩负起大部分沉重的装备,与另一个青头扶着伤患走在我们中间。
这个斗很奇怪,自触发了主墓室的机关后,整个斗就活了起来,耳边源源不绝都是机关激活的声响,姑且不论实质上有什么机关的物理攻击,单就心理与精神层面就够折磨了,那受伤的青头甚至还哭了出来……我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因为我们按来路拐没几个弯后,发现整个墓道全变了,能直直往出口去的路,给一面墙给堵着,而本来只是墙面的两侧,却不知何时多了信道,本来我们以为是走岔了,但小家伙指着角落的一个标志说︰『没走错。』
『啧啧,将军大人转守为攻了。』
看来这个斗本身就是一个大陷阱,正式的激活在于主墓室机关的触发,那退役军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不过老江湖终究是老江湖,他目光一转就说︰『选一条路走,咱还有炸药,要不就轰个口子出去﹗』
小家伙难得地没有说话,经几估量,我们选了有活风吹入的左侧走进去,这条墓道非常朴实而笔直,依大方向来说没走岔,可突然一个机关运作的声响在耳后又响起,我感觉给人推了一把,转头一看:小家伙推了那退役军人。
『哑巴张﹗』
他们齐声大喊,不为什么,就是小家伙和我们中间给一个快两米的陷阱隔开,这陷阱洞里插着满满的尖刺,要是落下去肯定成了串烧﹗然,小家伙那一侧的墓道边上,一连串的弩箭齐射而出,他被迫往回逃……这大概是一个不是全军覆没就是得眼睁睁看着同伴惨死的机关,墓主是希望在心理和生理的层面一同造成伤害。
就那三人的神情来说,我知道墓主成功了而他也成功了。
不过他的成功对我而言是挫败,不论在于对他人的敬业或者自我欢快的追求。他大概不知道,我与这墓主所相同的,在他人满怀喜悦的时刻给予惊慌,是最能使我嘴角上扬到美丽弧度的方法。
『呵……』
小家伙的身影消失在斜斜的箭雨中,我想我做了件有点缺德的事情……比方说践踏伤患。有一个垫高的跳板与助跑,那个将近两米的陷落顶多造成我些微的踉跄,虽然我只能轻装简从让大多数的明器留在我身后那三人的惊讶里,但我相信我所追逐的会有更高的利益价值,或者说,这是我得使他们相信我是去救人所必须付出的微弱成本。
我丢下一句『我去找小哥。』后,闪过射入地面不构成威胁仅形成障碍的箭身,一路追着小家伙离开的方向,也许在他们的眼中,我们两个都是没入黑暗而可能死亡的存在。
但这与我没有任何关系,现下这个斗很静,我可以清楚地听见小家伙的脚步声与我自己的呼吸声,而他的习惯好象也没改变,仿佛是指引一样,我能在墓道的角落里找到他留下的小小记号。只是很快的,记号与声音消失在一个十字路口,整个斗里静得只剩下我的呼吸。如果我当时没有仔细凝视着他,理所当然会以为是我遗失了他,但我知道不是,依照目前的状况,该是小家伙要猎捕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