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是帐棚的顶,脑子里一片模糊想不起什么片段可以衔接我意识上一个清醒的段落。然心跳还有,身上的伤口也已经被处理妥当,据手表上的时间显示,我大概只昏了两三个小时……看来这回我命大是活了下来,但到底是谁救我的呢?
我坐起身子想要进行更多的搜索,帐棚帘子刷地一声被人打开,映入我视线的是吴三省的脸,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手枪的枪口稳当当地指着我的额头。
「他就是这样死的。」
我想说话,但喉咙哑到只能吐出模糊的哀鸣,只得凄然一笑。
「好了三省,是你玩不过我。起床气别迁怒别人。」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吴二白从吴三省身后探出头来,他拍了拍吴三省的肩,吴三省没有讲话,哼了一声就往外头走去。
接着进来的是老衡,他手上还绑着纱布,他递了水给我:「二爷的速度比我们想得还快,我们带着三爷游到一半,刚好碰到他们的人要潜下来。」
吴二白摆了手,看不太出情绪的笑容挂在他的嘴角:「这事情你干得不错,我是跟着追纵器一路找到这的。」
润过喉咙以后,声音总算出的来,我笑道:「请到我还合算吧?」我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推眼镜,最发现鼻梁上空无一物,吴二白啊了一声,探头出去交代一些事,又对我说:「我是挺合算的,但三省可亏大了。」
接着有人拿着一副墨镜进来给我,「我听四叔说你的眼睛有些毛病……你的眼镜大概是掉在水里了,将就一下。」吴二白浅笑着,招手要我跟他出去。
「四叔?」
我疑惑着这个称呼代表的人物是谁,然跟着吴二白走出帐篷看见陈皮阿四的身影时,我立刻明白了。他们之间的辈份合该是如此称呼,但这其中也有令我发寒的存在……这一局里,怎么陈皮阿四也搭上了线,虽说大兵混在队里就表示吴三省的队伍已经被渗透,但是连吴二白都知道并且和陈皮阿四一起出现在里,这事情不太单纯。
帐篷外有大队的人马在忙碌,目前我们还位在塔木陀里的神殿遗迹中,但眼前密密麻麻的帐篷的规模,粗估起来这队伍的阵仗少说也有五、六十几人。一眼看去,有不少的人是陈皮阿四手下的爱将,更不少是吴三省的产业在被斗垮前所带着的伙计。
他们的装备相当齐全,一组人员穿著潜水衣围在我们当初下去的那个水池边工作,一旁搁着被打捞起来的黑玉树和六角铜铃,陈皮阿四就蹲在那里研究。
吴二白领着我过去,他也跟着蹲下身子拣了一个六角铜铃起来把玩。
我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探问声:「四老爷子也来了呀!」
陈皮阿四慢慢地转过头来,他拍着自己的双手上的灰,慢慢地让吴二白扶他走到一个棚子底下,我趁机环顾了周围,这里的人几乎人手一把步枪,像军队一般的规格……这不是陈皮阿四他可以、他会办到的挡次。然我在扰动的人群里发现拖把的踪迹,他们没事……估计是这票火力强大的人下去的时候,顺便把他们给带上来,但让我比较惊奇的是,札西和定主卓码他们也在这里。
陈皮阿四已经九十多岁了,长途跋涉到里该是相当疲惫,然他的背板还相当地挺直,看不出疲态。他坐在椅子上头,咳了一声,边上就有人来端茶递水……不过那个人不是华和尚。
他把茶杯放下后才阴冷地笑道:「吴老三的好哥哥用他弟弟的三分之二的生意来请我,老头子怎么不来?」有点感叹又带着讽刺地说:「兄弟相争……难看呀!」
然吴二白也不动怒,只转头去看站在人群外头抽烟的吴三省,道:「四叔,吴家早就想收手了。家门里的不肖子还劳烦您出面,这是晚辈的不是。」
我听到这儿,才觉得这一局真是复杂了。可惜陈文锦不在了,不然事情前后对照,这局的大小……恐怕谁也勾画不出。
不过单就我眼前这个部分,仔细想起来,也不会不合理。
吴三省的势力有多大?能把他斗倒的人有只有陈皮阿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有内神的帮忙,任陈皮阿四这老鬼有通天的本领也没办法将吴三省整到这个地步。
再说,我就怎么没有想到呢?吴二白年轻的时候在长沙是个刺头没错、他母亲的家族势力也相当庞大……但倒斗是一个相当封闭的技术圈子,吴二白本事光大也没用,还是需要人领着,他才有办法一路紧追着吴三省的活动,我本以为这就是他找上我的原因,但是看看现在的局面,我苦笑:「姜还是老的辣,这次我黑瞎子服了二位爷。」
「黑瞎子……」吴二白拍了拍我的肩:「你也不吃亏,该给你的我不会少。」他转头看了四周的情况,现在的时间已经将近黄昏,道:「晚上赶路太危险,我们明天就会全部收队回去,今晚好好休息。」
「等等!」我打断他,「三爷没说吗?小三爷他们还在里头……」我发现我越来越不能理解他们的行为,兄弟相争也就罢了,吴邪可算是他们吴家新一代唯一的香火,就算有什么顾忌也不可能把他丢在这里。
吴二白看出我想说什么,摆了手继续道:「我不能让小邪知道我们来过,定主卓玛他们会留下来……剩下的,你也不用多管。」他说完就独自走开。
这一刻我从心里窜起一阵对吴邪的同情,我想到张起灵给我看过的录像带,一个很恶劣的念头窜入我的脑子……再十年的天真无邪……会不会吴邪他,根本不是吴家的小孩而是另一个类似于张起灵的存在呢?如果是这样,我又觉得张起灵他似乎也不用让自己背负太大的阴霾,毕竟他已经结束了,然这世界还有另一个傻小子正在挖掘自己的悲剧。
「黑瞎子,停住。」
当我正要离开的时候,陈皮阿四叫住我,也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他的椅子旁摆了一把很眼熟的东西……是那把我找给张起灵的乌金古刀,也许是他落在林子里,这东西怎么样都是把龙背脊,凭陈皮阿四的眼力视觉对不会放过。
「阿坤呢?」他问了一个我意料之外的问题,我本来以为他会先问大兵的事情或者火齐镜什么的……关于张起灵,我想现在也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我道:「失踪,估计是死了吧!」
我把在天心石下的事情简单与他重复,他没有追问太多,只深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不信他们的话……但也找不到你骗我的理由。」
虽然只是一下子,但我确实在陈皮阿四垂下的肩上找到一股说不出来的落寞。我总觉得他那神情,与裘得考有几分相似……然那是我不明白的区块,无法处理,即刻跳过。
我指着那一把乌金古刀问他:「四老爷子……这刀?」
他头也不回,可能就等着我问他这么一句,直接回我:「阿坤惯用的。是把龙背脊,可惜废了。」
他旁边的人立刻补充,他们在前进这里的时后发现落在树林间的刀子,陈皮阿四一眼就认出那是阿坤的刀子「不过……」那个人遵循陈皮阿四的指示,吃力地把刀子从鞘里抽出,只见黑得发亮的刀身上,出现一道十公分长、两公分宽的裂痕:「受损得很严重。」
我接过那一把沉得吓人的刀子,我从来不知道那小家伙捏在手里的东西是这样的沉,一如我不晓得当他遗落这把刀的时候,宁跟他究竟遭遇到了什么……
「四老爷子,这刀你多少肯出手?」
「你要?」陈皮阿四斜昵我一眼,枯瘦的手在半空中旋晃一阵,便道:「不值钱的垃圾,要就带走。」
「是吗?那辛苦老爷子带着垃圾走这么段路啰!」我把刀子收入鞘里,与他说了一声谢。
后来的事情没有什么好细说,一整个晚上,陈皮阿四跟吴二白仗着大量的火力资源下去淘东西,像抢劫一般,人面鸟石雕与那颗玉石也全被敲上来。这就是标准的盗墓活动,除了这些,神殿里遗迹一些值钱的东西也全被搬出来,整体来说,战果丰硕。
陈皮阿四带人有他的魅力性在,倒出来的东西,小样的集体分赃,大样的回去卖了再分钱,我本不归他带领,整夜没有去同他们搅和,揣了张起灵的刀子,窝在帐篷里休息。
隔天一早,所有人准备启程回去。
这群人的效率很高,不到一天的时间已经回到魔鬼城,接着就整个大车队飞快地驰骋在戈壁之上,我跟吴三省还有吴二白一车,老衡是司机。连续几天的车程里,他都没有讲话,只是没事的时候都是开着窗户抽烟,他偶而会递烟给我,此外没有其它互动。我觉得我跟他到现在算是一路人了,虽然我没有什么损失,但都太过天真,后来还是走在别人的圈儿里……心里多少是犯闷的。
整个车队先回到兰厝村去把所有可疑的东西销毁,该伪装走私的,陈皮阿四都安排了自己的人在敦煌外边的小村子里交办。我们早都在进入格尔木前换了旅游的装扮,几拨人马分批在不同的转运点各自分手。
他们送我到格尔木的时候,吴二白拿了一张支票和一只六角铜铃给我:「这是后谢,还有四叔说给你的。」
我看着那铃铛,小小一个,但凭他是一个保存非常良好的青铜工艺品,肯定能卖到不少价钱。收了支票,上面的数字很漂亮,单从物质层面来说,我这次的行动算是大丰收。
「喔呀!那多谢惠顾。」我推着眼镜轻笑一声,走到吴三省的身边,笑着对他说:「欢迎三爷再度光临啰!」吴三省顿了一下,本来想跟我说些什么,然吴二白的动作快上许多,隔在我们两个中间笑道:「但愿今生不见,吴家不想再碰这事了。」
与他们分手后我没有马上回去,先去机场把自己寄存的东西全数领回来,在格尔木找了一间旅馆,什么都不管地好好睡上个几天,这一小段日子的活动,都是把精神跟体力紧绷到极致,一松懈下来,所有的疲乏才正是攀上我所有精神与生理层面……这次我能活着回来,碰上了不少的侥幸。
在旅馆休息的几天里,我把手上的资料全数整理过,被塔目陀折腾到半死不活的手机也就地重新买过,再去银行把钱打到户头里,换掉全身上下所有的衣服……这才真的觉得事件结束了。其实这一些动作,并没有实质的意义,但就像要强迫自己留下规律的活动痕迹一样,我每次下完地都会强迫自己重复类似的事情。
当我觉得一切都回归往昔的时候,我忽然收到裘得考寄来的电子邮件,信件的内容很简单:
黑先生:我需要购买来自您的消息。
我当下立刻回了信给他,不到五分钟,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接通之后没有意外是裘德考苍老的声音:「你人在格尔木?」
「是。」
他沉吟了一下,说他们公司在格尔木这里待命的人收到吴邪的求救电话,前几天派车子去接应他们。我听了心里一震,他们后来顺利出来了吗?依照吴邪的个性,张起灵和陈文锦没有吃拽前,他是不会放弃的……难道……
我进一步跟裘德考确定他们救援的时间,时间一推算,吴邪他们极有可能是跟在我们后头离开塔木陀,然而我们大队人马因为花了一些时间在兰厝村销毁装备还有避过检查哨,这段期间让吴邪他们还比我早一步回到格尔木,甚至昨天就搭飞机回北京了。
裘德考说:「有些关于你朋友还有小宁的事情,我想亲自跟你谈谈。」
我想了一下,张起灵那一把乌金古刀还扔在床上,我敲着桌面……最后来是敌不过那一丝好奇。
我说:「我明天早上到北京,中午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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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里没有一个好人,但我情愿这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