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看着我们好一会儿,她轻咬着下唇不大甘心。
这其中的氛围恐怕只有我们三人明白(小家伙我不太敢肯定),一旁的高加索人没想太多,和乌老四一起乐道:「那太好了,我们赶紧去找东西吧?老板不也希望事情可以早点结束吗?阿宁?」
她没有回话,直接站起身子先走到帐篷外去张罗事情,我也就乐着悠哉地在这个大帐里歇息。张起灵他说完话后也就静静地靠在边上,全然无视于乌老四跟高加索人的追问。
「墨镜兄弟,你朋友真难沟通啊!」
高加索人见跟小家伙无法达成沟通,便转向来与我谈话。我承认我同情他们的处境,跟小家伙沟通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不过我现在也懒得去追问,张起灵他在玩什么把戏我是不清楚,但我知道要问他问题绝不能在一切安逸的情况下问,因为他思考的空间一多,就不想说真话了。
「是啊!所以跟他搭档我一直觉得很累呢!」我看着他,笑说。
没多久,宁走进来,她指着他身后的两个人对我们说道:「你们先跟他们回去休息,我要重新拟定前往塔木陀的路线,晚上八点集合,出发回市区。」
「市区?为什么要回市区?阿宁你东西忘在那儿了吗?」
「不,我们要去找……」她看向我们,冷冷丢了两个字:「蓝月。」
后来人都散了,我跟他也被带到另一个小帐篷里休息,距离宁规定的出发时间还有一阵子,我翻开我包里的记事本,把刚听到的消息作一小段的重新整理,虽然整理这个工作宁可能也在同步进行,但我得记得自己来这里的份位,全依着宁或者小家伙实在太危险了。
「闲着?先给三爷送个消息吧!他们有架卫星,资料传得出去的。」
我从纸页中抬眼,张起灵靠坐在他的背包旁,动也不动,也没有要去外头走走绕绕的意思,非常听话听话地在完成宁的交代──休息。
「传了。」他声音哑着,眼皮轻阖,隐约瞧得见眼睫毛颤了一下,就没什么动静。我也懒得去在乎他是不是在我眼前,拿出手机,还有通讯格,传了另一份消息给吴家二爷。
从现在的时间到宁约定的时间还有好些时候,外头戈壁的太阳正烈我也没心情去外头闲走(那艳阳对我的双眼来说是很高度的折磨),我挪了一个背开帐棚口的位置,摘下眼镜来滴眼药,沙漠戈壁的空气里多得是细小的飞沙与悬浮粒子,真要我说,我觉得在这里的地面上比在斗里还折腾人。
我索性靠在背包上,揉着眉骨附近的穴道,但求可以舒服一些。然眼睛闭上,除了脑子的运转之外没其它事情可以做,便不自觉地朝我明明一直想避免却还是往里头钻的路去──关于小家伙的谜。
在和定主卓玛会面过后,由我自己可以完全确定的,是陈文锦这个吴三省和张起灵都当成线索的人去了塔木陀,陈文锦是当时考察队的领队,我最初调查张起灵的时候,他也在这个考察队。
我想起我之前在医院里问他的事情,事情走到这里来,依然有许多的空缺无法完整地扣合住。
我所知道的西沙考察队是下去汪藏海的海底沉船墓,根据定主卓玛的说法,陈文锦去塔木陀的时候也是带队前往。这里跟我知道的路线中少了一块但也是我自己亲身去走过的──云顶天宫。
依照我以前跟宁的合作资料,云顶天宫的路线是他们从汪藏海的墓穴里发现、而陈文锦去塔木陀则只说那是汪藏海的最后一站,我跟小家伙走在云顶天宫里,扣除掉他对我言说的(我从不怀疑他是个不会说谎的人。),有诸多鲜明的证据指示了他们一行人走过该处的痕迹……我前思后想,兜不起来的东西还是兜不起,毕竟张起灵的话不能信太多,可不信他,在这一场浑水中,我又该抓住哪一个引绳?
脑子里顿时糊成一团,我重重地吐了口气。在那一瞬间,一股微凉但轻缓的力道降在我的眉骨上──是张起灵。这帐棚里可以移动地这么没有声息的人除了他还有?
我不晓得他怎么会心血来潮,他令人未知的事情太多,多到我不能去忽视自己在这方面的无力感,随手抓住他的手腕,我叹道:
「小家伙,能不能放个水?透露一点讯息也好,猜你后头的迷当真是个苦差呀!」
他的声音稳稳地从我上方传来,指间上的力道加重几分,他说:「我说过要你别猜。」
他无疑在指控我的自找麻烦与对他的干涉,我不能说他的指控里有不实的成份,不过由他说来的角度太单面,所以我笑:
「你是在暗示我只要注意你这个人就好了嘛!」
「……」小家伙果然不喜欢这种发言。
后果无话,我们各自休息一阵,没多久就人来叫我们准备出发。
走出营地没多远,宁就站在我们来时所搭乘的车辆旁,那高加索人跟乌老四正要一起上车,远远的我还看见几个在云顶天宫有照过面的人。
宁坐在前座沉默着,等着车子开始往市区行驶,她才把一叠资料递过来,并说:「先看这一份,如果我们可以顺利找到东西的话,就会走这路线。」她说到『东西』两字的时候瞄了我们一眼,然后又递了一代小运动包过来,我接过一看,里头有三把CZ-75半自动手枪,宁说:「现在只能弄到三把,有需要的先带着。」
我从里边拿出一把后,直接把袋子往后传,因为张起灵他除了一脸兴趣缺缺之外,连伸手借过袋子的意愿都没有。
「有刀。」他低声说着,我也知道。
车子就此一路驶进葛尔木的市区,不过宁说我们要去的是地方是旧城区,路太小条,车子进不去。我们起初在外头绕着,宁拿着一张小纸条和藏族的司机在讨论。外头的景色看来不过是一片黑幢幢的剪影,在车灯跟路灯的照应下,勉强可以看出这一代的建筑风格,全都是二十世纪六、七零年代的筒子楼。车子在这一段里走走停停,好象找不太到路,然一辆大车子在这里问路自然格外惹眼,宁后来索性让车子开到老城区和新城区的交界一带,她说:「几个人跟我下车,直接进去找。」可惜了她的手才刚触到门把,张起灵立刻开口说道:「别下车,把地址给我。」他毫不客气地朝宁伸出手,宁在没有在第一时间内有动作,然张起灵的动作跟动作也在话语后的句点上有了静止,我从侧面瞧去,他的神情很是坚定,那是一句祈使句。
「什么意思?你知道在哪吗?」宁的语气带着浓浓的不悦,但还是乖乖把手上的纸条子递出来。
「你们去太危险……」他说着,环顾了车内一圈,接着打开车门自己跳下车子,对我说:「瞎子,我们走。」
「哎哎,这真是……」我无奈苦笑着,看来他就是打算找我麻烦找到底便是,虽然他的考量可能是正确的,我甩着我的手枪,对着宁苦笑说:「宁,别生气呀!这是『专业』的部分嘛!」
我也笑着跳下车子。
可我心想,如非我们这个看来荒凉的就城区得透露出诡异的氛围,或是宁她真的对张起灵有所顾忌,我想她也不会这样轻意同意我们的行为,只在我关上车门时,她丢给我两只狼眼手电筒跟一只对讲机:「终究是非法入侵,动静小一些,出来时给我通知。」
「遵命。」
我笑着把门扣上,引擎声立刻响起,我顺手就把对讲机给关上。车子的灯光渐渐远去,浓黑的夜里只剩我们两个人伫立在这种这老城区里。我把一只手电筒丢给他,我说:「爱惹麻烦的小家伙,我猜你不用你手上那张破纸就知道地址在哪里?」
他瞅了我一眼,平稳的语调念出:「青海省格尔木市昆仑路德儿参巷349-5号306室。」他看也没看手上的那张纸条子,随手一捏,那纸条变成地上一颗皱巴巴的纸团子。
「SOP标准作业程序。」他的语调里漫着一丝轻挑的挑衅,他说:「枪收好,我们走。」
我跟着他用很快的速度穿梭在这城区中,夜虽然深了,但老城区上的特种行业还热闹着,小家伙他算是惹眼的眼的人,走在那样的营业区里非常自然地受到应有的招呼与骚扰,他不喜欢,索性挑了极小的巷子去拐路,小巷子的感觉有几分老北京胡同的滋味,我还挺喜欢的。可惜这滋味没让我重温太久,小家伙的脚步越走快,拐了几个弯就完全离开了还有人烟的地方。
在我们眼前出了一栋三层的楼房,两旁的老房子都像是荒废了几十年没有人烟般萧条。生锈的门牌上就写着那一串地址,费了一下工夫,确实是他念的。
「这是哪?」我问,随手把一只狼眼手电筒交给他。
「六零年代的解放军疗养院……」他顿了一下,又说:「录像带拍摄的地方。」
这话立刻勾起我的兴致,我知道我本性中还是有着相当的幼稚性格我不否认,下地或是进入这种黑暗又破败的建筑里,总是会给我带来相当的兴奋感,像冒险一样刺激,我说:「那很有趣不是?旧地重游吶!」
这废弃的疗养院外有围墙,墙门是拱形的红木板门,推了几下,大概是后头被死锁了,也还好这围墙不高,我们身上没带什么背包之类的装备,我大腿借他当个板子一蹬,他轻巧地翻上围墙再回来拉我一把,没几下子我们就翻到围墙里边。
我们前后打开手电筒,这院子里杂草丛生,但还隐约看得出它当年铺着青砖地时该有的模样。手电筒一扫,这房子的墙上一排排的雕花窗棂,可惜都已残破,其中有一扇更是完全被人扯落,可惜都已残破,其中有一扇更是完全被人扯落下来,我们便从这里进入屋子内部。
到了屋子里头,在手电筒冷调的光芒下,我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惊愕,这里当真是录像里那个有灰色人影爬行的大堂,我本来怎么想都没想过(刚才甚至以为他在跟我开玩笑)我推测那应该是清末民初时期的背景场所,竟然是在六零年代的解放军疗养院里,难道这事情真的跟政府有关系?
然我没机会想太多,张起灵突然丢了一声:「走!」就飞快地往大堂左手边的旋转木楼梯跑去(我是在他跑去的时后才发现那里有楼梯),他的速度之快,像要甩开我似的,我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立刻就拔腿跟上,老旧的木楼梯被我们踏得嗄吱作响,随时都会垮掉似的,我追着他跑,也留心我沿路经过的地方,最重要的我要把枪给先上膛。
这里的二楼我仅匆匆看了一眼,走道口被人用水泥给封起来了。我没有多去注意这些,直接转上了三楼,然而我没料见,整个走道境空无一人……幽幽暗暗的,地上滚了一只狼眼手电筒,我知道,那是小家伙掉的。
该死,出事了……
我心里一边叫好一面叫糟,叫好是叫他总是这么让我惊喜,叫糟是依照他的习惯,我可有的小心了。
果然,一阵急迫的劲风扫过来,我立刻放开手电筒空出左手往后一抓,抓到了手腕粗细的东西。也不用多想,右手抓稳枪身朝后就是一砸──我扑了空。
同时我听见一声关节松脱的声音,左手掌心一阵空虚,被人扭住,身子连带着被迫转过身去……于是,我在黑暗中看见他那一双淡定的眼瞳:果断、狠戾、宁静……没有一丝犹疑。
他扭着我的手腕直接朝我心口撞去,力道之大直接让我撞在墙上……我有料他绝对想攻击我,但没想道他想道他会这么狠(其实他选择不用右手跟我博动就表示他想大事化小。),我只来得及拋开枪去锁住他另一手的攻击,空出来的肚子还是吃了他两下膝击──总归的,只要我死不放手我还是抓住了他
「张起灵你还来?」
我知道我现在的声音很不平稳,我觉得我没有对他爆粗已经是我最大耐力的表现。我想这才是她跟宁说他只要我们进来的目的:拿蓝月、怕危险、作业流程什么的都是狗屁,他是想让我倒在这里,非关生命地倒在这里才是重点。
可惜,我最喜欢看人失望的模样了,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不要猜、不要追、不要跟着我……这是对你来说最好的,我以为你很聪明,为什么不明白这些?」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地平静,两把手电筒都滚在不远的地方,整个空间幽暗而诡异。我被他压在墙上,在那迷离的光影中,我想我终于要开始认识了他,那个不是哑巴张也不是阿坤……而是最源初的他──张起灵。
「呵呵,就算不跟你,你甩不开我也是事实不是?」我干咳了几声,想来嘴边的笑容他看得很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