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黑深夜,明月躲在云层之后不敢轻易现身,大雨放肆倾泻直下,酣畅淋漓地击打着屋檐青瓦,厮杀了整个午后的长安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就连滂沱大雨都无法阻挡长安百姓饭后夜聊今日之事的兴头。
平阳公主府内,一切都已归于平静。
霍去病腰腹处所受之伤已然止血,在陛下特派的李太医的精湛医术下已无性命之忧。卫青早早地进宫向武帝禀明这整个计划的得失,诸邑也在容月的安全护送下回到了椒房殿,只是,小小年纪经历如此变故神智有些不清,平阳公主于情于理为显亲切也的前去探望,便跟随卫青一起进宫守护诸邑。
张骞与沙夏等四人也在重兵把守的公主府暂行休息,暂无安全之忧。
一干无关人等皆数离去,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阿锦与那躺在床上还未醒来的霍去病。
阿锦和霍去病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在卫青的严厉训练下,小伤淤青都是常有之事。然而今年,先是她受重压之伤,后又是霍去病血流不止,双双病重躺在床上昏迷都是头一次。
阿锦和霍去病虽然饱读诗书,可行事都是武人心思。平日里小打小闹惯了,彼此间也觉察不出对方有多重要。一直以来,阿锦一直以为自己对霍去病只不过有从小一起长大彼此较他人熟悉的情谊罢了,这次霍去病受伤倒下了,她心中似乎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情愫产生。
她一向好强,自认不输男儿,要她承认自己像个女儿似的动了情思,她是断断不肯认的。可是此番,她看着霍去病安静地躺在床上,因为疼痛眉头紧皱,心中的弦松动了,她暗自发誓,只要霍去病健健康康地醒来,她以后一定不胡闹了,霍去病说什么就是什么。
“霍去病。霍去病。霍去病。”阿锦无聊地抚摸着霍去病的眉头,像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似的呆愣地叫着霍去病的名字。
“你怎么不回答我啊?以往只要我叫你三声,你可没有不答应的。”阿锦调皮地捏捏霍去病的脸庞,娇嗔着责怪道。
“霍去病。你再不醒,我可就走了。”语落,阿锦松开双手,将凳子往后移了一步,坐在小圆木凳上,原地踏着步。
“霍去病,我都叫你第五声了。”见霍去病还是没有醒来,阿锦前不久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忍不住流了出来。
“霍去病,我哭了,你要给我买两串杏姨家的冰糖葫芦。”阿锦又将圆瞪回归原地,握住霍去病的手,委屈地说道,“你听到了没有啊?”
“你到底听没听见啊?”
霍去病还是没有回答阿锦,阿锦摸摸霍去病的额头,见温度不高暗自放心了。
“脑子没烧糊,我就当你听见了啊。你到时候不准耍赖。”阿锦任性地将自己的头轻靠在床边,俯着身子看着霍去病安静的睡颜。
打斗了一日,阿锦还未真正好好休息过,好不容易诸邑安全了,霍去病却受伤病倒了,阿锦这一日脑中的那根线就没有真正松开过。
趴着趴着,耐不住困意,阿锦渐渐迷蒙了双眼睡了过去。
过了好几个时辰,平阳公主和卫青都已经从宫中回府休息了。他们二人进来的-时候,阿锦已然睡熟。
平阳公主吩咐婢女拿来了阿锦的雪貂斗篷,轻轻地盖在阿锦身上。遂即和卫青相视一眼,两人轻声离去了。
“夜里风寒,公主也要保重身体。”卫青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平阳身上。
“我哪有这么柔弱。”卫青一向体贴,平阳公主微笑着回应道,“你说,阿锦会怪陛下吗?”
一想到今日进宫,诸邑那一脸沉默呆滞的模样,别说卫子夫了,就是她,看了都十分心疼。阿锦平日里可是把诸邑宠上天了的,要是阿锦见到了诸邑那副模样,指不定得心疼成什么样。
“这都是阿锦应该要承受的。身处皇庭,哪有不受伤不被人算计的呢。阿锦要走的路,还长着呢。”卫青看事情总是通透,平阳本是心狠之人,但受卫青的影响,不知为何近几年倒是温和了许多。
“劳思伤神,公主快去休息吧。”卫青将平阳送至屋门前,温柔地嘱咐道,“公主放心,一切有我。”
“有你在,我放心。”平阳拂去卫青肩上一日积累的灰尘,一双杏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卫青。
椒房殿内,诸邑仍然不食不语不眠,双目呆滞。卫子夫虽然平日里最疼爱卫长,可诸邑毕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自己的女儿成了这副模样,又有几个做父母的不心疼呢。
义妁和一众太医在椒房殿中愁的眉头紧锁,他们所学的医道治身体的疾病绰绰有余,可心病,仍需心药治。诸邑的痴傻乃是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落下的心病,是开多少药方都治不好的。
武帝听说了诸邑的事情,本想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就前去看看诸邑,可这次的绞杀行动汉军大获全胜,他所要考虑思量的地方实在太多,又还有其他朝中大事缠身,一直待在御案前处理奏章,抽不开身前去椒房殿。
卫子夫抱着呆愣的诸邑,一直苦等武帝前来给她一个解释。只要武帝告诉她为何要带诸邑出宫,哪怕是武帝故意安排的,她也认,却迟迟等不到武帝的身影。
“慧延,几更天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卫子夫愈发心寒。
“禀皇后娘娘。三更了。”慧延心疼的看着卫子夫和她怀中的诸邑,“娘娘快去歇息吧。公主,奴婢会看着的。”
“你看着。你看的住吗?本宫都看不住自己的女儿,你能看得住?”卫子夫委屈地抱怨道,泣不成声。
“娘娘。凤体为重啊。”慧延应声跪下,她伴随在卫子夫身边已经十多年了,多少的风风雨雨,卫子夫是如何挺过来的,慧延是最清楚的。
“本宫当年位份低,牺牲了卫长。如今,本宫可是大汉的皇后,皇后啊。”卫子夫激动地大喊,痛哭流涕,“慧延,你看看诸邑。你看看本宫的诸邑,她向来乖巧,可如今呢?”
“娘娘。”慧延泣涕如雨,不知道应该怎样劝慰卫子夫。
“本宫母女到底前世犯了什么错。今生要为了她母女二人牺牲到这般田地?”卫子夫情急之下,竟然故事重提。
“娘娘。”见卫子夫情绪失控,慧延提醒道。
卫子夫也知道自己提到了不该提的往事,只能抱着诸邑默默泣泪。
门外,因为担心诸邑的阳石公主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本想着索性不睡陪着诸邑,却不想听到了卫子夫的激动之语。
母女二人?阿锦?阳石公主顿生疑惑,想不通这其中的关系。又见卫子夫情绪激动,没有办法只好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