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九洲风雷
31530800000099

第99章

陈洪福换身讲究的衣帽,雇了辆马车,连夜沿运河北上赶往京城。他记得荣贝勒父子是正黄旗,所以从朝阳门进城后,就绕到得胜门内大街,果然很容易就找到了贝勒府。他自称是端明贝子的故交,把门的护卫看他穿戴还算阔气,便到内里去禀报,正巧端明今天在家玩鸟,听到来人的名姓,思忆良久,忽地想起当初在京城戏园里的趣事,忙命人唤陈洪福进府。二人多年没见,都己长成青年。但端明仍一下子认出了陈洪福,笑道:“小福子,还真他妈是你,这些年你猫哪儿去啦?”说着拉着陈洪福的手,到客堂里落座。两人叙了一番旧,陈洪福不敢耽搁时间,直截了当将来意讲明。端明一听笑了:“京里也听说上海滩宝局那档子事了。我就说嘛,谁能折腾出这么大动静?连押六把大,这路邪了门的主意也就你小子想得出哩。”

“爷就别损我啦。我给人家惹大祸啦,弄不好得出人命。您神通广大,能不能帮兄弟弄只蟋蟀?”端明一拍大腿:“嗨,要是斗鸡就好了。户部侍郎那莫苏哈家的老五那海跟我是发小,他手里有只金冠凤眼大元帅,两年来打遍京城无敌手。”“贝子爷,我说的是蛐蛐。”“唉,蛐蛐这玩意儿是百日虫,去年我手里倒有俩特棒的,可都蹬腿了。今年嘛,京城最牛的便是端王府的紫金翅了,那是他家端二公子特意从余杭鼓捣来的,真叫万里挑一,和它交手的虫儿无不败北的。要不瞧瞧去?”“全仰仗您了。”

徐、范两家斗蟋蟀的地点选在城东苏州河大街上的丹凤轩茶楼。斗蟋蟀的棚户内只能有三个人,一名裁判和两个蟋蟀的主人,行话就叫“三草二别头”(斗蟋蟀此风自明宫崇祯年间曾盛行一时)。裁判监督着范大宝和“千手将”将各自的蟋蟀放在一张八仙桌的斗盆内。前来围观的成千累万,凡是能望见那俩蟋蟀的人,都赞叹不已。徐九的蟋蟀号为“蛇头蟹壳青”是出类拔萃的虫中之杰,而范家从京城高价买回的紫金翅更是无上极品。上午巳时整,赌场一声开局,茶楼内外立马变得鸦雀无声。范大宝、千手将用探子来撩拨虫须,挑起蟋蟀斗性,等两虫放声鸣叫之后,便开闸开斗。紫金翅的体质与技能都明显胜出一筹,眼见蟹壳青堪堪不敌,殊料千手将伸手拔下三根头发,拴住蟹壳青的脖子,将它凌空摔了几圈,又放回斗盆。蟹壳青的勇武竟比刚才胜出十倍,上去便死死咬着紫金翅一直往后拖。双方扭打盘旋了数十圈,只听咔嚓一声,紫金翅的一条大腿被扭断了。茶楼内外霎时间一片惋惜,人们被这意外震惊了,乱嚷嚷地争论徐九这边是如何转败为胜的。那些为此事设赌下注的,更是有哭有乐。徐九作为胜利者满脸得意,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向范家要钱了。千手将乘机抖出范小宝输牌九时写的债据,亮开粗嗓门对范金宝叫道:“姓范的,你儿子还欠我两万四呢,想着赶紧还了,这可是带着五分利息的。”范金宝根本听不清徐九他们说些什么,只木讷地点着头,他当着中的的面签字画押,答应明天先付三万两,月内再还清剩余欠款。徐九也允诺明天钱交齐时,便可将人领走。范金宝口打唉声,摆了摆手,让儿子扶他上轿回家。陈洪福泥塑般地坐在茶楼一角,他想不明白紫金翅为什么会失败。当徐九一伙耀武扬威地要出茶楼时,他猛然起身道:“慢着!这事没完!”这一声断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己走到门外的范氏父子也不禁转过身来。千手将双手叉腰怒道:“个小兔崽子,你想干吗?”陈洪福一抱拳:“徐九爷,小可不才,敢问能否再赌一把?”“他妈的,你--”千手将等人正待发作,被徐九用手止住。徐九斜眼打量下下这个头不高、黝黑干瘦瘦的小伙子:“你是谁?叫啥名字?”“我是范小宝的朋友,名叫陈洪福。”陈洪福稳稳地回答。徐九冷冷一笑道:“你就是那个卖麻袋的,想替朋友拨创?”“没错。”“行啊,口气不小。可九爷我没工夫赔你小子玩儿。”“怕是不敢吧,徐九爷?”陈洪福故意用挑衅的口气道。徐九又是一阵冷笑:“乳臭未干个小毛孩子,九爷我怕过谁?说吧,你想比什么吧?”“斗--鸡。”陈洪福拖着长腔,清晰的两个字让在场的人全听到了。“好!不过要赌就得赌个大输赢。只要你能出二十万的赌本,九爷就跟你赌。”“一言为定!”

陈洪福又到范府来请罪。范金宝倒挺通情达理,也未太责怪陈洪福,但他这次算是真正领教了徐九的厉害,认头用银子来换儿子,他还劝陈洪福赶快回去,老老实实地卖自己的麻袋。这边范金宝是不愿节外生枝了,但事情远没他想的那么简单。第二天,范大宝带着三万两银票去宝局赎弟弟,千手将又变卦了,说徐九爷己查清楚,闹宝局的幕后元凶是那个陈洪福,想要范小宝,至少用陈洪福的一条胳膊换。“九爷讲的明白,十日之内,你们送来姓陈的胳膊,我们马上放人,剩下的欠款还可以减半。否则,豁出去剩下的钱不要了,卸你弟弟一条胳膊。”又是突如其来的变卦,这回轮到范大宝不知所措了,他狼狈地回家报信。范金宝一筹莫展,徘徊良久才道:“看来还得找曹钟贤哪。”回到作坊,陈洪福便一直闷在屋睡大觉。这一觉直睡到午时三刻,张狼咣咣地把他砸起来说曹老板到了。陈洪福慌忙整理衣帽,跑了出来。见到陈洪福劈面便道:“你个焉土匪、贼大胆,这回祸闯大了。徐九的管家虞洽卿今儿个一早找上门来,挑明了要卸你一条胳膊,跟着范金宝也为这事找我。我看你这条胳膊是要保不住喽。小子,你毕竟涉世尚浅哪。”曹钟贤又语重心长地道:“你觉着范家斗输了,徐九就占便宜了吗?这回可谓两败俱伤。徐九宝局的生意一落千丈,没个一年半载缓不起来,这笔帐他必定要算到你的头上。”当下,要保住胳膊的唯一办法就是在斗鸡中战败徐九。但这事的前提要有人提供那二十万两银子,陈洪福认识的人里,能拿的起这笔巨款的只有曹钟贤了。

晚上,曹钟贤连饭都没吃好。他独自坐在厅中前思后想。他最在乎的还不是钱,关键是日后会不会有料想不到的麻烦?他蓦然想起程管家(程世富),鞍前马后地跟随自己几十年,好端端的一个人,不明不白就消失了,这十有八九是徐九他们(上海滩有名的黑恶势力帮会)干的。现在那帮家伙又要害小福子了……不行!曹钟贤愤然起身,心里暗道:我曹某人也不是泥捏的,当年贩私盐的时候,什么风浪没闯过?现在却让些泼皮混混儿随便欺负?看起来,这事曹爷我非管不可了。“你能保证赢吗?”曹钟贤问陈洪福道。“端贝子说过,那只鸡天下无敌。”陈洪福肯定地回答。曹钟贤起身道:“好。你跟我一起见徐九去。”关于斗鸡赌输赢,曹钟贤提出的方案是:双方各出三十万两,无论谁胜谁负,恒兴宝局的事都从此一笔勾销,不许再提。徐九听出,曹钟贤仗着自己有钱,想以财压人。要是这么着,陈洪福的胳膊,九爷我还要定了。他蔑视地对曹钟贤道:“这样吧,我出四十万,你们还是三十万,可必须加上陈洪福这小子的一条胳膊。”曹钟贤反复力争,徐九主意己定,绝不更改。陈洪福不想让曹老板为难,一旁道:“东家,我认了,不就一条胳膊吗?十万两,合算。当年朝廷悬赏长毛头子的脑袋也不过这个价呢。”条件谈妥,马上变成了白纸黑字,双方当事人签字画押。约好七天后,在大东门外一决雌雄。回到曹府,陈洪福拿了两千两的银票,又雇车奔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