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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贝勒府把门的一看,这位怎么又来了?告诉陈洪福,端明出去了,上哪儿不清楚。陈洪福急得火上房,可也只能干等。从早上日出三竿一直熬到天黑月兔东升,端明才骑马回府。听了陈洪福的来意,端明一跺脚:“嘿呦,哥儿们,你晚来一步。那鸡昨儿就让徐九买走了。”陈洪福脑袋嗡了一声,也顾不得分寸礼教,质问道:“不是让您盯着吗?”端明却道:“这儿我也没想到,也不知徐九怎么走通了户部的关系,直接找的那莫哈苏。我还告诉你,就这两天,除了宫里,北京城最好的十几只斗鸡,全让徐九一锅端了。那王八蛋还真有钱,一出手就千八百两。那海一看这情形,也没少宰他,一口就吃了他六千两。”陈洪福道:“那管啥用?我们打的可是四十万的赌啊!”端明直眼了:“你疯了?四十万,皇上大婚也没花到这个数啊。”陈洪福摇着头道:“唉,怪我脑子浸水了,应该先把鸡拿到手。可徐九他怎么会--”端明道:“我跟你说过,徐九不好斗。他在津沪称霸三十多年,强龙都不压地头蛇。就那蛐蛐的事,我回来问了一溜高人,才知那是江湖上轻易见不着的绝艺,叫‘还魂术’,这招一使,蛐蛐就玩老命了,谁也挡不住。可之后用不了半天,这蛐蛐就肯定得蹬腿。没有必胜的把握人家是不会跟你赌的。徐九这种人心眼儿毒,手腕还高。我估摸斗蛐蛐的当天,他们就知道咱哥俩儿的关系了,立马就派人到京里来活动。”陈洪福悔道:“还是我太不沉稳,过早亮了自己的底。”

陈洪福冒着霏霏秋雨沿运河一路南下赶回沪杭。曹钟贤闻知斗鸡全被徐九买走,一时也愕然无语,恨自己虑事不够缜密,让对手抢了先。正当他低头叹息时,但听扑通一声,陈洪福一晃身栽倒在地。本来就内心焦虑又连日奔波,不得吃不得歇还淋了雨,陈洪福终于支撑不住了,是又拉又吐发起高烧。曹钟贤赶紧安排他到东跨院的厢房休息,请大夫给他把脉。第二天,小红、张狼连同马寡妇一同到曹府看陈洪福。马寡妇带了个治痢疾的偏方:将紫皮独头蒜用柴炭烧熟后,剁成碎末,就着醋服下。独头蒜辣性是普通白皮蒜的数倍,陈洪福捏着鼻子吃完后,腹内火焚一般,出了一身透汗,又泻了些黑黄的水,软软地倒在床上睡去。马寡妇不经意地对曹钟贤讲,自己手头倒有只黑毛菜鸡,鹐架一绝,见着生人能追出半里地去,我当它是只看门的狗,不知可否派上用场?曹钟贤欣喜异常,忙让马寡妇去抱。等一看到马寡妇抱来的鸡,大家全都泄气了。但见这只损鸡,冠子也折了,嗉子也耷拉了,圆屁股翻在外面,浑身上下没有几根毛,到处露着疙瘩皮,黑不溜秋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倒是曹钟贤的新管家略知斗鸡的门道,他以为这只鸡虽外观丑陋,但骨坚形壮,喙直而尖,眼小而锐,眼窝深陷,明腿细,爪子大而长,应是只上好的斗鸡。受马寡妇独头蒜作用的启发,陈洪福试着也给那只黑菜鸡强塞了一次蒜,没想到却有了出奇的效果,当天夜里,它把窝里陈洪福特意放进的另两只鸡全给鹐死了。陈洪福等人闻讯一起来到西跨院,看到地上到处散落着尚未收拾净的鸡毛。“真乃天助我也!你哪是只菜鸡。简直就是我的菜霸王呀。”陈洪福狂喜着将站在鸡窝边气宇轩昂的“菜霸王”举了起来。七天期限到,曹钟贤与徐九爷各带人马来至大东门外的一片大空场,这里正是当年范小宝开粥厂的地方,两家斗鸡之事,早就传到沪杭之外。不仅上海滩万人空巷,连江浙的其他府县,甚至山东、苏北及中原等地都有人赶过来。端贝子更是提前一日便到了。今儿天公也作美,秋高气爽,万里无云。让大伙儿可以舒舒服服观看这场热闹。请来的中人是“打不死阿三”的儿子阿土哥。斗鸡的圈子围好了,裁判先让双方亮鸡。大伙一看,徐九的金冠凤眼大元帅(俗称“芦花大公鸡”),真是魁伟健壮,神气非凡。生得脸小嘴利,胸宽臀肥,羽毛粗刚光洁,颜色乌黑泛红芦花点点,一对十字大

爬爪,最特别的是那对眼珠儿竟是纯白色的,行家一看,便知这是西域著名的吐鲁番斗鸡。再看曹钟贤的那只鸡,刨去个子大些,没一份好品相。“这还比啥?还叫菜霸王呢,敢情就一破菜鸡。”不少人摇头咂嘴。双方收了鸡,各自回临时搭建的凉棚里等待时辰。裁判一手执铜铃,一手托着金壳的洋怀表。直到巳时四刻,他一摇铜铃。徐九爷这边便将“大元帅”放了出来,而曹钟贤的鸡听得见叫声,却不见鸡影。“再不出战,就算你们弃权认输啦!”裁判粗着嗓门叫道。话音未落,那只疯了似的鸡扑啦啦飞出凉棚,把裁判吓了一跳。原来就在他摇铃前一分钟,小红抱住“菜霸王”,金绣掰开鸡喙,陈洪福把事先备下的两头紫皮独立头蒜的汁,全挤进它的嘴里。菜霸王顿时被辣得嘴眼喷火,通红的屁股向外翻卷,所剩无几的毛根根直立,它挓挲着翅膀,昂头转睛,猛鐾了几下爪子,凶神般向对手扑去。菜霸王发狂了的模样,别说裁判吓了一跳,连久经大敌的“大元帅”都吃了一惊,但它不愧是斗鸡场上的百战名将,定了定神,便拍打起翅膀,健步劲进,昂首迎击上去。两只鸡上下翻飞,左突右冲,闪蹿转跳,咬踢抓蹬,厮杀成一团,搅起的尘土成黄雾,将它俩笼罩其中。上万围观者连连叫好,大呼过瘾。众人吵嚷间,两鸡己斗了五十余合,似乎越战越勇。徐九有些坐不住了,躬起身子向场内巴望。他提前多次验看过“大元帅”的实力,也打听到曹钟贤没买到什么出色的斗鸡,自以为稳操胜券。今早又按千手将配的精饲料,让“大元帅”饱餐战饭,觉得一旦开战,不消多时,即可大获全胜。殊知姓曹的抖出只不要命的损鸡,竟能和他重金购买的“大元帅”杀个势均力敌,看情形还胜负难测。

已经疯了的“菜霸王”真是不要命了,它的脖子和身上己被“大元帅”抓鹐得伤痕累累,但它天性好斗,加上独头蒜的强烈刺激,全然忘记了伤痛,它只攻不守,勇往直前。“大元帅”也己拼尽全力,它还没见过被自己打得如此惨状作不落荒败走的对手。于是便使出了杀手锏“盖顶脚”。只看它抖翅向上一纵六尺多高,一脚便踢在对方的头上。一般来讲,此招得手,便是大功告成。“菜霸王”跌跌撞撞地险些摔倒。徐九这边的人见了长舒了一口气。“大元帅”双腿落地,正要乘胜追击。哪想到“菜霸王”又不顾死活地冲上来,而且也同样腾身飞起。“大元帅”无奈之下再次上跃,可惜这回它蹦得比对手矮了一个鸡身。“菜霸王”展开长大的爪子,狠狠一下抓在对手脸上。“大元帅”面痛难忍,还未稳住心神。“菜霸王”飞身对着它的脑袋又是一脚,踢得它眼冒金星,蒙瞪转向。“菜霸王”趁机蹿上去,又是一嘴,竟将对手的左眼生生鹐破。这下“大元帅”坚持不住了,它“嘎嘎”怪叫着撒腿就跑,“菜霸王”则穷追不舍。“大元帅”慌不择路,穿过徐九那边的凉棚,一头扎进外围观战的人群中,“菜霸王”紧跟其后。众人纷纷闪退,让出了一条胡同。那两只“疯鸡”一个没命地逃,一个没命地追,不多时就跑得没了踪影。数以万计的围观者笑逐颜开,欢呼雀跃,如同山呼海啸一般。徐九一屁股坐在交椅上,干张嘴说不出话来。而曹钟贤则失去了平日的沉稳,手舞足蹈起来。张狼冲着对面的凉棚,跳着脚叫道:“徐九,你这回傻了吧?”女扮男装的小红、金绣二人淌着眼泪,一把抱住陈洪福,双唇颤抖地道:“四哥,你赢了,你赢了。”陈洪福伫立良久,嘴角滑过一丝浅笑,低声自语道:“这才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呢。”徐九从未栽过这么大的跟头,但在众目睽睽之下,特别是当着端贝子、阿土哥等五十多位官商两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没法再耍赖,只得认赌服输。端明这回是找足了乐子,他开心之极,老半天嘴巴都没合上。他向陈洪福道贺,夸赞陈洪福小脑瓜子机灵鬼点子多,以奇谋胜,并表现出对菜霸王的强烈兴趣。端明这么一说,陈洪福猛然想起,那只宝贝鸡不知跑哪儿去了。等他们兴高采烈地凯旋时,一个更“神奇”的消息传来,菜霸王在蒜辣劲儿消退后,停止了对大元帅的追击,大摇大摆地回到了老主人家马寡妇的家,一展翅膀跃上鸡窝顶,昂头抻脖,扯开破锣嗓子久久地打鸣放歌。马寡妇赶紧又把它抱回了曹府。端明见菜霸王归来,大为欢喜,当即要出一千两把鸡买走。曹钟贤与陈洪福互使了个眼色,都会意地一笑:“哪能叫您花钱?贝子爷大驾光临,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这鸡就送给您啦。”“好,够意思。以后咱就是好哥儿们,小福子,有空到京里找我玩去。”端明如获至宝,命手下特意打造了一个金丝鸡笼,第二天便带上菜霸王驾着马车北返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