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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小窗幽记(6)

月光之下,零零乱乱,如珠子一样,装点一番,借着柔和的余晖,乘着月光,露水打湿了我的衣裳;只愁上天下起如斗的大雨,大醉花丛傍着玉床。

八九

有魂落红叶,无骨锁青鬟。

【译文】

片片红叶之上寄托着相思之魂,缕缕青丝之畔萦绕着无边牵挂。

九○

书题蜀纸愁难浣,雨歇巴山话亦陈。

【译文】

书写在蜀纸之上,愁思也难以洗净;大雨在巴山停住,话语也是旧题。

九一

盈盈相隔愁追随,谁为解语来香帷。

【译文】

和风姿绰约的美人遥隔千里,愁肠牵挂,谁是善解人意的美女来香飘四溢的帷帐之中陪伴我呢?

九二

斜看两鬟垂,俨似行云嫁。

【译文】

斜看女子两边下垂的发髻,俨然行云一样多姿多彩。

九三

欲与梅花斗宝妆,先开娇艳逼寒香;只愁冰骨藏珠屋,不似红衣侍玉郎。

【译文】

想和盛开的梅花比试一下宝光十色的妆饰,先作出一番娇艳的神态“紧逼”寒色之香的梅花;只忧愁冰清玉洁的人儿深深地藏在珠屋之中,不像红衣美女那样侍奉情郎。

九四

纵教弄酒春衫浣,别有风流上眼波。

【译文】

纵然美女侍酒,春衫上洒满美酒,此情此景也别有一番风味,眼波频频传情。

九五

听风声以兴思,闻鹤唳以动怀;企庄生之逍遥,慕尚子之清旷。

【译文】

听到呼呼的风声,兴起情思,耳闻仙鹤凄哀的叫声,牵动心怀;期求庄子的自在逍遥,羡慕尚子平的清淡旷达。

九六

灯结细花成穗落,泪题愁字带痕红。

【译文】

燃烧的蜡烛凝结成细小的花朵,仿若泪水不断落下,泪水带着“愁”字,依然感伤不已。

九七

无端饮却相思水,不信相思想杀人。

【译文】

无缘无故,饮下了一杯“相思”之水,不相信“相思病”真能想死人。

九八

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译文】

渔舟唱晚,响彻鄱阳湖两岸,其声悠悠;雁阵惊寒,声达衡水之南,其音袅袅。

九九

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

【译文】

吹起悠扬的乐曲,清爽之风阵阵而来;在充满柔情蜜意的歌声中,飘忽的白云也驻留了脚步。

一○○

杏子轻沙初脱暖,梨花深院自多风。

【译文】

轻轻沙土之中的杏子刚刚脱离暖气,幽深宅院之中的梨花自然颇多风韵。

卷三集峭

今天下皆妇人矣。封疆缩其地,而中庭之歌舞犹喧;战血枯其人,而满座之貂蝉自若。我辈书生,既无诛乱讨贼之柄,而一片报国之枕,惟于寸楮尺字间见之。使天下之须眉而妇人者,亦耸然有起色。集峭第三。

【译文】

现在天下哪里还有男子称得上大丈夫的?无非都像妇人一样,眼看着国土日益被人侵吞,厅堂之上却仍然是一片笙歌;前方战士的鲜血都流尽枯干了,满朝官员依然若无其事。我们读书之人,既没有诛灭乱臣和讨伐奸贼的权力,只有将报效国家的一片赤诚,寄托表露于笔端和文字之中,使天下枉为男子汉的人们看后,有所震动而开始改进和奋起。于是,编纂了第三卷“峭”。

忠孝吾家之宝,经史吾家之田。

【译文】

忠君孝悌是我家的传家宝训,通经读史是我家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

闲到白头真是拙,醉逢青眼不知狂。

【译文】

悠闲得无所事事过一生,仿佛是很笨拙无聊的,其实是大巧若拙;而饮酒至醉,遇着知心的朋友,也不知自己的狂人狂态,仍然是豪爽惬意的。

兴之所到,不妨呕出惊人;心故不然,也须随场作戏。

【译文】

兴致所至,不妨吐出心声,一语惊四座;心中固然不以为意,也须逢场作戏一番。

放得俗人心下,方可为丈夫;放得丈夫心下,方可为仙佛;放得仙佛心下,方名为得道。

【译文】

放得下世俗之心,才能够成为大丈夫;放得下大丈夫的英雄功利之心,才能够成为栖身世外的神仙和佛陀;放得下成仙成佛之心,才算是真正得道,达到了至高无上、也是平常之极的精神境界。

吟诗劣于讲书,骂座恶于足恭,两而揆之,宁为薄幸狂夫,不作厚颜君子。

【译文】

吟诗作赋似乎不如讲解经史,却直抒胸臆,喊街骂座似乎比巧言足恭可恶,两相比较,我宁愿作轻薄狂狷之人,也不作厚颜无耻、口是心非的“君子”。

观人题壁,便识文章。

【译文】

看一看某人题壁,便可以了解他文章的高下了。

宁为真士夫,不为假道学;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

【译文】

宁愿做一个真正的读书人,而不做一个伪装有道德学问的小人;宁愿像兰花被摧折,美玉被粉碎,也不要像萧艾那样的野草茂盛地生长。

随口利牙,不顾天荒地老;翻肠倒肚,那管鬼哭神愁。

【译文】

信口雌黄,随意毁谤别人,不管遗臭万年,天地降罪;翻肠倒肚,想方设法陷害别人,不怕鬼神震怒,这种行为是应该摒弃的。

身世浮名,余以梦蝶视之,断不受肉眼相看。

【译文】

人生一世,虚浮的声名,我只把它看作庄周梦蝶一般,只是事物的变幻,绝不会正视它。

一○

达人撒手悬崖,俗人沉身苦海。

【译文】

通达人生、世间真理的人,能够在极端危险的境地放手,而凡夫俗子则身陷于尘世间的种种苦恼之中难以摆脱。

一一

销骨口中,生出莲花九品;铄金舌上,容他鹦鹉千言。

【译文】

积毁销骨,任凭你巧言如簧,妙语莲花;众口铄金,哪管他鹦鹉学舌,千人传颂。

一二

少言语以当贵,多著述以当富,载清名以当车,咀英华以当肉。

【译文】

以少说话为高贵,以多著书立说为富有,把清高的美名当做行车走马,把精妙奇美的文章当做美味佳肴。

一三

竹外窥鸟,树外窥山,峰外窥云,难道我有意无意;鹤来窥人,月来窥酒,雪来窥书,却看他有情无情。

【译文】

在竹林之外看鸟,森林之外看山,峰峦之外看云,很难说清我是有意还是无意,似乎是自然之性;仙鹤出现时,是否对着人看,明月当空,是否要对月酌饮,大雪纷飞,是否围炉观书,却要看其是否有这份心情了。

一四

体裁如何,出月隐山;情景如何,落日映屿;气魄如何,收露敛色;议论如何,回飚拂渚。

【译文】

体裁怎样,要看月亮从隐约可见的山间升起;情景怎样,要看落日的余晖照耀在大海中的小岛之上;气魄怎样,要看在日光照耀下露珠蒸发,冷寒之气收敛而尽;议论怎样,要看回旋的狂风吹荡着水中的小洲。

一五

有大通必有大塞,无奇遇必无奇穷。

【译文】

如果事情极为顺利,必定会遇到大的障碍;没有大的奇遇,就不会有极端的穷困。

一六

雾满杨溪,玄豹山间偕日月;云飞翰苑,紫龙天外借风雷。

【译文】

云雾笼罩着杨溪,隐士在此山间潜居,与日月同行;彩云飞临翰林院,紫龙要到天外去借风雷,为之激荡。

一七

西山霁雪,东岳含烟,驾凤桥以高飞,登雁塔而远眺。

【译文】

西山大雪初晴,东岳还烟雾迷蒙,沿着凤桥高飞于空中,登上雁塔向远处眺望。

一八

一失脚为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人。

【译文】

一时不慎犯下的错误,会造成终生的悔恨和遗憾,等到幡然觉悟而追悔自新时,已时过境迁,年老体衰,无可挽回了。

一九

居轩冕之中,要有山林的气味;处林泉之下,常怀廊庙的经纶。

【译文】

在朝延为官显达之时,必须要有山林隐逸之士那种清高的志趣;闲处在野的山人隐士,也应怀抱着治国兴邦的才智。

二○

学者有段兢业的心思,又要有段潇洒的趣味。

【译文】

为学的人,既要有认真对待学业的戒惧心情,又要不迂腐拘泥,有风流潇洒的态度。

二一

平民种德施惠,是无位之公卿。仕夫贪财好色,乃有爵的乞丐。

【译文】

平民百姓若能多行善事,好施惠予人,就仿佛没有爵位的公卿。执政的官员若贪财好色,就似有官位的乞丐一样。

二二

烦恼场空,身住清凉世界;营求念绝,心归自在乾坤。

【译文】

烦恼的世界一旦看破,此身便能安住在清凉世界里;钻营追求的念头一旦断绝,此心便可以在天地间获得自由。

二二

觑破兴衰究竟,人我得失冰消;阅尽寂寞繁华,豪杰心肠灰冷。

【译文】

看破了人世兴衰的原因,就能使种种得失之心如同冰雪一样消融;历尽了寂寞繁华的景象,想要作英雄豪杰的心肠如灰烬一般冷却。

二四

名衲谭禅,必执经升座,便减三分禅理。

【译文】

高僧们讲习禅法,一定手拿经卷,升座宣讲,其实这本身已违背了禅的本义,遂减三分禅理。

二五

穷通之境未遭,主持之句已定,老病之势未摧,生死之关先破。求之今人,谁谌语此?

【译文】

还没有遭受困窘显达的境遇,就先确立自我生命之路;还未经受到年老多病的折磨,就预先看破生死的道理。以此来衡量现今的世人,有谁能够谈论这些呢?

二六

一纸八行,不过寒温之句;鱼腹雁足,空有往来之烦。是以嵇康不作,严光口传,豫章掷之水中,陈泰挂之壁上。

【译文】

一纸八行的书信,不过是问寒问暖之类的话,甚至藏之鱼腹,系之雁足,白白增添了往来之烦琐。所以嵇康不作书信,严光只用口传,豫章王掷书信于水中,陈泰则挂之于墙壁之上。

二七

枝头秋叶,将落犹然恋树;檐前野鸟,除死方得离笼。人之处世,可怜如此。

【译文】

秋天枝头上的黄叶,行将坠落之时,仍然眷恋着树木。屋檐下豢养的野鸟,除非死去,才能离开关它的笼子。人生在世,正像秋叶与野鸟一样,可悲可怜。

二八

士人有百折不回之真心,才有万变不穷之妙用。

【译文】

读书为官之人,必须对任何事情都具有百折不挠的坚贞之心,遇到世事千变万化,才可以应付裕如。

二九

立业建功,事事要从实地着脚,若少慕声闻,便成伪果。讲道修德,念念要从虚处立基,若稍计功效,便落尘情。

【译文】

建功立业,事事都要脚踏实地,如果稍有追求声名之心,便会使自己的成果变得虚假不实。讲求天道,修养德性,时时都要从虚处打基础,若稍微有些计较功利得失,便落入了世俗的尘垢杂念。

三○

执拗者福轻,而圆融之人,其禄必厚;操切者寿夭,而宽厚之士,其年必长。故君子不言命,养性即所以立命;亦不言天,尽人自可以回天。

【译文】

性情固执的人福气很薄,而性情圆满融通的人禄命十分丰厚;做事急躁的人寿命短促,而性情宽厚之人的享年必定很久。所以君子不谈论命运之事,只要修养心性便足以安身立命;也不讨论天意,只要尽人事使足以改变天意。

三一

才智英敏者,宜以学问摄其躁;气节激昂者,当以德性融其偏。

【译文】

才智聪敏超众之人,应该用学问来收摄其浮躁之气;志气和节操过于激扬高亢之人,应当修身养性来融和其个人偏激之处。

三二

苍蝇附骥,捷则捷矣,难辞处后之羞;茑萝依松,高则高矣,未免仰扳之耻。所以君子宁以风霜自挟,毋为鱼鸟亲人。

【译文】

苍蝇依附于马的尾巴上,速度固然快了,但却洗不去伏在马屁股后面的羞愧;茑萝绕着松树生长,固然可以爬得很高,但也免不了攀附仰赖的耻辱。所以君子宁愿挟风霜以自励,也不愿像缸中鱼、笼中鸟那样亲附于人。

三三

伺察以为明者,常因明而生暗,故君子以恬养智;奋迅以求速者,多因速而致迟,故君子以重持轻。

【译文】

靠暗中窥察而明了事情的,常常会因为明了事情原委,而产生偏听偏信和导致昏昧,所以君子都以恬淡安逸来修养智慧和见识;急躁冒进而急于求成的,往往是欲速则不达,所以君子要分清主次,根据实际情况决定自己的行动。

三四

有面前之誉易,无背后之毁难;有乍交之欢易,无久处之厌难。

【译文】

要想有当面的赞誉很容易,若不要背后的诽谤就很难;与人初交而相得甚欢容易,若要与人长久相处而不使人产生厌恶之感就难了。

三五

宇宙内事,要担当,又要善摆脱。不担当则无经世之事业,不摆脱则无出世之襟期。

【译文】

天下之事,既要能够勇于承担,又要善于摆脱羁绊。若不能勇于担当重任,就无法成就经邦济世的事业,若不善于摆脱牵绊,则无法具有超脱凡尘的胸怀。

三六

待人而留有余,不尽之恩,可以维系无厌之人心;御事而留有余,不尽之智,可以提防不测之事变。

【译文】

待人接物要留有余地,因为不竭尽的恩惠,可以维系那些永远不会满足的人心;处理事情要留有余地,因为不竭尽的智慧,可以提防无法预测的突然变故。

三七

无事如有事时提防,可以弭意外之变;有事如无事时镇定,可以销局中之危。

【译文】

在平安无事时,要像随时随地都有事情发生一样,时刻提防,才可以消除意外发生的变故。在发生事变之时,则要临危不惊,像没有事情发生一样,保持镇定的态度,可以化险为夷,平息正在发生的危机。

三八

爱是万缘之根,当知割舍;识是众欲之本,要力扫除。

【译文】

“爱”是各种尘缘的根本,应该知道割舍;“识”是各种欲望的基础,应该努力扫除干净。

三九

舌存常见齿亡,刚强终不胜柔弱;户朽未闻枢蠹,偏执岂及乎圆融?

【译文】

往往牙齿都已掉光舌头还存在,可见刚强总是不如柔弱;门板已腐朽了,却不见门轴为蛀虫蚀坏,可见偏执总是不如圆融。

四○

荣宠旁边辱等待,不必扬扬;困穷背后福跟随,何须戚戚!

【译文】

荣耀和宠幸的旁边就有屈辱在等待着,不必要洋洋得意;困顿和贫穷的后面马上会有幸福相随,何必忧愁悲戚呢?

四一

看破有尽身躯,万境之尘缘自息;悟入无怀境界,一轮之心月独明。

【译文】

看破了短暂人生的真谛,那么各种各样的尘俗之念自然消除;觉悟达到了心无牵挂的超然境界,心头如一轮明月高照,洞明一切。

四二

霜天闻鹤唳,雪夜听鸡鸣,得乾坤清绝之气;晴空看鸟飞,活水观鱼戏,识宇宙活泼之机。

【译文】

霜降时节听鹤叫,雪飘之夜听鸡鸣,可得天地间清静幽雅、格韵高绝的气象;晴空万里观鸟儿飞翔,流水潺潺看鱼儿戏水,可识宇宙间的活泼生机。

四三

斜阳树下,闲随老衲清谭;深雪堂中,戏与骚人白战。

【译文】

夕阳斜照,悠闲地与老和尚在树下清谈禅机;大雪封门,与诗人墨客们在厅堂中,毫无拘束地戏作禁体诗取乐。

四四

山月江烟,铁笛数声,便成清赏;天风海涛,扁舟一叶,大是奇观。

【译文】

山月朦胧,江烟袅袅,远处传来几声笛音,便是赏心悦目之事;狂风呼啸,海涛汹涌,一叶扁舟穿行于风底浪尖,确是一大奇观。

四五

秋风闲户,夜雨挑灯,卧读《离骚》泪下;霁日寻芳,春宵载酒,闲歌乐府神怡。

【译文】

秋风呼啸,夜雨连绵,闲上门户,挑亮油灯,躺着诵读《离骚》,不禁潸然泪下;雨后天晴,寻芳赏花,春夜载酒畅饮,悠闲地歌咏着古乐府,心旷神怡。

四六

云水中载酒,松篁里煎茶,岂必銮坡侍宴;山林下著书,花鸟间得句,何须凤沼挥笔!

【译文】

在云间水滨载酒独酌,于松林竹园汲水煎茶,何必让那些翰林来侍宴!在山中林下著书立说,于花香鸟语间吟诗联句,又何须让那些中书官员挥笔写成呢!

四七

人生不好古,象鼎牺尊变为瓦缶;世道不怜才,凤毛麟角化作灰尘。

【译文】

人的一生若不雅好古玩,那么像鼎、牺尊这样珍贵的器物也变作瓦器陶缶;世道昏暗,不怜惜人才,那么如凤毛麟角的贤人高士也要化作灰尘,终被埋没。

四八

要做男子,须负刚肠;欲学古人,当坚苦志。

【译文】

要想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必须有一副刚正坚毅的心肠;要想学习古人,应该坚定吃苦耐劳的志向。

四九

风尘善病,伏枕处一片青山;岁月长吟,操觚时千篇白雪。

【译文】

行旅之中舟车劳顿,容易生病,只要伏枕休养,便可复原如初;漫漫岁月,终日行吟诵读,到做文章时,便可信手拈来,千言立就。

五○

亲兄弟析箸,璧合翻作瓜分;士大夫爱钱,书香化为铜臭。

【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