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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小窗幽记(7)

亲如手足的兄弟如果分家拆户,就像完好的一块美玉被分瓜一样;读书人太过于爱财,书香也会化作金钱的臭味。

五一

心为形役,尘世马牛;身被名牵,樊笼鸡鹜。

【译文】

人心如果为形体所役使,那么就如同马牛等动物一样活在世上;身心如果为声名所牵制束缚,那么就好像鸡鸭一般被关在笼中。

五二

懒见俗人,权辞托病;怕逢尘事,诡迹逃禅。

【译文】

懒得会见那些世俗之人,权且托辞说有病;不愿遇到尘俗无聊之事,就隐没形迹,信佛参禅。

五三

人不通古今,襟裾马牛;士不晓廉耻,衣冠狗彘。

【译文】

人若不通达古今,就如同穿着衣服的牛马一般;读书人若不懂廉耻,就好像穿衣戴帽的猪狗一样。

五四

道院吹笙,松风袅袅;空门洗钵,花雨纷纷。

【译文】

在道院吹奏竹笙,犹如听到松风袅袅吹拂;在佛寺中洗涤钵盂,犹如看到鲜花如雨飘落。

五五

囊无阿堵,岂便求人!盘有水晶,犹堪留客。

【译文】

口袋中没有钱,怎么可以求人?盘中只要有虾,尚可以留住客人。

五六

种两顷附郭田,量睛较雨;寻几个知心友,弄月嘲风。

【译文】

在城郊之外种两顷田地,计算着阴晴风雨和节令的变化;结交几个知心的朋友,玩赏明月清风,吟诗作赋。

五七

着履登山,翠微中独逢老衲;乘桴浮海,雪浪里群傍闲鸥。

【译文】

穿上草鞋登山,在翠绿的青山之中独遇高僧;乘坐小筏游海,在身侧如雪的浪花里相伴着一群闲适的海鸥。

五八

才士不妨泛驾,辕下驹吾弗愿也;诤臣岂合模棱,殿上虎君无尤焉。

【译文】

才智之士不妨超越藩篱,广建功勋,仅仅作车辕下局促拉力的马驹是我所不愿做的;直谏之臣决不会模棱两可,而端居朝廷之上的英明君主决不会责怪像“殿上虎”一样的敢言直谏之臣。

五九

荷钱榆荚,飞来都作青蚨;柔玉温香,观想可成白骨。

【译文】

荷钱和榆荚(都代指钱),飞来囊中都是金钱;柔美的女子,观察想象之中,不过是白骨一堆。

六○

旅馆题蕉,一路留来魂梦谱;客途惊雁,半天寄落别离书。

【译文】

在旅途馆舍中题诗于蕉叶之上,一路上留下多少魂牵梦萦;外出途中惊起一群鸿雁,似乎天空中飘行的是寄来的别离书。

六一

歌儿带烟霞之致,舞女具丘壑之姿。生成世外风姿,不惯尘中物色。

【译文】

唱歌的小童带着山水云霞的超尘韵致,跳舞的少女带着山林田园的方外姿态。他们生来就是世外的风姿,不习惯尘世中的风物景象。

六二

今古文章,只在苏东坡鼻端定优劣。一时人品,却从阮嗣宗眼内别雌黄。

【译文】

古今的文章,只在苏东坡面前定其优劣(即以苏文为标准衡量);一时人品,却从阮籍的眼中分出高下(相传阮籍遇到人品好的人就现青眼,遇到人品不好的人就现白眼)。

六三

魑魅满前,笑著阮家无鬼论;炎嚣阅世,愁披刘氏北风图。气夺山川,色结烟霞。

【译文】

鬼魅就站在面前,仍然微笑着写下“无鬼论”;看着喧喧攘攘、争逐不已的尘世,不禁满怀愁绪地披览刘襄的“北风图”。它的气势盖过山川,色调纠结了烟雾的郁气。

六四

诗思在灞陵桥上,微吟处林岫便已浩然;野趣在镜湖曲边,独往时山川自相映发。

【译文】

作诗的思绪在灞陵桥上,轻轻吟咏,感到山林也都充满浩然之气;山野的幽趣在镜湖边缘,独自观赏,便会觉得山情水趣交相映发。

六五

至音不合众听,故伯牙绝弦;至宝不同众好,故卞和泣玉。

【译文】

格调高绝的音乐很难为众人所理解接受,所以伯牙在钟子期死后,便不再弹琴;最珍贵的宝物很难让众人都认识喜爱,所以卞和只有抱着璞玉哭于荆山之下。

六六

看文字,须如猛将用兵,直是鏖战一阵;亦如酷吏治狱,直是推勘到底,决不恕他。

【译文】

品赏文章,要像勇猛的战将用兵打仗一样,须苦战一阵;也要像严酷的法官处理案件,须追查个水落石出,决不能轻易放过。这样才能品味出其中的底蕴。

六七

名山乏侣,不解壁上芒鞋;好景无诗,虚携囊中锦字。

【译文】

名山胜水,如果没有知心游伴,也只好任草鞋挂在墙上,没有取下来穿上出游的情趣;面对美好景色,却无法写出好诗,就算带着锦囊也是枉然。

六八

辽水无极,雁山参云;闺中风暖,陌上草薰。

【译文】

辽河水宽阔无边,雁山高耸入云;闺房中的春风渐暖,田野上的花草发出诱人的芳香。

六九

秋露如珠,秋月如圭;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与子之别,心思徘徊。

【译文】

秋天的露水如同玉珠,秋天的月亮如同圭璧。明亮的月光和洁白晶莹的露珠,伴随着似箭而逝的光阴荏苒,已到了与您分别的日子,我的心中恋恋不舍。

七○

声应气求之夫,决不在于寻行数墨之士;风行水上之文,决不在于一字一句之奇。

【译文】

声气相投的好朋友,决不会存在于那些只会背诵文句而不明义理的士人之中;自然天成的文章,决不在于一句一字的晦涩奇特。

七一

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

【译文】

借他人的酒杯,来冲浇自己郁结在心头的气愤和愁闷。

七二

春至不知湘水深,日暮忘却巴陵道。

【译文】

春天到来,湘水碧绿,不知其深几许;黄昏到来,暮色苍茫,令人忘却巴陵道长。

七三

奇曲雅乐,所以禁淫也,锦绣黼黻,所以御暴也。缛则太过,是以檀卿刺郑声,周人伤北里。静若清夜之列宿,动若流彗之互奔;振骏气以摆雷,飞雄光以倒电。

【译文】

奇曲雅乐,是为了禁绝淫声(庸俗的音乐),礼服上的黼黻花纹,是为了抵御暴力。如果法规过于繁琐,就会起反面作用,所以檀弓攻击郑国音乐,周人为北里之舞感到悲伤。音乐,静就要像寂静晴朗的夜空中的星宿,动就要像流星那样奔驰;振奋意气以摆开春雷,飞发雄光以压倒闪电。

七四

停之如栖鹄,挥之如惊鸿;飘缨蕤于轩幌,发晖曜于群龙。

【译文】

停下来如栖息的天鹅般平静,动起来如惊飞的大雁般气势冲天。在辕车的旗帜上飘着缨蕤,上绣的群龙图案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七五

云气荫于丛蓍,金精养于秋菊。落叶半床,狂花满屋。

【译文】

云气荫蔽在丛生的蓍草中,金精生养于秋菊之中。落叶飘了半个床榻,不受约束的落花也飘满了屋中。

七六

雨送添砚之水,竹供扫榻之风。

【译文】

蒙蒙细雨送来砚中需要添加的水,苍翠的竹林中吹来了打扫床榻的微风。

七七

血三年而藏碧,魂一变而成红。

【译文】

流血三年却变为一块碧玉,精魂一变而成为一个红妆少女。

七八

举黄花而乘月艳,笼黛叶而卷云娇。

【译文】

手拿着黄花,乘着皎艳的月光,插上鬓角;盛来黛叶做成的青墨色颜料,描出黛眉,并挽起云髻,打扮一番。

七九

垂纶帘外,疑钩势之重悬;透影窗中,若镜光之开照。

【译文】

在帘外的园池中垂丝钓鱼,隔帘看去似乎钓势重悬;而池水透过窗户映照过来的光束,就像一台明镜在照耀似地。

八○

叠轻蕊而矜暖,布重泥而讶湿,迹似连珠,形如聚粒。

【译文】

花蕊相重叠,喜欢温暖气候,周围培布多层泥土,但害怕潮湿,总的看来像连珠一样,形状则如聚集在一起的颗粒。

八一

霄光分晓,出虚窦以双飞;微阴合暝,舞低檐而并入。

【译文】

天色还未大亮,就从洞穴中双双飞出;到夜幕即将降临时,又在檐下飞舞,并排飞回来进入洞穴。

八二

任他极有见识,看得假认不得真;随你极有聪明,卖得巧藏不得拙。

【译文】

任凭他对事物有多少见识,也常常只看到假处,而看不到真处;无论你多么机智聪明,虽能表现出巧妙之处,但隐藏不住拙劣的一面。

八三

伤心之事,即懦夫亦动怒发;快心之举,虽愁人亦开笑颜。

【译文】

遇到伤心之事,即便懦弱无能的人也会怒发冲冠;遇上赏心乐事,虽然是忧愁之人也会笑逐颜开。

八四

论官府不如论帝王,以佐史臣之不逮;谈闺阃不如谈艳丽,以补风人之见遗。

【译文】

谈论官府之事,不如谈论帝王之事,以补充修史之人的不足;谈论闺阁之事,不如谈论男子恋情,以补充诗人们的遗漏。

八五

是技皆可成名,天下惟无技之人最苦;片技即足自立,天下惟多技之人最劳。

【译文】

只要有专门的本领,就可以成名,世上唯有那些没有一技之长的人活得最苦;只要专精于一门技能,便足以自立,天下就数那些精通各种技艺的人,活得最为辛劳。

八六

傲骨、侠骨、媚骨,即枯骨可致千金;冷语、隽语、韵语,即片语亦重九鼎。

【译文】

傲骨、侠骨、媚骨,即使是白骨也有千金之贵;冷语、隽语、韵语,即使是只言片语也有千钧之力。

八七

议生草莽无轻重,论到家庭无是非。

【译文】

如果在野之人议论有关军国大事,对朝廷便无足轻重;有关是非的议论如果来处理家务事,便不会有什么结论。

八八

圣贤不白之衷,托之日月;天地不平之气,托之风雷。

【译文】

圣贤无法表明的心意,已托付于日月;天地间因不公正而生的怨怒之气,却表现在风啸雷鸣之中。

八九

风流易荡,佯狂易颠。

【译文】

风流不羁容易导致放荡;佯装狂怪容易导致疯癫。

九○

书载茂先三十乘,便可移家;囊无子美一文钱,尽堪结客。

【译文】

藏书像茂先那样可以装三十辆大车,便可移家;囊中羞涩,像杜甫老先生那样一钱不名,但仍可尽管交结朋友。

九一

有作用者,器宇定是不凡;有受用者,才情决然不露。

【译文】

有作为的人,言行举止一定不同一般;有获得利益的人,必定是心有城府,不露声色。

九二

松枝自是幽人笔,竹叶常浮野客杯。

【译文】

松枝就是高人隐士的笔,竹叶常浮在山人野客的杯中。

九三

且与少年饮美酒,往来射猎西山头。

【译文】

暂且和少年畅饮美酒,然后往来西山头,射猎打围。

九四

瑶草与芳兰而并茂,苍松齐古柏以增龄。

【译文】

瑶草与芬芳的兰花争相茂盛,苍松与古柏相伴成长。

九五

好山当户天呈画,古寺为邻僧报钟。

【译文】

好山美景正对门前,这是老天给我的一幅图画;古老的佛寺在附近,每天都有值日僧给敲钟报时。

九六

群鸿戏海,野鹤游天。

【译文】

一群群大雁在海面上嬉戏,一队队野鹤在天空遨游。

卷四集灵

天下有一言之微,而千古如新;一字之义,而百世如见者,安可泯灭之?故风雪雨露,天之灵;山川民物,地之灵;语言文字,人之灵;此三才之用,无非一灵以神其间,而又何可泯灭之?集灵第四。

【译文】

天下有像一句话那么微小的东西,流传千古之后,听起来还感到新颖而毫不陈腐的;有一个字的含义,百代之后读来,还仿佛亲眼看见一般真实的。这些,怎么可以让它们消失呢?所以说,风、雷、雨、露是天的灵气;山、川、民、物为地的灵气;语、言、文、字则是人的灵气;仔细观察天、地、人三才所呈现出来的各种现象,无非是一个“灵”使得它们神妙异常,我们怎忍心把这个灵性泯灭掉呢?于是,编纂了第四卷“灵”。

投刺空劳,原非生计;曳裾自屈,岂是交游?

【译文】

整天拿着自己的名帖去求见,结果空自奔忙,本来就不是谋生之道;委屈自己奔走于权贵之门,难道是为了结交朋友吗?

事遇快意处当转,言遇快意处当住。

【译文】

做事到了得意之处就应该转向;说话遇到得意之处就应当停下来,不可过头。

俭为贤德,不可着意求贤;贫是美称,只是难居其美。

【译文】

节俭是一种美好的品德,但不可刻意追求这种名声;清贫往往为人们所赞美,只是很难做到真正的安贫乐道。

志要高华,趣要淡泊。

【译文】

一个人志向要高大,但意趣却要淡泊,不可急功燥进。

眼里无点灰尘,方可读书千卷;胸中没些渣滓,才能处世一番。

【译文】

眼里没有一点成见,才可以博览群书;胸中对人对事没有不满或偏见,处事才能圆融练达。

眉上几分愁,且去观棋酌酒;心中多少乐,只来种竹浇花。

【译文】

眉梢带有几分愁意时,暂且去看人下棋,或者浅酌几杯酒;心中多少快乐,只是在种竹浇花中体悟到的。

茅屋竹窗,贫中之趣,何须脚到李侯门;草帖画谱,闲里所需,直恁心游杨子宅。

【译文】

茅屋竹窗,贫中自有幽趣,何必高攀李侯门那样的王侯之府?书帖画谱,都是闲中所需,可凭心神去畅游杨子宅的书香门第,观其书画。

好香用以熏德,好纸用以垂世,好笔用以生花,好墨用以焕彩,好茶用以涤烦,好酒用以消忧。

【译文】

好香可用来熏陶自己的美好德性;好纸用来书写千古不朽的文字;好笔用来写下美好的篇章;好墨用来描绘令人赏心悦目的图画;好茶用来涤除胸中的郁闷;好酒用来消除内心的忧愁。

声色娱情,何若净几明窗,一坐息顷;利荣驰念,何若名山胜景,一登临时。

【译文】

声色犬马使人感到欢娱放纵,哪里比得上面对明窗,身依净几,休息一会,得到一种宁静和快乐?名利荣华使人意念纷驰,哪里比得上登临名山、观赏胜景的乐趣?

一○

竹篱茅舍,石屋花轩,松柏群吟,藤萝翳景,流水绕户,飞泉挂檐,烟霞欲栖,林壑将瞑,中处野叟山翁四五,余以闲身作此中主人。坐沉红烛,看遍青山,消我情肠,任他冷眼。

【译文】

竹子做的篱笆,茅草盖的屋子,石砌的墙,开满鲜花的长廊,松柏伴着风声似在行吟,藤萝遮蔽了远处的景色,流水绕过门前,飞扬的泉水像房檐一样,天空的云霞将要退去,山林也将处于夜幕笼罩之中,在这种幽静的山居中,四五个野老山翁聚在一起,我则作为这山居的主人,坐看红烛燃尽,赏遍青山美景,只要我心神愉悦,哪管别人的冷眼!

一一

问妇索酿,瓮有新刍;呼童烹茶,门临好客。

【译文】

问妇人索要酒吃,坛子中有新酿的粮食美酒;呼唤童子烹茶,门口来了嘉宾。

一二

花前解佩,湖上停桡,弄月放歌,采莲高醉,晴云微袅,渔笛沧浪,华句一垂,江山共峙。

【译文】

花前解下佩玉赠与情人;湖山泛舟,停下摇桨,任其游荡;观赏月色,引吭高歌;江上采莲,高卧大醉;晴天白云,微风袅袅;渔笛悠悠,江水碧绿;美丽的鱼钩一垂,江水与青山相对。

一三

胸中有灵丹一粒,方能点化俗情,摆脱世故。

【译文】

胸中有一颗灵明之心,才能转变心中的世俗之情,摆脱世故之事。

一四

独坐丹房,潇然无事,烹茶一壶,烧香一柱,看达磨面壁图。垂帘少顷,不觉心静神清,气柔息定。蒙蒙然如混沌世界,意者揖达摩,与之乘槎而见麻姑也。

【译文】

独自打坐在禅房之中,身心清爽而无事,煮一壶茶,燃一炷香,观赏着达摩面壁图。放下帘子一会儿,不知不觉,内心变得十分平静,神智也异常清醒,气息柔和而稳定。朦胧间,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混沌境界,甚至想拱手拜上达摩祖师,然后一同乘着木筏渡水,去拜见麻姑女仙。

一五

无端妖冶,终成泉下骷髅;有分功名,自是梦中蝴蝶。

【译文】

那些无比妖艳的美人,终将成为九泉之下的白骨;功名纵然有分,无非梦中蝴蝶,终成虚幻。

一六

累月独处,一室萧条,取云霞为侣伴,引青松为心知,或稚子老翁,闲中来过,浊酒一壶,蹲鸱一盂,相共开笑口,所谈浮生闲话,绝不及市朝。客去关门,了无报谢,如是毕余生足矣。

【译文】

连续数月独居,虽然一屋子寂寞冷清,但我取浮云彩霞作为伴侣,以青松作为知心朋友。空闲时,老人带着幼童过来拜访,取一壶浊酒,一盘大芋相待,把酒相对,笑逐颜开,闲谈的都是平生家常,绝不涉及市朝俗事。客人尽兴而去,轻关柴门,不必报谢,如果能这样度过余生,我就心满意足了。

一七

半坞白云耕不尽,一潭明月钓无痕。

【译文】

半个山坞白云缭绕,即使耕尽山田,也无法耕去这片片白云;一潭静水映照着月光,即使月光下来此垂钓,水面仍然平静如初,了无痕迹。

一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