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遍布着密如罗网的神经回路。
它是一切行为指令的通道,不论是举手,还是投足,甚至是呼吸一口空气,都必须倚靠神经回路把大脑的命令传递到肢体器官之中。
然而,有些神经回路是永恒封闭的。正如我们看到饿虎虽毒,但永远不会吃儿;蝼蚁虽微,却从来不会轻生。
这些封闭性回路是造物主慷慨的恩赐,也是生命神奇的瑰宝,更是自然法则的基石。
可是,人类则不然!
他们神经回路就像一张四通八达的电网,原则上他们可以全凭喜恶,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然后,他们的字典里就出现了“忤逆”、“乱伦”、“犯上”、“变节”等词汇,再用荒诞的哲学,美其名曰“自由意志”。
可是他们却懵然不知,为人类文明掘下坟墓的,正正也是“自由意志”。
==========另一重人格==========
吕湘英听得嘴巴都合不拢,待严黄把话说完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在描述科幻片的情节吗?”
“我倒希望是。我更希望我现在是坐在电影里,搂着女人,吃着零食,吹着空调,看着电影,而不是跟你这大老爷们躲在十几米的地下,点着蜡烛在扯鸡B巴淡。”严黄把脸凑到他面前,似笑非笑地说,“你说要是古人看到我们现在这种操蛋处境,该是科幻片还是记录片呢?”吕湘英本能地往后靠,避开他散发着浓烈臭味的嘴。“对不起。虽然我目前还有许多情况没弄明白,但我仍喜欢相信证据而非猜测。”
“你要证据是吧?”严黄转身从背后放手枪的架子上取来一物,“这就是证据。”吕湘英见那是一个信封包裹着厚厚一叠东西,遂掏出一看,竟全是拍摄着死人的照片。
“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都是被傀儡屠杀的手无寸铁的人,他们之中男女老少应有尽有,被集中到一块全他妈处决了。如果你们早几年回来,也会看见尸横遍野的景象,树上吊着、河边挂着、路边摆着,妈的堆积如山,估计是用来恐吓我们的。只是后来引发了一场大瘟疫,傀儡才大动员清理掉。当年傀儡屠杀完后,我们都会去尸堆里搜刮一下物资,没想到发现一些线索,你把照片翻过来就能看见。”
吕湘英反过照片一一看去,口中念念有词:“老人、孩子、伤残……”
“傀儡对我们就像在菜市场里挑白菜一样,”严黄说,“四肢健全,身壮力健的就留下拍照,老弱病残的统统干掉。但有一种人,他们就算正值青壮,也不是缺胳膊少腿,但还是一样被毙了,你说那是什么人?”
吕湘英摇了摇头。严黄就说:“你继续翻下去。”吕湘英依言继续下翻:“伤残、孩子、孩子、老人、s……”最后一词,他只念了头一个字的声母,已似乎明白到些什么,缓缓抬头看着严黄,“失明!”
严黄咧嘴一笑:“这只是第一层证据,因为瞎子也该列为伤残一类,不足以证明什么。但如果加上第二层证据——”他一面说一面从旁拿来一个有篮球般大的布团,把布团摊开,里面包着一堆肮脏的碎片,“还认得这些被你们一脚踩了个稀巴烂的可怜家伙吗?”吕湘英凑前一看,见上面既有刀片,又有镜子的碎片,才蓦然想起在下水道时被自己一脚踩烂的眼镜。
“我当时并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踩烂它,但后来我就知道,你是怕这眼镜里的刀片会突然弹出来刺瞎你的眼睛才这么做。但这都不是重点,”吕湘英已然猜出他想说什么,“重点是,我们戴了这眼镜之后,就再没一个人被拍照策反了。”
吕湘英也不是蠢人,一听之下就明白这其中因由。想当时严黄被卡在窨井口,一时万念俱灰,深怕自己被逮了拍照,只好启动眼镜里的弹刀装置,把自己刺瞎来个宁为玉碎。殊不料汤兰把他救下,混乱中眼镜脱脸,刀片弹出时却让自己看见。那时自己不明所以,浑以为这眼镜害人,不光自己摘了眼镜踩了,还让年沐盈等人也踩了。
待这些往事一一从脑中掠过,吕湘英将目前所掌握的线索结合起来——拍照、策反、镜子、刀片、瞎子——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眼睛是他们策反我们的唯一通道。”严黄点头笑说:“很好,脑袋瓜不坏。然后,你再逆向推敲,这鸡B巴玩意儿到底是怎么运作的。”言间,手中拿着那个傀儡策反用的相机晃来晃去。
“可是——,”吕湘英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们刚回到地球,被傀儡人逮个正着的时候,他们为什么就没这么干呢?”
“你想想,他们透过什么媒介策反别人?”未等吕湘英回答,严黄便已指着旁边一根蜡烛,“光。据我们猜测,在策反的过程中,这种作为媒介的光,是绝不能受到任何强烈的光线干扰。所以我才会说,很少看见他们顶着老大一颗太阳去行动。”
吕湘英沉吟片刻,心想在没有别的更好的解释之前,严黄他们的推测恐怕是最为合理的。又想,如果严黄他们的推测没错,这相机的关键,自然是透那四条中空金属线联接到视神经上的液态水晶。如果这液态水晶真的是导体,能将某种东西从视神经中导出来,然后透过强烈的雷射光将其射出,再从眼睛塞进人们的脑子里,达到控制人们的目的,那么一切疑问就变得顺理成章。只是,这种被导出的东西是什么?又是谁在背后操纵着这些东西?
就在此时,门被叩响了。严黄应了句“进来”,然后一人推门而入,正是矮子——杨处寒。只见他的目光在吕湘英和严黄的脸上徘徊半晌,结巴着说:“我……我们找……找到那个三……三天没签名……名……的人了。”严黄向吕湘英打了个眼色,意思就是让他回避一下。吕湘英点了点头,蹒跚爬起,扶着墙壁步出了更衣室。杨处寒见他离去,随即关上室门。
年沐盈一见吕湘英出来,神差鬼使的就迎了上去扶他,可走到一半,又意识到这样做与自己的身份有点不符,一时愣在那儿活像个演错角色的演员,在观众的目光之中不知如何收场。
“潘先生,”吕湘英见她迟疑在那儿,暗暗察觉到气氛不对,“能劳烦一下过来扶我一把吗?”潘德念看见年沐盈分明就是要上去扶他,而他却呼喊自己,一时也搞不清他到底是何用意,骨碌着唯一的眼睛,瞅瞅这个,瞧瞧那个,祈望得到些什么启示。
“我块头大,”只听吕湘英补充道,“她手无缚鸡之力,扶我不住。”这番话,自然是让年沐盈好下台。
梅若虎见年沐盈尴尬得强颜而笑,当即打哈哈走了过去。“这里谁都没俺的块头大,就让俺扶你吧。”说着,将吕湘英搀扶了回来。
吴翠莺冲梅若虎一笑:“你是这里最大只?太目中无人了吧。你当汤小姐死了。”众人早知她口没遮拦,心中也不以为然,但还是忍不住朝汤兰看去,见她不动声息,并无还口之意,都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吕湘英傍着火堆坐下,一瞥眼间已察觉不妥。整个员工休息室,如果不算上更衣室里的严黄和杨处寒,就只剩下自己七名“逐日”号成员。
“严太太和她弟呢?”他心头既疑,便脱口问道。
“走喽。”陈华声边给火堆里添柴边说,“说是有啥子事。”吕湘英“嗯”了一声,又问:“那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我们比预期足足晚了十年才回到地球,是吧?”众人相互看了一眼,纷纷点头。“那这十年里所发生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陈华声又说:“都晓得喽。”
“好。”吕湘英说道,“我这样说吧。尽管咱们彼此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毕竟曾一起出生入死过,就像道上混的人常说的一句老话,咱们都是过命的交情……”
“生倒是一起出过,”汤兰忽然截口道,“死却不见得一起入过。”吕湘英明白她在讽刺吴翠莺什么忙也帮不上,当下未等吴翠莺有所反应,便即说:“反正咱们确实数次从鬼门关逃了回来,往后就更应该同舟共济,守望相助。既然各位都知道这十年间发生了什么事,想必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今后的日子会更加难熬。所以我想跟大伙商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大家尽可以表达一下想法。”言间,目光飘向梅若虎。
梅若虎知道自己是个大老粗,没什么谋划才能。“俺哩——,也没啥想法,就希望能快点找到俺的婆娘和儿子。到时就算跟他们死一块,俺也满足哩。”
“嫂子他们一定正等着你,”吕湘英报以诚恳的目光,“或许明天就能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