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倒影——影子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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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屠杀与奴役(完)

吕湘英看着严黄目光栗栗,点点烛光在他瞳仁中闪烁,似乎当时情景就在眼前重现一样。早在三天之前,吕湘英还无法想象这一片残垣断壁的上海是怎样炼成的,如今听来却恍如身临其境,再加上自己身处的环境——一个局促得几乎让人窒息的废弃地铁站员工休息室——那种天崩地裂的感觉霎时如滔天巨浪般在脑海中翻涌。

“我在下水道足足犹豫了两个小时,才敢推开窨井盖爬出去。那时天已经黑了,大火红透了半边天。我寻路走回宿舍,心里早就做好那儿已被炸成一堆瓦砾的打算。殊不料,宿舍却好好的,只是人全跑了……”严黄顿了顿,补充着说,“或者全死了,又或者全他娘的被拍照拍疯了。谁知道。

“我回到宿舍,发现门是开的,房间里一片漆黑。我想开灯看看,但不出所料真他妈停电了。正要掏手机照照,一个人突然从房间里冒出来把我撞倒,夺门而逃。那是我一个同室的工友,我正要喊他,却看见他手里抱着我用来放钱的月饼盒。操他妈了个逼!”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又往储物柜上砸了一拳,“不过也不能怪他,逃难嘛,当然觉得什么有用就拿什么。”

言间,他长长叹了口气,靠在身后的墙壁上。“等我安静下来之后,我就在想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停电了,电视看不了,手机也上不了网,搞得我整一与世隔绝的深山野人一样。过了好久,我才想起在地面上不怎么安全,天晓得什么时候头顶掉下一颗炸弹。然后我就收拾了些衣物,离开了宿舍。幸好我有一个大背囊,在街上溜窜溜窜,找到不少能吃的东西和日常用品,最后又躲回下水道里。我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不见天日的日子,当我再回到地上找补给的时候,却看见这上海已经是日本鬼子的天下了。

“当时我还想,原来又是你们这些狗日的小日本来搞事,而且居然穿着二战时期的日军军服,明显就是奔着要报二战的败仗之仇而来的。可后来我又发现不妥,这些日本鬼子不说日文,逮了中国人也不枪毙,只是又掏出那个鬼相机给他拍个照,拍完之后,那个人就会乖乖的自己换上日军军服。渐渐的我明白到,这伙日本鬼子,压根儿全是被拍照后的中国人所假扮的。”

吕湘英说道:“其实我早就看出那些所谓的日军不是日本人,只是没想到事情的始末会是这样。可我实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选择穿那种军服?如果仅为了分清敌我双方,只要统一服饰就可以了。”

“他们根本不需要什么狗屁服饰就能分清敌我。”听了严黄的话,吕湘英不禁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严黄说:“那些被拍过照的人只要互相对个眼神,就能知道彼此是友是敌。”

吕湘英更加百思不得其解,正要再问,严黄又说:“在这五年的岁月里,我他妈几乎游遍了上海城的每一条地下轨道和下水道。我逃不出这个城市,是因为这里早已被那些假鬼子给封锁了。三年前,我遇上我老婆他们一行人,他们都是事变前最后一批服役的军人和家眷。为了生存,我们必须与那些假鬼子作斗争。为了战斗,我们曾经试过假扮他们,想浑进敌营给他们来个窝里挑。结果我们所派出的人,只和那些假鬼子打了个照面,就被统统逮了起来拍照。然后他们就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反带人端了我们的营地。

“开始时,我们不知到底哪里露了馅儿,又反复尝试了这一招,结果却全他妈一样。唯独一次,我们的计划出奇的成功,炸了他们两个营地,我们派出去的十个人甚至还全身而退。谁料竟是他们将计就计,回来的队员已经全他妈被拍照策反了,还带着那照相机回来,噼噼啪啪的险些将我们一锅端了。那一次我们损失惨重,几百号人的队伍,逃的逃散的散,最终还能聚到一起的,就只有我、我老婆、我小舅子,还有另外十来号人。

“打那之后,每当我们要变换阵地,都会让所有人蒙着眼睛,由我们所谓‘高矮肥瘦’四个人领着转移。到步之后,就把找得着的、并且能说明位置的痕迹全清理掉,比方说站牌。又因为平时清理痕迹的就只有我们四人,难免会有纰漏,所以我们还定下一个协议:要是谁发现了能说明目前位置的痕迹,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把痕迹清理掉,然后守口如瓶。因为少一个人知道大伙的位置,风险就会降低一分,免得哪个傻逼不幸被拍照了,反过来带人回来端了大家的窝。”

吕湘英这才明白,原来清除位置痕迹是为了这个。又问:“他们被拍照之后,竟然还会使间谍?”

“他们什么招都会使,”严黄恨得咬牙切齿,“背后就像有个诸葛亮在指挥一样。”

吕湘英沉吟半晌,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妥。“既然他们能轻易分辨敌我,那他们又为何要统一穿着二战时期的日军军服?随便穿些平民装,隐蔽性岂不更好?”

“该穿什么的时候,他们自然会穿什么。”严黄说。

吕湘英问:“那日军军服又该是什么时候穿?”

“大规模出动的时候。”

“为什么?”

“我给你说个事,你就明白了。”严黄调整了一下坐姿,“一年前,我们碰上几个日本人。他们自称是日本国防自卫队的,从日本逃难出来,先到过韩国,但发现韩国也是乱糟糟的,就想到中国碰碰运气,却没想到中国也是一样。我们中有个懂日语的跟他们聊过,听他们说,整个日本都已经被举着八一军旗的解放军给端了,而且还透过防空广播,全天候不间断的播放被空投原子弹的警报。”

吕湘英大为愕然:“解放军?原子弹?”

严黄点着头:“听他们说来,他们日本碰上的情况跟我们差不多,也是一大伙人见人就逮了去拍照。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日本人被拍照之后,全换上解放军的军服,还有那骇人听闻的警报。后来我们就猜测,这帮被拍照后立马倒戈的人之所以穿日军军服,就是为了透过历史给我们制造压力,叫我们未反抗,就他妈先怂了。但后来我越想越觉得不妥,这背后肯定还有一个大阴谋。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他盯着吕湘英,“那就是挑起国与国之间的误会,让彼此间自相残杀。”

“也就是说,真正肇事的,其实是一个独立在战争卷入国以外的第三方集团,”吕湘英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也就是你所说的傀儡。”

严黄挤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是的。只不过——”

“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仍不清楚,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这帮傀儡。”吕湘英补充道。

“是的。”

吕湘英又问:“欧美世界呢?还有中东、非洲,那些地区都一样吗?”

严黄指了指上方:“问老天吧。”

“那为什么称他们作傀儡?”

严黄脸色一下子沉了。“说他们是傀儡吧,可他们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思维,怎么看也不像是被人强迫控制的;但说他们不是傀儡吧,他们却干着大违常性的事,就像那踩死儿子的父母和扭断父亲脖子的女儿。

“他们被拍照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光性情大变,而且许多生活习惯都变得他亲娘也认不出来。他们甚少在日间出没,像几天前他们顶着老大的太阳去逮你们这样的事,实在罕见,但就算他们是在白天出行,也喜欢往阴影里钻;饮食方面,除了海产之外,几乎什么都不吃,有时候甚至宁愿吃海藻也不愿吃蔬菜,所以他们就搞些基因武器,把陆地上能吃的大部分东西都污染了;还有,睡觉的时候,他们都喜欢垒个土堆,然后挖空中间钻进去睡;他们人与人之间既会嘻笑打闹,也会互闹矛盾,只是那种方式却像野兽一样;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会搞一些很不可思议的活动。”

“例如?”

“例如——,”严黄翻起眼寻思片刻,“他们会一群成年人玩过家家。”

“过家家?”吕湘英一脸困惑。

“是的。”严黄说,“但跟小孩玩的过家家又截然不同。我他妈从来就没见过这么认真投入,同时又极其诡异的过家家。他们力求每一个环节都要真实模拟,甚至落实到性生活,而且旁边还会有人充当指导,指出他们有哪些行为做得不对。他们时常会搭个帐篷,然后就一天到晚在那里演着些吃喝拉撒等寻常家事。有一次我碰上他们在三更半夜里,一伙人在荒地上围观着两人表演如何散步回家。那种感觉就好像在说,他们根本不是人,与其说他们是在玩过家家,还不如说他们是在透过过家家来学习人的生活习惯。”

闻言,吕湘英不禁打心眼里涌起一阵恶寒。

这时,严黄压突然压低声音,仿佛在担心隔墙有耳。“两年前,我们在机缘之下毙了他们其中一个家伙。为了研究这帮傻逼,我们冒着极大的风险,把尸体和照相机一并运了回来研究。我就先说那照相机吧,我们拆开那玩意儿一看,发现这操娘的简直是一件精密至极的电子仪器。与其说是相机,倒不如说是一副眼镜,而且是一副结构让人匪夷所思的眼镜。”

吕湘英心想:你终于说到重点了。又想:再怎么匪夷所思,也不够你们的眼镜匪夷所思吧?竟然还藏着刀来剜自己的眼球。却又想到,只要一旦被拍照,就会成为傀儡的一份子。这因果关系一串起来,他迅即明白这眼镜藏刀的意义所在。

只见严黄从另一个储物柜内取出一副形状怪异的眼镜:“这个就是我所说的相机,之前搜你们身,就是看你们有没有带着这鸡B巴玩意儿。”说着,他又取来一幅《眼球侧断面图》,逐一向吕湘英解说。

“我先跟你说一下这眼镜的配置——

“它的镜片是一片像绿水晶一样的不知名矿石,由于我们没有懂得化验技术的人和相关的设备,所以目前不知这矿石是什么成份,只知道这矿石被刻意打磨抛光成凹透镜形状,嵌在一副高密度不锈钢镜框之中;

“它的两支眼镜臂末端,分别安装了两个纳米工艺的中央处理器;

“而眼镜臂靠近太阳穴位置处和镜框内侧,还各装了一个负责发射和接收的微型X射线设备;

“再看两边镜框上下两端,共有四条可透过加热、冷却、空压等原理,由中央处理器自由控制伸缩活动的中空钛合金属线,其直径只有头发的一半;

“镜框里,还设有四个容积为一毫升,同样由中央处理器控制,加热冷却两用的压力储藏罐,其中两个盛有与金属线性质相同的液态钛合金,另外两个则盛有与绿水晶性质相同的液态水晶;

“最后,两边眼镜框内侧四角,装有共八盏雷射灯,而外侧装有数字聚光器,能将被凹透镜分散的光线重新集中起来,再计算聚光的角度和距离,然后从眼镜表面以不同位置射出。”

吕湘英听得云里雾里,完全弄不明白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能干些什么。“尽管我们目前还无法确定这鸡B巴玩意儿的运作原理,但解剖尸体后,我们最起码明白了它的运作步骤。而根据这个步骤,我们当中一个外科医生,和一个以前搞电子设备开发的工程师,给出了一个非常大胆,但听起来像是狗屁一样的假设。”

严黄提着眼镜,神色凝重地说:“在谈这个狗屁假设之前,我先告诉你这眼镜的四个关键——”

言间,他掰开镜框,指着里面四个各约一毫升的容器:“第一,就是这几个哪怕加起来,也装不下我一口痰的小罐;”

然后,他指着镜框和镜臂上的黑点:“第二,是这四个微型X射线收发器;”

说着,又指着镜片:“第三,就是这两片绿水晶凹透镜片;”

最后,指着镜框内侧一共八盏小灯:“第四,就是这几盏雷射灯。”

他清了清嗓子,像是要公布一件世界大事。“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就连我自己都他妈觉得是狗屁,你大可以当我在胡说八道。但目前除了这种假设,我们实在想不出其它解释。

“戴上这眼镜之后,中央处理器会发送命令,让X射线收发器取得头部透视成像数据;

“然后,这两个装有液态钛合金的罐子,就会透过加热、冷却和空压等方法,制造四条可以向不同方向位置自由伸缩的中空金属线;

“随后,中央处理器会根据头部透视成像数据,控制四条金属线自眼眶表皮扎入,”他边说边摊开那张《眼球侧断面图》,“金属线穿过包裹着眼球的上直肌和下直肌,再透入巩膜,绕到眼球后面,最终搭接在视神经上;

“紧接着,两个装有液态绿水晶的罐子会迅速增压,将液态水晶灌入中空金属线中,联接视神经处作为导体。但到底能导出什么东西,就不得而知;

“这种被导出来的东西,会被储存在绿水晶凹透镜片中,并由八盏雷射灯作为媒介射出;

“而雷射灯光会被凹透镜分散,再由数字聚光器集中并调整角度,射入我们的眼睛。”严黄伸出食中二指,虚勾双目,神情严峻之极。

“最后,一个会踩死自己儿子的父母,会扭断父亲脖子的女儿,就此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