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间地头干活,忽闻锣鼓齐喧。手搭凉台遮眼,纵横河内,数舟楫,着各色棉甲,应和锣鼓,木桨此起彼落,舟如利剑般次第穿过眼帘。今天五月初二,雨势不减,但河中的龙舟自四月二十八日始,每日午后都会下河试水。阵势如春晚彩排,如运动员赛前热身。
奶奶在家也没闲着,绿豆几天就已经放入水中让它发芽,如今绿芽都很长了,但每天每隔几个小时还要放进塘水里潮一下,拎起就搁在水边泡桐树的枝杈上。
初四会炒蚕豆,当年的新蚕豆,没有虫眼,如今我已经没有那副好牙口去尝试那份饱满干脆了。咸鸭蛋也会煮上,只是不像汪曾祺的高邮,双黄那么多,那么油汪润浸的。桃和枇杷什么的,家里没有,邻家送的,也一并留作初五的应景之食。
绿豆糕少不了的,但家里舍不得多买。我的堂叔那时家里开了一个小卖部,一到初六,绿豆糕便如昨日黄花,无问津者。仍然摆在柜上,直到上面长出长长的绿色小绒毛,仍没舍得扔,送亲戚与左邻右舍。奶奶拿回家,油煎而食,有焦香,但味总怪怪的。后来我大一点了,就劝奶奶不要吃这种过期的东西。
奶奶总是说,观音土都吃过,不也没死么?
莫言小时候饿,我小时却很馋。
奶奶喜欢带着我去邻家聊天,总要聊到夜深无话可说时方才回家。
一次在邻居堂婶家,又聊到夜深人静,更深露重。堂婶便客气地说要泡碗炒粉与我们吃。话虽如此说着,人却没有从凳上起身去拿炒粉的意思。而我呢,一晚上上下雀跃,这时候却异常安静地坐着等那碗散发着芝麻香的炒粉。
这是很早年间的事,各种吃食都紧张可贵。主人不过随口一说,我却当了真赖着不走,任凭奶奶软硬兼施,主人也尴尬,可能家里压根儿就没有炒粉。
奶奶的恐吓最终奏了效,我极不情愿的让她牵我的手回家。推开虚掩的大门,奶奶掏钥匙开房间的门锁,就在这时我撒腿就往屋外跑,奶奶反应慢了半拍,等她找我时,我已经坐在村里人家的猪圈里,背就靠着猪圈的石墙。
起初人来往地寻我,父亲母亲,伯父,奶奶娘家的侄子。他们的脚步都在猪圈的墙脚经过,却压根儿都没想到我竟藏在这恶臭不堪的圈中,与猪为着伍。
猪圈里半坐半躺着,着实不舒服,我已经迫切希望他们能找到我,我好回家躺在柔软的床上,就像日间同玩伴捉迷藏,藏久了不被人找到,自个儿倒寂寞害怕起来。
我终于还是不很舒服地在猪圈里睡了一夜。事后奶奶拿条帚边哭边打我的屁股:你要吃炒粉,回来我泡给你吃啊,下回还跑不跑?
说完,又狠狠地在我屁股上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