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从不靠岸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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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养狗记

儿子小的时候很爱各种小动物,但他的这种泛爱很肤浅,甚至是一见钟情式的。

那时候常带他去人民路后面的好吃街。街旁有外乡人卖小兔子,绒绒的很可爱,兔子四十五,笼得另买,嫌贵,儿子在旁大叫不贵呀,弄得连还价的余地都没有,便买下。不知道是吃了有农药残留的青菜还是给它喝了水的缘故,兔子在我们家没呆到一个月就撒腿归去。

还是在好吃街,买过小金鱼儿,买过小乌龟,小金鱼儿养死了自不待说,乌龟竟也给养死了,千年的乌龟万年的鳖,罪过啊。

平静了好几年,啥都不养,儿子心又痒了,想养条小狗,攻心计,用柔情将他妈妈掳下,妈妈做我工作,我死活不松口。那时我们住乡下,养条小狗其实本不费事,尤其吃喝,人吃什么它吃什么,家里没有人,饿了也可以上左邻右舍家去蹭饭啊。

妈妈当儿子说客,我终究拿出家长作风,不答应。中间去了皖河农场,在那儿呆了一星期。等我到家,堂屋的的角落里摆着一个大纸箱,里面垫的盖的都有,一只white.and.black的就躺里面,见人来,懒懒地从温柔富贵窝里出来,在我脚下转圈,转了N圈,礼毕,又腾地去睡了,母子俩在旁说,它知道你是自家人呢,隔壁小五来了,好一阵乱叫呢。哄谁呢,这么小的狗见人如何会乱叫?

但此刻我的心再硬,还是被这只温驯的小东西融化。我也俯下身来,看它熟睡在窝中,禁不住摸摸它的小脑袋,如同抚摸小时候熟睡在摇篮里的儿子

取名字了,小狗的妈妈就在本村,一窝生了四,三女一男,男丁留作看家护院,女则悉数送人,由人的心思度狗,生三女必盼生男,小狗就叫招弟吧,这名字虽土虽俗,但未必使人嫌恶。反倒是人,把重男轻女挂在嘴上。比如唱黄梅戏的韩再芬,上头肯定有个姐,父母本来盼男的,谁知又生女,便生气的取名再芬吧。

招弟渐渐长大,如同孩子的长大,也渐渐有了脾气。吃饭它不等你将食盆放到地上,一跃而起从你手中抢食,你若呵斥它,它则嘴里嘟嘟囔囔,呜呜咽咽,似有不服之意,也许它以为地上之食为嗟来之食?

渐入秋了,打狗的人便多起来,我们家因为在路旁,危险自是又多了几分,为了不使它成为别人的盘中餐,就想着要把它用链子锁起来。当我用铁链子锁在它的颈上时,它并没有意识到自已从此将失去自由,它还在那儿欢蹦乱跳。及至晚上,它才醒悟过来自已是真的没了自由,一夜狂躁地叫唤,它大概也知道不自由,毋宁死吧。

夜里躺在床上正担心拴它的铁链是否够结实,早晨起来看时,它已经挣脱了铁链,不知所踪。

我们始终想着它能回来,就像青春期的孩子,再怎么叛逆,总还不至于把家全抛开。因此每顿照样留食物在老地方的盆子里,刚开始盆子里总是吃得干干净净的,但总没看到它。再后来,一连几天,盆子里食物都长了毛,招来成群的苍蝇,却不见招弟来。

我们很难过,尤其是儿子,但招弟还是渐渐淡出了我们的生活。

直至有一天,邻居告诉我们他见着招弟了。两个青年同骑一辆摩托车,扔下一个肉圆子大小的丸子给狗吃了,旋即从远处用绳索套住了它的脖子,拖行了几百米,停车,将狗塞进车后笼里,待邻居欲追时,他们已扬长而去。

招弟身上的黑白毛色想必邻居是不会认错的。这么说来它也许由绳索勒颈窒息

而死,也许窒息而竟不死,于笼中醒来惊恐万状,不知等待它的命运是什么,但毫无疑问,它是要成为人们的盘中餐的。

那天,我惟愿它是窒息而死,在它还没有明白人类是如何残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