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委,我想不通。”赵慧芬说。
“哦,怎么想不通呀?”
“我为什么不能跟着大部队走,我的伤早就好了,我能走。”赵慧芬倔强地说。
“可你是孕妇。”政委认真地说。
赵慧芬神情暗然下来“我就知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呀,怎么就有了这个包袱,都是这个小东西拖累了我。”
“你怎么能这么想,孩子是革命的后代,是我们事业的接班人,你怎么能说是拖累呢?老郑知道了会多伤心?老郑为了革命,一家人都没了,他就不能有个后?你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
“我?”
“前边的道路怎么样,我们不知道,板桥一带老郑他们打得很艰苦,也许我们也得走红一方面军的路,过雪山草地呀,听打前站的同志说,那雪山草地的苦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你可以,但你肚子里的孩子呢?还有,你以为你留在羌山是享福吗?你遇到的困难肯定会更多,敌人也更加疯狂呀。同志,你的担子不轻呀。”
“政委,我明白了,放心吧,我会提起这副担子的。”
“你们要保护好和我们亲近,同情我们红军的羌族同胞,像姜保的父亲和儿子,人家跟着我们红军走了,他们的亲人我们应该好好保护。”
“知道,我不会让他们像郑团长的家人那样遭遇不测的。”
“还有释比老人,你知道,羌族没有文字,文化的传承全靠他们呀,还有,他们又是羌人的医生,羌山的人们离不开他呀。”
“释比老人,我想,没有谁敢动他吧,除了我那个不懂事的弟弟。”
“是啊,他的威望很高,没有人敢动他,可是他和我喝过酒,和我们红军走得近,马头人不敢动他,可是国民党的人就不一样了。”
“那好,我一定保护他。”
“小心,要保护好自己。”
“政委,放心吧。”
原来,赵慧芬正在安排工作队为报名参军的羌族登记的事,政委找到她,对她说,经过组织研究决定,让她留在羌山干革命,她当时就情绪很激动,和政委争辩着,还没有等政委说服她,尔玛吉雄和尔玛依娜来参军,这下两人有了共同目标,说服尔玛吉雄他们留下来。
本来,郑团长是看好尔玛吉雄这个青年的,可是最后让政委说服了,同意将他留下。而在说服尔玛吉雄的过程中,赵慧芬也明白过来,政委一说,她思想也通了,赵慧芬不再闹情绪。她决定无论如何都得把孩子带大,把羌山的革命工作搞起来。
姜保一直不敢告诉父亲和儿子他参加红军的事情,好几次他想说出口,可是最终没有说出口,他参军是瞒着父亲进行的,他以为他是孩子的父亲了,红军不一定能批准他参军,可谁知,他一报名红军就同意了,而尔玛吉雄却没有被批准,他也不知道原因,尔玛吉雄也没有告诉他,因为政委说过,要他别告诉别人不能参军的真实原因,他只好说,尔玛的妈妈年龄大了,舍不得他们走。
其实,姜保的年龄并不大,才二十六岁,在红军部队中,像他那样大年龄的也不少,只是他结婚早,有孩子而已。
因为他要离开羌寨,离开自己的父亲和孩子,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见面,所以,尔玛吉雄要他回家多陪陪父亲和孩子,农会的事他做了。
于是,他每天晚上都在吃晚饭前就回家,一回到家就陪着儿子玩,儿子如果不在,他就会到儿子喜欢去的地方找到他,然后将儿子扛在肩头上回家。
宝儿坐在父亲的肩头,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其他孩子都很羡慕他,他也觉得奇怪,父亲从来没有像这样对他好过。
回到家中,两人总是没大没小的玩着,姜保当坏人,儿子当红军,两人玩抓坏人的游戏,要不,姜保就给宝儿讲故事,讲大禹治水,讲《羌戈大战》,讲姜维,当然,也讲他从红军那里听来的战斗故事。
宝儿的眼睛黑黑亮亮的,盯着父亲,看到这双纯洁得像小鹿的眼睛,姜保的心动了,他真的舍不得离开儿子。
除了陪儿子以外,晚上,姜保也陪着父亲坐在火塘边,两人也不说话,只是抽着兰花烟,一口又一口,有时,连松明子也不点,整个屋子里只有火塘的火光和兰花烟的火光。
白天,他便去水塘背水,到山上去砍柴,砍的柴堆了一屋子。
“姜保,你有啥事情?”终于,有一天,姜保的父亲问儿子,他实在忍不住了,儿子所做的事情太反常了。
“阿爸,没,没什么?”
“两爷子之间还有什么事情不好说的,快说,别让人心悬吊吊的。”
“阿爸,原谅我。”
姜保向他父亲跪下,给父亲磕头。
姜保的父亲明白了,这就是儿子说过的忠孝不能两全。“你参加了红军?”父亲问。
姜保点头,却说不出来。
“唉,我早就知道有这一天。”父亲叹气。
“阿爸,我说过,我一定要跟着红军走,永远也不动摇,阿爸,您就成全我吧。”
“阿爸能阻止你么?你做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我还能阻止你么?你也别像个女人那样,要走就好好走,好好跟着红军干,别给咱们羌家人丢脸。对了,尔玛吉雄也要走吗?”
“他没有报名,说是尔玛的阿妈老了,离不开他们。”
“也好,你们年轻人不能都走呀,你们都走了,我们就没有依靠了。”
“你不是说靠马头人么?”
“屁话,我当时还不是为了你,谁知那马头人连你的儿子都要杀,要不是赵同志,宝儿的命就没有了。”
“阿爸,我不在,你要带好宝儿,要小心。”
“还用你说,宝儿是我的孙子,是我们姜家的根,我不好好照顾他么?你在外边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枪子是不长眼睛的,自己要多留心。”
“阿爸,我参加革命早就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我不怕死。”
“废话,人都死了还革啥命呢?”
“这到是,可我不能当孬种。”
“让你小心一点就是当孬种呀。”
“我错了,我记住阿爸的话了。”
父子两摆了很长时间的龙门阵,直到火塘里的火暗淡下去了,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