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中国共和立宪之制肇兴久矣。举国喁喁望治,皆欲求所以建设新国家之术,然为问国中,运用政治之中心势力果何在乎?前识之士,皇然忧时,援引徒众,杂糅庞合,树帜立垒,号曰政党者亦众矣,然为问适于为运用政治之中心势力者谁乎,纵曰庶几将有近似者焉,然又为问能合于共和立宪国之原则,不以类似他种国家之他种中心势力杂乎其间,而无愧为共和立宪国运用政治之中心势力者谁乎?质而言之,中国虽号为共和立宪,而实无有强健而良善之政党焉,为运用政治之中心势力而胜任愉快者。夫共和立宪国之政治,在理未有不以政党为中心势力,而其共和立宪犹可信者。而今乃不然,则中国虽谓为无共和立宪国之实质焉可也。嗟乎!兴言及此,我国人其尚不知所以自反乎?我国人之有志从事于政党者,其尚不知所以自处之道乎?
曩者吾人痛帝政之专制也,共图摧去之,以有中国同盟会。比及破坏告终,建设之事,不敢放置,爰易其内蕴,进而入于政党之林。时则俊士云起,天下风动,结社集会以谈国家事者比比焉。吾人求治之心,急切莫待,于是不谋而合,投袂并起,又有统一共和党、国民公党、国民共进会、共和实进会之组织。凡此诸党,蕲向所及,无非期利国福民,以臻于强健良善之境。然而志愿虽宏,力行匪易,分道扬镳,艰于整肃。数月以来,略有发抒,而不克奏齐之功用,树广大之风声,所谓不适于为运用政治之中心势力者,吾诸党盖亦不免居其一焉(此吾人深自引责,而不能一日安者)。若不图改弦更张之策,为集中统一之谋,则是吾人放弃共和国民之天职,罪莫大焉。且一国政党之兴,只宜二大对峙,不宜小群分立。方今群言淆乱,宇内云扰,吾人尤不敢不有以正之,示天下以范畴。四顾茫茫,此尤不得不以此遗大图艰之业,自相诏勉者耳。爰集众议,而谋佥同,继自今,吾中国同盟会、统一共和党、国民公党、国民共进会、共和实进会相与合并为一,舍其旧而新是谋,以从事于民国建设之事,以蕲渐达于为共和立宪国之政治中心势力,且以求符于政党原则,成为大群,藉以引起一国只宜二大对峙之观念,俾其见诸实行。
共和之制,国民为国主体。吾党欲使人不忘斯义也,故颜其名曰“国民党”。党有宗旨,所以定众志。吾党以求完全共和立宪政治为志者也,故标其义曰:巩固共和,实行平民政治。众志既定于内,不可不有所标帜于外,则党纲尚焉,故斟酌损益,义取适时,概列五事,以为揭橥:曰保持政治统一,将以建单一之国,行集权之制,使建设之事纲举而目张也;曰发展地方自治,将以练国民之能力,养共和之基础,补中央之所未逮也;曰励行种族同化,将以发达国内平等文明,收道一同风之效也;曰采用民生政策,将以实行国家社会主义,保育国民生计,以国家权力,使一国经济之发达均衡而迅速也;曰维持国际平和,将以尊重外交之信义,维持均势之现状,以专力于内治也。凡此五者,纲领略备,若夫条目,则当与时因应,不克固定。
嗟乎!时难方殷,前途正远,继自今吾党循序以进,悬的以赴,不务虚高,不涉旁歧,孜孜以吾党之信条为期。其于所谓巩固庞大之结合力,与有系统有条理真确不破之政见,庶几可以计程跻之乎!由是而之焉,则将来运用政治之中心势力,亦庶几可以归于政党之一途,而有以副乎共和立宪国之实质。世之君子,其亦有乐与从事者乎!是尤吾党之人所愿为执鞭者耳。
中华民国元年八月十三日
中国同盟会本部、统一共和党本部、国民公党本部、
国民共进会本部、共和实进会本部公布
《武昌两日记》叙
(一九一二年十月三日)本文录自咏簪(即龚霞初)《武昌两日记》。该书1912年编刊,1947年辛亥首义铁血伤军委员会再版。
自武昌起义,迄于今日,为岁及周矣,而革命史之编纂,尚缺乎未有闻,欲考民国之原者,无所藉焉,岂非革命事业之羞乎?咏簪氏有怵于此,乃为《武昌两日记》,专纪去岁八月十八日在武昌部署起义及十九日义师血战之事实,以预为编纂革命史者之材料。夫去岁八月十九日之役,民国成立之始基,国人当念之勿忘者也。而十九日以前之预备,往往为世所不及知者,则尤为始基之始基,国人更宜表出之,以为考民国成立之原者之所取资者也。兹编即取是义而为之,则有裨于将来革命史之编纂,并国人知缔造民国之艰难,而益深警奋发有为心,岂浅鲜哉!
民国元年十月三日桃源宋教仁序
答《民立报》特派员问
(一九一二年十月七日)本文原载1912年10月7日《民立报》,题为《追记政局之变迁——宋渔父谈话》。这里的标题是编者所加。
问:陆总理辞职后,闻袁大总统甚属意于君,信乎?
答:上月二十日前后,范源濂、刘揆一二君访余,勉以国事为重,力劝余担任总理。余以组织内阁必与各国务员负连带责任,若仅更换总理,不能与各国务员一致进行,必不能成一强固之政府,且与国民党政党内阁之党议大相剌谬,故坚辞不允,俟孙、黄两先生到京后再议。
问:外问言中山到京后,袁大总统与中山商议继任总理,中山即以君对,黄克强来电亦力劝君就总理席,有是事否?
答:诚有是事。余当时坚辞决绝,其原因有二:(一)因临时政府期内,为时太促,不能多所展布;(二)因调和南北感情,须有威望素著之人,始能得人信仰。故力荐黄克强担任内阁,当时所以有黄内阁之说。
问:外间又言君在天津时,晤唐绍仪,唐君亦劝君担任总理,君又力荐黄克强,然否?
答:余至天津晤唐君,唐力劝余组织内阁。余力荐黄克强,又与黄克强、陈英士同往访唐,会议良久。余以现在大势如裁兵、借款、外交各种重要问题,非威望素著如黄君者出任总理,恐不能无他项掣肘,反于进行有碍,仍请唐君力荐黄为总理。唐、陈两君均极赞成。
问:黄克强到京,不肯担任总理,亦有故乎?
答:黄君谒见袁总统,袁亦力请黄君担任总理,黄君即绝不肯任。闻黄与孙皆注重实业,尽力于社会,故不肯担任。
问:外间言袁总统因黄不担任总理,同时提出沈秉堃、赵秉钧二人,黄均赞成。君则赞成赵,不赞成沈,其理由安在?
答:当时国民党多数不赞成沈。余不表同意于沈者,非反对个人,实恐有违党议。若沈任总理,国民党政党内阁之党议必为所破,且沈为总理,或能请各国务员均入本党,或照刘揆一自请出党,方不背本党素所主持,诚恐沈一时不能办到;又沈或提出不能得参议院之同意,于沈反有妨害。当时与章勤士同往黄处商议,黄亦深以为然,余并非不赞成沈之为人也。
问:赵亦隶国民党籍,君何以又赞成之?
答:赵虽入国民党,与袁总统实有密切关系,可云袁派内阁;且政府经验甚富,力量亦较厚于各方面,易收效,当得孙、黄两先生及国民党多数之同意,此所以赞成之也。
辛亥革命周年纪念会演说辞
(一九一二年十月十日)本文录自1912年10月17日《民立报》,原题为《宋遯初演说词》。这里的标题是编者所加。
今日为中华革命第一次纪念会之第一日,承诸君推,鄙人才薄重任,深恐不能胜任。
窃以为世界有永远纪念之日三:一为美之七月四号;一为法之七月十四号;一即我中华民国之十月十号是也。革命思想为我中华民族心理中所固有,惟其发动在十年以前,先由中山先生之于广东,次由克强先生与鄙人之于湖南,然皆遭失败,于是于东京发起同盟会,创《民报》联络同志,鼓吹革命。数年以来,继继绳绳,盖如一日,故能使今日思想普及全国,一举手而成共和之大业。然当发动之初,亦曾几遭失败,后竟苦心研究,规定计划三条:第一由中央入手,即于政府所在地从事运动;第二由南方重要省会入手,即于扬子江流域各重要地点,联络军警各界,各省同时大举;第三由边地入手,盖边地为人所不注意处,从事革命,布置较易,由渐而来,未为不可。三条之中,第一条最难,第三条最易,故实行之始,取其易者,此去年广州一役所由来也。
按广州之役,自革命以来,实为最可痛心。死亡诸君皆革命原动,所以如此者,以屡次革命,利用军队,而军队中人屡次泄漏消息,屡遭失败,故此次不复再用军队,当事者尽为文弱书生,革命原动。先时计划定四月初一为起事之期,于香港先设立机关,更由中山先生筹得经费四十万。其内部组织推克强先生为总理,赵声、姚雨平、鄙人等诸同志佐之,更合四川、福建、安徽、江浙诸省精锐,拟一举而下广州。自正月间先事预备,购枪械,招同志,运器具,其种种困难情形,不可言喻;香港英政府亦防范甚严。其后有同志喻云纪君,能自造炸弹,且远出外国之上,故全军供用率多仰给。于是更有姚君雨平先往省城,预为布置一切。既定约期四月一号起事,岂知至三月二十七,忽由克强先生来电,劝同志不必再来,并改期重举。鄙人等在香港,闻之深为骇异。次日克强先生又来电,促诸同志速赴广州,于是诸同志之在香港者,连夜出发。当时共分数起,有自早出发者,亦有过后一二时出发者。鄙人则在下午离港,迄次晨抵广州,探悉城门已闭,岸上守兵无数,则知事已败,心中甚为焦愤。后探悉同志死者甚少,心为稍慰。晚更悉惟有一船自广州出发,于时偕数同志同至该舟。比至,则满舟皆同志,然相见均默不发一言。其后守兵更来舟中搜口,同志之暗藏军器者,俱为捕去,救援无及,饮泣而已。诸同志既由虎口索生,遂各述所遇,始悉当时以赵君声未至,总司令由克强先生代摄,一切计划遂不克周顾。当时由克强先生率诸同志攻总督衙门,先时闻该处守兵已经说通,岂知至则出而抵拒。时同志出为陈说,然卒无效,遂两相攻击,一方更由克强先生率数同志,直入上房索粤督。讵料粤督已数日前闻信移住他处,同志等遂出。时水巡兵已遍满街市,同志多自戕,能于此船上相见而庆更生者,已非初料之所及矣。是役也,有可痛之一事,即失败之后一日,城中有一米店,匿数同志,为捕兵侦知,攻击数时,兵不敢近,后官兵将米店付之一炬,诸同志遂无一得生。此广州失败之大略情形也。
吾等计划第三箸既归失败,于是进一步策第二箸,规划湖北,更由陈君英士组织机关于上海,鄙人则从事湖南。时陕西亦有同志已组织完善,特派代表来会,协商一切,遂定乘四川铁路风潮激烈之秋,一举起义,规定湖北。时机关部设在汉口,相期以九月一号起义,讵知迄八月十九而机谋又泄,于是匆匆起事,一举而光复武昌,再举而复汉阳、汉口。克强先生更由香港赶至湖北,与清军血战。时则陈君英士光复上海,程君雪楼反正苏州。九月十八,南京第九镇统制徐君固卿攻击石城,不利,更进而合江浙省之各师联军,推徐君为联军总司令,于是再攻南京,张勋败走。时停战之约既成,议和之师南下,后更得北方响应,诸将要求退位,共和之诏遂颁,民国于以成立。
溯武昌起义以来,未及一年,而有今日者,岂非我五族同胞倾向共和,赞成民主之所致欤?夫吾等计划,前后计算均未实行,而其最后效果,竟得于一年之间达到目的,视美之十三年,法之三革命,不亦较胜十倍?则将来大势所趋,三年五年之后,其所得效果,有不能驾欧挈美者,吾不信也。
在鄂都督府之谈话
(一九一二年十一月五日)本文原载1912年11月6日《长沙日报》,题为《宋渔父都督府中一席话》。其叙语云:“宋渔父先生昨晋谒鄂督,谈中央最近之政策约数句钟,黎公甚为倾耳,大有忘餮之兴。兹将所谈各问题撮其大要,分录于左,以饷留心时务者。”这里的标题是编者所加。
一、借款之问题。中央政府现无大借款成立之希望,惟期六国资本团尽行解散,得以借债自由为幸,因该团各银行之目的非以惟一援助主义对待中国者。日俄之破坏主义尽人皆知;现日本以中国报纸揭其隐私,彼亦办一新支那报,以谋抵制,可见其肺腑;英、美、德、法四国虽比较圆和,英国前次之垄断主义,亦渐更正,然借款中总寓有经济政治之臭味,借以吸取中国之雄厚精华也。故无论六国团变为四国团与否,绝无大借款成立之希望,而大总统以杜绝争端之故,主张自由借债为尤力。
一、省官制之问题。省官制由政府两次提出,两次撤回,以各省行政、司法两方面各持意见,迄无正当解决。现经参议院复行咨催,国务院复行改修如下,折衷至当,大概可以免各方面之纷争云:第一为地方之国家行政,省设总监一人,为特任官,道设道知事一人,由总统简任,县设县知事一人,由内务总长荐任;第二为地方自治团体,道为上级自治团体,县为初级自治团体。
一、划分国家税地方税之问题。国家税与地方税之分,现已渐归调和。直督先主张关税等整齐单简者归国,其余列举不尽者归地方,趋重于国家一方面。苏督倡取民用之说,划地租归省,有趋重于地方一方面。嗣经东三省调和,划分地方租几分之几为地方附加税,两方面均得其平。齐、甘等省从而附和,及附和苏督之湘、粤、浙、蜀各省,亦取消前说。现大总统已饬财政部,就调和意见编定草案,提出大概现行之税目,田赋、盐课、渔矿、契牙当及烟、酒、茶、糖各税,划为国家税,田赋附加税及商、牲畜、米等税,并船、店、房、妓各项杂捐,为地方税。至将来之新税印纸,登录遗产、登录营业所得等税,当然划归国家;家产使用物及国家不课之营业消费诸税,当然归于地方。
国民党湘支部欢迎会演说辞
(一九一三年一月九日)本文录自1913年1月9日《长沙日报》之《国民党湘支部欢迎宋教仁先生大会纪事》。这里的标题是编者所加。
今日承本党诸君欢迎,鄙人实不敢当。惟党员须常常相见,以便交换知识,故兄弟此次回乡,极欲与诸君接洽,今得聚此,甚为欣幸。顷部长谓今日建设未能完善,实非革命初心,兄弟极以为然。今且将本党责任与国家关系略为诸君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