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刺杀以后,萧景睿对于梅长苏要搬出去一事,本来是不愿意的,也不再多作一言。只是在陪着梅长苏的时候,经常会闷闷不乐,有时看着梅长苏,又欲言又止,一副不知该如何表达的模样。大家都有些明白他的纠结,也当作看不见就是了。
这天下午,阳光暖暖的照得人有些慵懒,梅长苏与萧景睿在雪庐院子的亭子里拥裘围炉,下着围棋。梅长苏虽有麒麟才子之名,但毕竟不是神,也总有一两样事情是他所不擅长的,下围棋就是其中一样。梅长苏的棋艺就很是一般,一个下午下了三盘棋,盘盘皆输。莫悠衿倒不知道原来梅长苏的棋艺与他平时运筹帷幄的样子相差那么远,坐在门边,一边做着针线,一边看着梅长苏对着棋盘搔首苦思,也甚是有趣。眼看天色渐晚,莫悠衿正要站起来,招呼梅长苏和萧景睿进屋休息,忽然感到一股沉沉的压迫感,从院门传来。莫悠衿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修长的人影,踏着暮霭,慢慢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劲衣窄袖,一副短打干练的打扮,但前襟的绣花,腰间的流苏,又缓和了这种中性的气质,显出了一丝女性的妩媚;头发乌黑发亮,披散在肩后,只用发带简单扎起,没带任何的钗环。梅长苏与萧景睿因莫悠衿的注视,也发现了正缓缓走来的悬镜使夏冬。
在众人的注视中,只见夏冬突然一个轻盈的转身,发尾飘动,眼神一凝,如流云般飘起,向着亭中的梅长苏洒下一片掌影。人还在半空,掌风便已激起梅长苏的衣袂。萧景睿见状,大吃一惊,正想站起来挡在梅长苏前面,突然眼前一暗,一个优美的身影便站在了梅长苏身前,举起了一只玉手,平平推出。
“砰!”的一声闷响,夏冬被莫悠衿的气劲反弹了回去,一个鹞子翻身退在亭外,莫悠衿推出一掌后也身形晃动,随着夏冬的退后,如附骨之疽般贴身跟上,转眼便与夏冬战成一团。夏冬只得且战且退,被莫悠衿慢慢逼回到院门前。而莫悠衿也一改与蒙挚对战时的招式,不再借助身法之利,反而拉开了功架,一拳一掌,招式凌厉,拳风阵阵,激得院中花叶纷飞。
萧景睿看着有些焦急,忙对梅长苏道:“先生快让嫂夫人住手,那个人是......”
“悬镜使历代相传的武功果然是王道。”梅长苏不慌不忙地收拾着棋盘,语气悠然。“虽然占不了先机,但是也能做到退而不败,若不是琅琊阁早得了皇家密令,悬镜使一概不准上榜,只怕那琅琊高手榜的十大高手位置,什么时候都有悬镜司的人占着。”
“什么?悬镜使不得上榜?我还以为因为他们行事隐秘,所以没有被琅琊阁所得知呢!”萧景睿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奇怪地说。
“你也太小看琅琊阁了。”梅长苏笑了笑,“不过悬镜司一向少涉江湖,在朝中也是隐形的存在,不上榜是对的。”
“那像嫂夫人这样的高手,为什么也不上榜?”
“那估计是她以前很少在江湖上出现。现在出来了,下一年就上榜了。”梅长苏眼中闪着思索。
“哦,原来是这样。诶...我怎么跟你聊起天来了?既然你知道那是谁,就快让她们停手啊!”
“我可叫不动她们,”梅长苏施施然地道,“她们也是有分寸的人,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停手,我就不管了。”
萧景睿见他不慌不忙地收拾棋盘茶具,一副意态悠闲的模样,看样子是真的不管了。可他却做不到这副模样,只得追到两人附近,大声说道:“冬姐,不要打了!”
夏冬与莫悠衿现在已经是打出了兴致。虽说莫悠衿功力深厚,但打斗经验少,临场应变的能力不够,而夏冬虽然功力不够莫悠衿的深厚,但是反应快,经验丰富。两人棋逢敌手,均已被激起了好胜心,听到萧景睿的劝阻,非但没有停手,反而打得更加激烈。夏冬把绝招“江自流”也使了出来,抡圆了手臂,像太极般向着莫悠衿挥出,而莫悠衿也使出幽冥谷的招式“鬼影幢幢”,忽然身形飘忽不定,犹如鬼影出没一般,在夏冬四周忽闪忽现,突然一下出现在夏冬侧面,一掌切入夏冬胸前,劈中了夏冬的左手腕。
对战结束得很突然,上一刻两人还是掌影纷飞,拳来脚往,下一刻突然便分开了,相隔一丈多,互相对立相视。两人忽然相对一笑,同有种不打不相识的感觉。夏冬爽朗一笑,“你的武功果然很厉害,不愧是能与蒙大统领对战之人,我打不过你。”
莫悠衿也笑着说:“你的也很不错。你身上有伤,我今日也是胜之不武。以后若有机会,我们再尽全力打上一场。”
萧景睿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样子怔怔的。虽然他早已知道莫悠衿的武功高强,但是每多看一次她出手,便会被多震撼一次。他总是适应不了,一个平常看上去,就那么美丽端庄,行径温雅娴静的女子,怎么一打起来就那么厉害,真的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夏冬运功逼散了手腕的瘀伤,又整理了下有点散乱的头发,爽快一笑,“好,以后会有机会的。”对着屋子的方向,又朗声道:“夏冬今日失礼了,请苏先生一见。”
梅长苏不知什么时候已回到了屋内,掌起了灯。他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衿儿,请夏大人到屋内一叙。”
莫悠衿把有些松的发鬓理了理,然后向夏冬屈膝行了一礼,“夏大人请随我来。”
萧景睿也是懂得进退之人,知道夏冬不会无缘无故地过来找梅长苏说话的,因此便向夏冬拱手行了一礼,又转向莫悠衿道:“我就不进去了,快要到晚膳时候了,我就先回去了。”
莫悠衿点了点头,示意明白,便带着夏冬转身向着屋内走去。
走到屋内,只见梅长苏早已摆好茶具,偎着火盆坐在几前,火盆上放着的水壶微微冒着热气。梅长苏摆手示意请夏冬坐在几前,拿起水壶,向茶壶里缓缓注水。“七分梅雪,三分清露,水已新开,宁饮一杯否?”
“叨扰了。”夏冬安然道。
莫悠衿见两人已一副准备长谈的模样,便向梅长苏道:“先生和夏大人先慢慢谈,我去厨房给你们准备几样小菜,待会请......”
“我说完就走了,不用给我留饭。”
莫悠衿闻言看了看梅长苏,见他微微点了点头,便行了一礼,转身走向房门。关上房门,没走多远,便听见夏冬似叙述事实,又似质问般的话:“苏先生既已有如花美眷,为何这城中还传言苏先生要做霓凰郡主的郡马......”
莫悠衿不再管屋里的两人在说什么。这个世界虽然因为她的到来,改变了不少东西,但运行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发展的轨迹并没有因为她的改变而有太大的变化,该发生的事情也按原定一样的发生。所以对于梅夏两人的谈话内容,她也心中有数。走到院中的古柏树下,仰起头,莫悠衿笑着大声招呼:“小飞流,走,姐姐去厨房给你做好吃的!快下来!”
一个人影倏地出现在莫悠衿的前面,目无表情的脸,眼睛却带着一丝的期待。莫悠衿早就习惯了飞流这样的表情,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拉起他的手就往厨房方向走。飞流也习惯了莫悠衿时不时地来拉他,起初出于本能还曾反抗过,不过无论他怎样闪避,莫悠衿总有办法抓到他的手,抓着抓着也就惯了。而且莫悠衿每次抓他的手,就会给好吃的给他,于是他也乐意给莫悠衿抓着,因为抓着就意味着有好吃的了。
待莫悠衿做了几个点心喂饱了飞流的胃口,又做了几个清淡的菜准备给梅长苏做晚饭,放在食盒中端着送到梅长苏的房间时,就看见夏冬表情冷淡地正从屋里走出来。
“夏大人谈完了?”
“嗯,该说的都说了。”
“夏大人,抛开先生的关系不说,我可以称呼你做冬姐吗?”
夏冬有些惊异,看着莫悠衿真诚的表情不似作伪,她对这个武功高,性格带些豪爽,又有些媚而不俗的女子也不感到反感,便也笑了笑道:“可以,那我该叫你做......”
“冬姐叫我衿儿便行。我在这金陵城中也没有什么熟悉的朋友,先生又是一介男子,对我们女儿家的心思也不了解,冬姐若不嫌弃的话,就多来做客了,我来陪冬姐打打架,松松筋骨也好啊!”
“好!”
……
“你和夏冬做朋友,难道就不怕她一旦知道你与赤焰军有关系后反目成仇?”
莫悠衿一边跪在梅长苏桌前低头布菜,一边轻声一笑,“我不怕这个,我只怕我不会轻易地原谅她。先生信不信?下一年有她求着我的时候。”
“哦?真的?那我倒要看看...”
梅长苏边说边正要俯身坐下,而莫悠衿刚布完菜,正抬头准备起来,阴差阳错间,只见梅长苏的嘴唇轻轻地擦过了莫悠衿光洁的额头,远远看去便如梅长苏俯身亲吻了莫悠衿的额头一下。
两人如触电般一碰即分,莫悠衿只觉得自己额头被梅长苏碰到的地方如被炭炙般火热,然后这热度迅速从额头蔓延至双颊,整个脸都要烧起来了。从成亲至今,虽然她和梅长苏白天扮着恩爱夫妻,晚上也呆在同一个房间,但实际上相敬如宾,晚上也是一个睡床,一个打坐,并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而且莫悠衿前世去世的时候也有二十多岁了,感情上也不算是雏儿,但今天只是被梅长苏这样偶然的碰了一下,却让她感到了心跳加速,满身发热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初恋时那样。
莫悠衿没注意到梅长苏双耳赤红,故作镇定地坐下时,碰翻了筷子,差点撞到了桌上,猛地站了起来,匆匆说了一句“先生慢慢吃”,便如被人追赶般冲出了房间。梅长苏也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往日淡而无味的饭菜,今晚吃进嘴里时仿佛都带着淡淡的馨香,让人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