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这所宅院的后门,就只是一条金陵城中的平凡小巷。
可就是这条小巷,正是梅长苏少时,也就是林殊不知走过多少遍的路了。哪个地方的砖头凸起了会硌脚,哪个位置种的花开起来最好看,到现在为止,梅长苏还记得清清楚楚。因为这条路的另一头,是他曾经的家——林宅。
穆霓凰走在前头,慢慢走近了一个已经荒废了的宅院门口,转头看着正迈着沉重步伐,慢慢靠近的梅长苏。梅长苏只觉得自己呼吸都有点困难,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地面的杂草。
“苏先生知道这里是哪家的宅院吗?”
“...不知道。”
“这里曾经是逆犯林帅的府上。按照朝廷的惯例,一般被抄灭的府邸,通常都会被宫里收回,然后再重新赏赐给其他朝臣。可不知为何,林府被抄灭以后,皇上便像是忘记了此事,任由林府丢空在这里,不管不理,直至其变得荒芜。或许,是皇上也想任由其慢慢消失吧!”
“只是一个荒废的宅子罢了,也没什么好看的,苏某先行告退了。”梅长苏眼睛一直不敢抬起,说完,躬身行礼后转身掉头便走。
穆霓凰目送着他一步一步地离开,目含泪花,若有所思。
……
莫悠衿就在这条小巷的另一边,坐在马车上,看着梅长苏与穆霓凰的一举一动。看着梅长苏转身向着她的方向走来,看着他苍白的脸,隐藏在袖中颤抖的手,越来越重的脚步声,莫悠衿突然有点恨穆霓凰。恨她残忍地撕开了梅长苏惨痛的记忆,恨她又再一次的勾起梅长苏的痛苦,虽然她也只不过是想找到记忆中曾经美好的那个人罢了。
莫悠衿蓦地跳下马车,故作惊喜地快步走向梅长苏,一把扶住他开始摇晃的身子,“先生!你怎么在这里的?你不是去看宅子吗?”说着,故作撒娇地靠在梅长苏的肩头,传声道:“先生,要坚持住,上了马车就好了。”然后又继续放声地边说着话,边扶着梅长苏往马车方向走过去,“我刚才就在这附近逛了一下,还买了几匹布给先生做衣服,先生看看颜色喜不喜欢......”
……
一上了马车,梅长苏便开始气喘了起来,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莫悠衿连忙运功帮他顺气,又斟了点茶水给他润喉,但待回到雪庐的时候,梅长苏还是支持不住的倒下了。
莫悠衿赶忙扶他在床榻上躺下,帮他褪下外裳,拿出银针连忙施救,然后又忙着煎药,喂药,等到梅长苏的病情终于控制住平静下来时,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了。
看着梅长苏沉沉睡去的面容,想起刚才发病时他口中喃喃不停的“父亲”、“不要”、“母亲”的话语,莫悠衿心中止不住的怮痛。他一定是白天的时候看到了林宅,想起了死去的父母,想起了少时在家里的情形,才勾起了心病。
莫悠衿轻轻地握着梅长苏修长,但却苍白无血色的手,慢慢地贴在了自己的脸庞上,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这只有些冰凉的手,也盼望着能温暖到他的心里,让他能做个好梦吧!
……
当梅长苏从沉睡中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晌午时分。他觉得他是被压醒的,胸口被飞流压的生闷,都有点透不过气来了。飞流一见他睁开眼睛,便高兴得跳了起来,“醒了!不睡!”
梅长苏见状,虚弱的一笑,挣扎着想起身,莫悠衿闻声正走进来,见状连忙上前扶起梅长苏,用枕头在他腰后垫着,让他斜着躺得舒服些。
“我估摸着先生也快醒了,便去熬了些药,也做了点粥,先生先吃点粥垫下肚子,再喝药吧!”
“昨天只怕也辛苦你了,谢谢!”
“先生说什么辛苦不辛苦呢!”莫悠衿横了梅长苏一眼,”倒是先生还要辛苦点,下午要走出房门装装样子了,不然让郡主知道你昨天才见了她,今天就病了,那昨天装了一天的样子就白费了。”
“好,都听你的。”梅长苏无奈苦笑。
“昨天先生的样子真的吓死人了,幸好这病来的凶猛,去的也快,再多吃两天药就没事了。”莫悠衿说完,深深地看着梅长苏,“先生以后切不可再如此任性了。”
“这不是我也没有料到么?以后定不会如此了。”拍拍莫悠衿的手,梅长苏解释道。
“这话搁谁哪儿都不信呢!先生神机妙算,真的料不到么?”莫悠衿没好气的说完,起来帮梅长苏拿过衣服给他穿上,不再纠缠此事。
……
兰园藏尸案刚沉寂不久,又爆发了吏部尚书之子与文远伯之子的争妓杀人案,金陵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誉王寻了一名面目与吏部尚书之子何文新相似的人,想用狸猫换太子之法救出何文新,没想此事竟是谢玉设下的圈套,趁机揭发此事,把份属誉王阵营的刑部尚书拉了下来。太子和誉王至此各有胜负,莫悠衿之前的安排也算推动了此事的发展。不过宁国候谢玉算是彻底明白,梅长苏即便不是誉王的人,也是绝不会帮他和太子的,因此下了杀心,要铲除太子争权路上的这个阻碍,梅长苏碰到的各种各样的刺杀也就多了起来。
不过在莫悠衿和江左盟滴水不漏的保护下,谢玉是连滴水都沾不到梅长苏身上。对此,谢玉的手段也越发不择了起来。
“这个谢玉,连内帷女子下药的手段都使出来了,也不嫌臊得慌。”莫悠衿一把夺下了梅长苏刚端起来,想要喝下的茶水,伸手弹了一颗水珠,射向门边飞流正要放进嘴里的糕点。飞流眼看着糕点被打碎掉地上了,不禁跳了起来,怒瞪着莫悠衿。
“飞流别生气,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会拉肚子的。你想吃我再拿其他的给你。”
梅长苏见到嘴的茶水没得喝了,只得无奈地把手收到袖笼里,看着莫悠衿,“这是怎么了?”
“这茶里加了料,先生吃了对身体无益。”
“可是这茶是我自己泡的,我泡茶的时候也没人在,怎么会被下了药的?”
“谢玉在水里下了迷药,只要用了水,就不行。”莫悠衿神色有些凝重,“看来今晚谢玉会有所行动,为保万一,才会行下迷药的手段,应该是准备要来狠的了。”
梅长苏也不在意,笑了笑没说话。
莫悠衿见状也笑了笑,“谢玉也不长长记性,有我这个连蒙大哥也打不过的人在,他来多少人也没用。”
“你也不要太轻敌了。你的武功,谢玉肯定是知道的,只怕他会找来些武功高强的人来对付你。”
“他最多就是把天泉山庄的人招来罢了,来了我也不怕。”
梅长苏见她自信满满的样子,笑了笑也就不再打击她了,突然故意叹了口气,“哎呀,现在想喝水都没得喝了,怎办?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所以我早就提醒先生您了,要是早点搬出来,那里会受这没吃没喝的罪呀!”
“是是是,还是夫人最有远见啊!”
“哈哈,当然了......”
……
夜里,寒风凛冽,果然不出莫悠衿所料,在子时左右,就来了一批蒙面黑衣人,一来就直冲飞流而去。待得飞流被这批人引开后,又来了另一批人,一上来就直往梅长苏的房间里闯。
“先生,来客人了,虽然客人不怎么礼貌,不过我们也不能跟他们一样啊!怎能不上茶招待一下?”说完,莫悠衿拿起面前的一杯茶,手上运功就泼了出去,四散的茶水带着气劲,刚好把想要闯进来的黑衣人都一下子打了出去。
“啧啧,看来客人不怎么喜欢这茶啊!”莫悠衿来到房门前,挡在门口,看着地上狼狈翻滚的众人。唯一一个站着的黑衣人引起了她的警惕。“看来谢侯爷是请到了高人了。”
该名黑衣人沉默不语,提剑就上。莫悠衿一交上手,就知道该人虽没有她功力深厚,但经验老到,出手狠辣,要解决他起码要在两百招之内。但只要她离开房门半步,梅长苏那里便会空门大开,立马便有危险。莫悠衿正想把隐血叫出来,突然看到萧景睿边打边闯了进来,便立刻对着他大叫:“景睿,过来护着先生,我来解决这些人!”
萧景睿的武功仅能应付一两个人,见状便果断放手,迅速走到梅长苏门前,持剑而立。
莫悠衿立刻放开了手脚,如穿花蝴蝶般与黑衣人战成了一团。萧景睿这才真正感受到莫悠衿的武功高到什么程度。即便空着双手与对手对战,但是她的一双玉手却比对方的剑还厉害,摘叶飞花间便可杀人,与武功最高的黑衣人对战之余,还可以在空隙间用暗器帮飞流打败其他人。
黑衣人见刺杀无望,做了个“撤”的手势,也顾不上地上躺着的人,便匆匆逃走。莫悠衿等也不追赶,便转身准备打扫现场。萧景睿看着院中横七竖八地躺着的黑衣人,心里像是明白了什么,但是从心底里又拒绝去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心里充满了矛盾。他伸着有些颤抖的手,想去拉开面前一个黑衣人的面巾。
“不要看!”梅长苏突然出声。
可此人就在眼前,如果不看,萧景睿觉得从此以后他都会睡不着觉的,怎么可能不想看。
他猛的拉开了黑衣人的面巾,赫然是他父亲身边的侍卫长。
“你认识此人?”莫悠衿见他神情有异,也明知故问。
“此人是我父亲身边的侍卫长。”萧景睿虽然感到不可置信,仍如实回答。
“这里这么大的动静,可是迄今为止,仍未见府里的侍卫过来查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可...可是,我不相信,父亲居然会......他怎么可能会这样......”
“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景睿,你就看开一些了。”